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中不知窜出来什么,一声响动惹得苏妧迅速撤开身子,胳膊从陆砚瑾的大掌中挪开。
温热的触感瞬间消散不见,苏妧的手本是想搭在那处,但是又很快止住这个想法,硬生生挪开。
陆砚瑾倒是淡然,黑眸看向草丛之中,带着几分的冷意。
芸桃干巴巴的笑下,方才的每一幕她都看的很是清楚,自也清楚王爷为何不快,“许是府中的狸猫,前些日子不知跑到何处去了,今日怕是冷就回来了。”
陆砚瑾摩挲下玉扳指,“狸猫?”
他略微沉吟,“谁的?”
芸桃望向苏妧,此刻不说话是不成了,于是苏妧小心道:“我的,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倒是个可爱的,我瞧着没人要就养着了,谁知性子倒是野,时不时跑得没了踪迹。”
前段日子的事,她瞧着狸猫趴在雪中甚为可怜,就拿些东西给它吃,谁知这一吃倒是不走了,索性也就让她养在院中让芸桃帮忙照看着。
陆砚瑾声音淡淡,“喜欢?”
苏妧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眸中带着些许的困惑,陆砚瑾这才道:“狸猫。”
苏妧想着那个小东西,唇边挂着些许的淡笑,“挺可爱的。”
陆砚瑾点头,黑眸看向草丛之中,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芸桃赶忙去找狸猫,苏妧也想着要去,却被陆砚瑾给捞住手臂,“怕我?”
苏妧下意识摇头,“没有。”
陆砚瑾轻笑着,“那为何急着要走?”
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不仅是苏妧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她觉得陆砚瑾更是奇怪得很,于是小心道:“王爷可还记得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他们是已经和离的夫妻,本不该有如此亲密的动作,每每蜜骨香发作之时尚且能宽慰是因为那毒药,然而如今两人清醒着,早就不该是如此的模样。
大抵是那回公堂过后,她与陆砚瑾的关系就发生许多的变化,陆砚瑾变了许多,她都有些不认识了。
陆砚瑾听见苏妧的话,脸上并未有任何的恼意,还轻声淡笑,“和离后夫妻难道就不能说话?”
苏妧抿唇不语,她嘴笨,说不过陆砚瑾,多说上一句陆砚瑾可能就会想到许多不一样的事情。
陆砚瑾黑眸深邃,在苏妧毫不设防的时候,将苏妧一把拽入自个的怀中,有力的手臂紧紧桎梏住苏妧,没让她有任何逃脱的机会,“阿妧,纵然是和离后的夫妻,也总归有重归于好的时候,不是吗?”
苏妧立刻道:“我不愿意。”
她眼睫轻颤,在触及到陆砚瑾幽深的眼神时,赶忙又将眼皮给垂下,“我不爱你。”
两句话似是一把利剑插/入陆砚瑾的心头,他手臂之上的力道大些,心头处更像是破了一个窟窿,难以填补上,“没试过如何知晓,阿妧,我们总该试试的。”
苏妧闭上眼眸,朱唇微张,将从前没能说出的话语全都一并道出,“王爷以为你我二人之间还能和好如初,以为只要知晓过往的事情,就一定可以打开我的心?可纵然王爷知晓,那些痕迹依旧存在,难以消弭。”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敢注视着陆砚瑾,“王爷本不必执着于我一人,如同从前夫人对我说的,我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身份更是见不得光,能嫁给王爷已经是高攀,不该再有旁的念想,我试过,也努力过,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的,我不想再过这般的日子了。”
陆砚瑾压低声音,“阿妧!”
苏妧笑得很是悲凉,“王爷听我说完可好?”
