崔郢阆上下打量陆砚瑾,自然没有错过他在听到苏妧的话语时,眉宇间的戾气。
心中嗤笑一声,崔郢阆语气松快,“倒是不知,我们这等小铺子还能让王爷有一同做生意的想法。”
苏妧抿唇,扯下崔郢阆的衣袖,踮起脚尖凑在崔郢阆的耳旁小声说上几句话。
她用最为简单的话语同崔郢阆解释眼前的事情,但刻意抹去陆砚瑾说要带她一道去的想法,在生意谈妥之前,她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半句。
紧紧盯着苏妧对崔郢阆亲密的举动,掩在大氅之中的手紧紧扣住玉扳指,就连黑眸中都透着深不见底的冷意,似是浸泡在寒潭之中。
听完崔郢阆的话,再去瞧陆砚瑾时,他脸上倒是没了方才的动作,若不是知道陆砚瑾刚才是何模样,崔郢阆几乎差点就要以为陆砚瑾根本不介意。
崔郢阆笑着道:“原来竟是因为此,不知王爷要用如此多的冬衣,是作甚。”
用途苏妧显然是没有同崔郢阆说的,事关军情大事,苏妧不敢轻易说出口。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陆砚瑾比想象中的更为直接,他声音清淡,在如此寒风之中却也带着傲骨,“要开战了。”
一句话直接就将事情给挑明,崔郢阆显然也是被陆砚瑾给噎了一下。
苏妧听着,眼睫狠狠颤动,杏眸之中全然都是不可思议的望向陆砚瑾,似是在想他莫不是疯了。
陆砚瑾露出个笑意来,然而笑意不达眼底,只留于表象,“崔公子也知晓,若是此事泄露出去,大家都不必活。”
崔郢阆怒上心头,“你!王爷怎得如此卑鄙。”
生意还未谈成,陆砚瑾先将这等重要的事情说出,岂不是在逼迫他一定要答应不成。
此时在看陆砚瑾唇边的淡笑,崔郢阆只是觉得十分讽刺。
苏妧更是捏紧帕子,被陆砚瑾给震撼到,从前怎为发觉出,陆砚瑾竟是这样的一人,倒是有些厚颜无耻了。
可是话已经说出,他们也都已经听见,实在毫无退路可言。
苏妧眼看着气氛不对,出来打个圆场,“外头冷,我们还是进去罢。”
扯得是崔郢阆的衣袖,陆砚瑾黑眸沉沉,想将崔郢阆的手给砍掉。
崔郢阆揽住苏妧的肩膀就朝库房旁的一处房间走去,陆砚瑾在身后,直接将苏妧给扯过,揽在自个的怀中。
崔郢阆一看就准备回身将苏妧给抢回来,这时苏妧赶紧从陆砚瑾的怀中跳开,弱弱道:“我自个能走。”
让他们这样一直下去,恐怕到天黑的时候都说不上正事,苏妧彻底想让他们两人都安静一些。
好在此时在一处并没有什么不对,苏妧才稍微放心下来,走至房门口才发觉有些不对,这处原先只是一处小小的库房,后来东西都清出不少,苏妧才将此处当作是谈事的房间,不过地方小,显得十分逼仄,一般也只是说些小事。
二楼才是正儿八经谈事的地方,不过既然都已经走至门口,在说去二楼大抵也来不及了。
陆砚瑾进屋,没有半分的嫌弃,直接掀起衣袍坐下。
从安在他身后上前,将早早准备的炭盆摆上,房中瞬间暖和起来。
因得地方小,用不了一会儿就变得很暖,苏妧将大氅给解开,刚准备脱下,就听见崔郢阆咬着牙根道:“王爷这是何意,是觉得铺子用不起炭盆?”
陆砚瑾模样淡淡,丝毫不觉自个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阿妧怕冷,本王怕她冻着。”
苏妧放大氅的手一顿,若是可以,她情愿现下去和绣娘们一道绣花都不愿待在此处。
不想让两人将话偏扯到自个的身上,苏妧咬着下唇说:“还是说冬衣的事。”
如今已经被陆砚瑾给逼上这条路,铺子是不想接也必须得接,崔郢阆自是无所谓,但是不管如何,他都不能连累崔家,更加想要好好活着能护住阿妧。
苏妧也默默的低头,心中唾弃着陆砚瑾的卑劣,却仍是叹气,看来这事定然是陆砚瑾一早就算好的,不然怎会进行得如此顺利,昨晚上她也是着了陆砚瑾的道才会如此的。
始作俑者并未觉得有半分不对,坐在简陋的桌椅跟前,却仍是难掩矜贵。
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扣着桌面,“旁的先不说,本王有别的事情先一步需要商议。”
苏妧登时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真下一刻,陆砚瑾薄唇缓缓吐出一句话:
“阿妧,须得同本王一道去军营之中。”
第九十章
崔郢阆手撑在桌上, 直接站起,面容可怖,“你说什么?”