她见陆砚瑾没有开口,脸上全是痛苦难耐的意思,“蜜骨香的事情我很感激王爷,却也只会是感激,我明白王爷大抵是知晓蜜骨香会在何时散去,只是迟迟没有同我,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我不想再回到王府,不想再过上那样的日子了。”
陆砚瑾喉结上下滚动,苏妧继续道:“王爷想知晓我从前在苏府的日子,我可以同王爷说,也请王爷放我离开。”
倏然间,陆砚瑾不想让苏妧将话给说出,“我刚去苏府之时,过得很难,府中没有人待见我与娘亲,我与娘亲分得府中最为僻静的一处院子,说的是为了让我们好生修养,可同软禁也差不多。”
苏妧唇边勾起个笑容来,杏眸满是悲凉,“与我在王府是差不多的,我在王府不敢出门,甚至不敢踏出院子,就是怕做错,每每想要出府,也怕婆母怪罪,哪怕偶尔一次出府,也得征得王爷的同意。”
苏妧声音很是疲惫,“可陆砚瑾,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她想要成为苏妧,只是苏妧,不是苏家的女儿,不是见不得人的外室女,更加不是摄政王府的王妃。
陆砚瑾的心像是有一把弯刀刺了进来,他看着苏妧脆弱的样子,掌心抚上苏妧的发丝,“阿妧,从前的那些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他声音虽然很轻,但一字一句之中尽数都显得承诺。
苏妧眼睫微颤,朱唇微张,想要说话但是半晌都没有说出口,希望陆砚瑾能说到做到罢,只要莫要纠缠她,一切都是好的。
低垂下头,苏妧缓缓松下一口气,却丝毫未曾察觉到陆砚瑾眼中的那一分偏执。
朝后退一步,撤开些与陆砚瑾之间的距离,苏妧缓声道:“时辰不早,王爷也该回府了。”
刚才所见陆砚瑾的模样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他又恢复往常,“本王今日带着岁岁留下。”
苏妧立刻蹙眉,想要反驳陆砚瑾的想法,然而却听见陆砚瑾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本王一人在宜阳,岁岁也定是想父亲母亲都在身边的。”
苏妧道:“岁岁如此小,不知道事情的。”
只是说完这话,她就感觉出陆砚瑾的黑眸直直看向她,带有一些询问的意味。
苏妧闭上唇,好吧,大抵也是知晓一些的。
她带着几分的懊恼,脚尖小幅度的在地上轻碰,娇憨模样让人眼中都不免布上柔情。
岁岁确实是个聪明孩子,这话是没错的,从前他年岁尚小,都知晓要寻着她来睡,如今大些更是如同一个鬼灵精一般。
苏妧想的很是清楚,眼前的幸福虽可能只是昙花一现,但是能与岁岁相处,多一天总是比少一天好些。
陆砚瑾不免低笑出声,嗓音酥麻,又带有一些沙砾般的感觉,使人耳根发痒。
瞬间被陆砚瑾拆穿,苏妧显得有些恼羞成怒,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恶狠狠却并无太大威慑力的看了陆砚瑾一眼,随后直接离开。
眼看着惹恼苏妧,陆砚瑾倒是没那般着急,如今苏妧的模样不知比从前要好上多少,他再也无法忍受分明他就站在苏妧的跟前,她却满脸漠然的模样。
苏妧揉着耳根,发誓今夜定然不会同陆砚瑾说上任何一句话。
崔郢阆站在苏妧的院子与花园必须要去的那条小路之上,等着有些着急,手上不停砸着石子。
听见前头传来的声音,崔郢阆很快就将手中的石子都给扔掉,见到苏妧头都不回横冲直撞有些乐了,“怎得了这是?”
才笑完,就看见陆砚瑾唇边噙笑的也走了过来,瞬间,崔郢阆恨不能回过去给自个来上一拳,他没什么好气,竟是一时忘记,能将苏妧给惹成这般的,除了陆砚瑾再无旁人。
于是崔郢阆直接牵着苏妧的衣袖离开,陆砚瑾眼看着面前的样子丝毫不慌,不紧不慢的跟在二人的身后。
崔郢阆小声问,“是不是王爷欺负你了?”