陆砚瑾不紧不慢扣住手中的玉扳指, “崔公子可是耳力不好?”
明晃晃的讽刺让苏妧都听不下去, 站起身扯住崔郢阆的衣袖,而后冲他轻轻摇头。
因为苏妧的安抚, 崔郢阆才稍微缓和一些, 只是面色依旧铁青,仍旧是生气的模样。
他看着苏妧为难的脸色, 直接将苏妧朝自己的身后一扯,“我不同意。”
陆砚瑾手上的动作一顿, 语气之中含有讥讽的意味, “不知崔公子可能替阿妧解毒?这些话未免说的也太冠冕堂皇一些。”
苏妧声音中是难得的生气,“陆砚瑾!”
不论如何,哥哥都待她极好, 陆砚瑾也没什么资格同他这样说话。
崔郢阆攥住苏妧的手腕紧了一些,陆砚瑾视线滑过,眼眸之中带有明显的怒气。
他黑眸之中明显有些赤红, 因为方才苏妧的那声娇呵,还有崔郢阆的动作, 都在挑逗着陆砚瑾的耐心。
刚才还说不让苏妧与陆砚瑾一道的崔郢阆, 在听见蜜骨香的时候也默了两刻。
他不是没有见过蜜骨香的威力, 甚至当初还是他亲手将阿妧递给陆砚瑾的。
如陆砚瑾所说,阿妧身上的蜜骨香确实只有他才能解, 然而崔郢阆, 始终不愿苏妧就这般直接同陆砚瑾一同前去。
苏妧先前与陆砚瑾所说,也全然都是这些, 不是没有纠结过,可纵然有了纠结,却仍旧是不知要如何办才好。
二人静默下来,崔郢阆牵着苏妧坐在桌旁,仍旧面色不善。
崔郢阆冷着声音问,“就算阿妧同王爷您一同去到军营之中,可阿妧又要用怎样的身份?”
他嗤笑一声,“王爷莫要忘记,您与阿妧早就已经和离,什么关系都没有。”
“和离”二字直直戳入陆砚瑾的心口处,若是当初他没有给苏妧那份和离书……
陆砚瑾瞬间止住心中所想,若是再来上一次,怕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没有任何的办法做到看苏妧真的玉陨香消,和离书,他仍旧会给,但他始终都不会放手。
陆砚瑾嗓音平淡,仿佛丝毫没有因为崔郢阆的挑衅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铺子为军中供给冬衣,阿妧作为掌柜,去到军营之中,也没什么不对的。”
纵使有人会说,可以他的身份而言,也能很好的处理这些事情。
崔郢阆沉默下来,苏妧也咬着唇,杏眸中全是怒意。
没什么好气的瞪了陆砚瑾一眼,罪魁祸首却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崔郢阆看向苏妧,毕竟是阿妧的事情,他定然想要听阿妧做主才是。
苏妧感受到崔郢阆的目光,对着陆砚瑾道:“王爷不若先去铺子中等着,我们需要商量一番。”
自知不能将苏妧彻底给惹恼,陆砚瑾此时倒是愿意,直接站起身而后朝外头走去。
房中炭盆很足,丝毫不必怕冷,苏妧却在这般的环境之下,无端叹上一口气,心中的凉意也陡然增加了许多。
崔郢阆轻声对苏妧道:“若是你不愿,我就为你寻大夫来,我就不信蜜骨香当真无解,竟然没有一人能解得开。”
苏妧唇瓣微张,想要说的话没有说出,卡在嗓子处,然而过会儿她想要说出来着,话到了嘴边又变了一句,“好,我也想寻大夫来看看。”
对于蜜骨香而言,苏妧知晓的一切都是从陆砚瑾的口中得知的,太医是陆砚瑾的人,自然也会效力于陆砚瑾,若是陆砚瑾不想告诉她的,只怕是不管如何苏妧都无法知晓。
心中虽是这样想着,但生意上的事此次却仍旧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候,“不过若是为军中供给冬衣,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倘若蜜骨香有解,她可以不必随着陆砚瑾一道去到军营之中,只是这笔生意甚是难得,铺子若是能接,也自然要接下。
崔郢阆思忖片刻,“我考虑过,单单只是铺子如今的绣娘怕是不太够,况且军中人众多,只怕不太好办。”
苏妧也缓缓点头,“哥哥说得对,但绣娘好找,甚至这样的活计也十分简单,不需要有太多的花样,哪怕只是寻常人家的妇女也都是能做的。”
此番话一出,崔郢阆自然也是赞同的,他虽脸色不好,但是如今之计却也只能同陆砚瑾商议此事。
三人又再度坐在桌前,崔郢阆对待陆砚瑾如同只是对待一个普通人一般,他声音冷淡,不愿与陆砚瑾多说半句,“冬衣的生意我们可以接下,只是如今尚且不知王爷需要多少,我们也好安排人手才是。”
陆砚瑾虽因苏妧才会想着要与他们的铺子做生意,但也是十打十的比对过,这才愿意选的,他手指微曲,轻轻敲着桌面,“如今十一月,大抵二月就会开战,大军五万人,不知可否来得及。”
崔郢阆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道,苏妧也在算着,三个月的时间五万件,多招上一些人,想来是没问题的。
苏妧与崔郢阆对视,就知晓这事定然可以做到。
见崔郢阆实在不愿与陆砚瑾交谈,苏妧出声道:“自然可以,前期我们会先做好一百件,让王爷过目,另外一件的价钱是四百文一件。”
这价钱是苏妧一早就算好的,定然不会有错,相较于棉衣而言,已经是十分便宜的价位。
陆砚瑾在心中默默算上一番,直接就答允苏妧的说法,他应当也是提前就已经算好,所以知晓价钱已经是便宜的。
冬衣的事情算是已经敲定一些,他不免又将目光放在苏妧的身上,这股带有侵略的目光,让苏妧无处可逃,黑眸紧紧盯着苏妧,只是想要从她的口中听到他最为想要听的。
苏妧感受到陆砚瑾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何,说出这话的时候却让苏妧感受到无端的心虚。
她搅紧手中的帕子,葱白似的指尖都开始变得有些惨白,说出的话语坑坑巴巴的,一看就知她定然是有些紧张的,“此事,我还尚且要考虑一段时日。”
陆砚瑾轻轻挑眉,没料想到苏妧的这般答案,眼神中带有探究。
苏妧一触即他的视线,就慌忙将眼神给挪开,贝齿咬紧下唇,她语调都有些变化,呼吸也变得紧促起来。
只是话还未说完,崔郢阆就先一步发话,看着陆砚瑾就没什么好气,他满脸都是厌烦,“我们不相信王爷府中的太医,所以我要带着阿妧,先看看旁的大夫。”
崔郢阆本以为说出这话陆砚瑾定然会阻拦,因为陆砚瑾肯定是心虚的,只是没想到,陆砚瑾听完很是淡定地点头,“本王等你们的消息。”
苏妧也更是诧异的抬头,只是跌跌撞撞的眼神落在陆砚瑾的眼中,就如同林中迷路后惊慌失措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平白让他黑眸染上笑意。
对上陆砚瑾的眼神,苏妧慌忙间低垂下头,看着自个的柔荑,心中若有所思。
陆砚瑾答应的如此爽快,莫不是他当真没有从中作假,又或是真的,蜜骨香无解不成?
后头的几日,崔郢阆在城中寻着大夫,此事动静很大,也传到从安的耳中。
见王爷不紧不慢地处理着案桌之上的卷宗,从安不免心生疑惑,“王爷当真不慌?”
陆砚瑾抬头看他一眼,“本王有何可慌张的?”
这话在陆砚瑾的耳中听起来就有些可笑,不说他尚且未曾做过什么,就算是做过,他也早早就做了善后的事情。
伏案在桌上,手中朱笔未停,陆砚瑾脸色凝重,耳旁尽数都是从安的声音,“苏姑娘在寻大夫,大抵是为了体内的蜜骨香。”
陆砚瑾不明意味的道:“由她去。”
从安见陆砚瑾气定神闲,显些以为是自己猜错什么。
难不成王爷对苏姑娘说的,没有半句谎言不成?若是没有,苏姑娘怎会在如今想起要寻大夫来,从安怎么都是想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