苏妧摇头,“没有,不过是同他争辩几句。”
她声音发闷,若不是看见身后陆砚瑾的神情,崔郢阆显些就要信了,咬紧牙却半句话都不能说,他深吸一口气,“我让人将他给赶走。”
不是没有听见刚才陆砚瑾如何说,苏妧赶忙扯住崔郢阆的衣袖朝身后看一眼,在一瞬与陆砚瑾四目相对时,苏妧很快就将眼神给收回,“让他留下罢。”
说完这话,苏妧再也无任何旁的话语,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崔郢阆那股劲不上不下,郁色尽显,他看了许久,呼吸也调整许久,话几番到了唇边都是问不出的模样。
最后走至府中的荷塘边,崔郢阆闷声道:“阿妧,你是不是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苏妧一听险些快要昏过去,急切道:“不是,自然不是。”
她无奈道:“我想留下岁岁同我一道。”
苏妧有多在乎岁岁崔郢阆是能看得出的,如此说法倒是让崔郢阆也稍微能接受一些,听见苏妧如此说,崔郢阆自然是无话可说,“成,就让他待上一晚。”
苏妧晃下崔郢阆的衣袖,“就知晓哥哥疼我。”
崔郢阆这时回身对婢女道:“让人将岁岁给抱来。”
婢女先是看了陆砚瑾一眼,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才着人去,刚才可是王爷将岁岁给带来的,她们虽是崔府的婢女,却也要看人家是不是答允。
苏妧心头有朵愁云散开,想起方才陆砚瑾说的话,又想起今天的日子,难得露出些笑意来。
冬日中荷塘什么都没有,不比那时桂花开,满树金黄洒在池塘之中,荷花晃悠悠地飘在水面之上,多份相得映彰。
崔郢阆见着园子也颇有些不满,“冬日也不知有何好看的。”
陆砚瑾适时上前,站至苏妧的身边,话语像是对着苏妧所说:“冬日府宅之中,自然没什么好看。”
崔郢阆立刻出言讥讽,“若思我没有记错,是王爷要出来走走的。”
苏妧柳眉也微微蹙起,陆砚瑾究竟是在做什么,他说着要出来,却又说外头没什么好看的,大冷天的,莫不是以为谁都喜欢吹着冷风不成。
面上冷下来,崔郢阆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扯住苏妧的衣袖就准备离开。
但在此时,陆砚瑾的大掌牢牢桎梏住苏妧的手腕,没有任何的阻隔,苏妧能感受到他掌心泛着浓浓的灼热,更是能感受到他掌中的用力。
被两人如此扯着,苏妧险些没有站稳,二人都不愿放手,隔着苏妧眼眸对上,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
崔郢阆开口道:“王爷此番,可算是冒犯民妇?”
陆砚瑾薄唇微张,只是嗤笑一声,却没有回答崔郢阆的话。
二人没打算放手,苏妧被他们两人扯出一个滑稽的模样,感觉身体都要他们给拽断,苏妧温柔的嗓音中带有些薄怒,“都放手。”
这时两人才缓缓将手给放开,崔郢阆直接道:“莫要理她,咱们回去。”
苏妧也是如此想,方才陆砚瑾说想要出来走走,然而也是他说并未有什么好看的,那何苦还要将岁岁给抱来,让他同自个一起吹着冷风。
转身那刻,陆砚瑾缓缓开口,手中放出一只信号来,“阿妧。”
苏妧才刚一转身,前头的天儿就瞬间乍亮。
头顶之上是绚烂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毫无平息之日,漫天星光映在苏妧的眼眸之中,五彩斑斓之中,苏妧听见陆砚瑾缓声道:“阿妧,新岁快乐。”
苏妧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烟火,更是没有漫天全部都是,从前在上京,宫宴结束后会有,但是那始终离她太过于遥远,甚至在那处小小的院子中,她什么都瞧不见。
杏眸飞快的眨动,苏妧的呼吸都变得浅了许多,她怕只要自个一呼吸就如同黄粱一梦般很快散去,“你放的?”
陆砚瑾低声轻笑,嗓音沉沉,却丝毫不差地传入苏妧的耳中,“阿妧,去岁我让你难过,今年我想让你开怀一些。”
天上的烟火仍旧在持续,苏妧不知放了多久,眼底都只觉得是绚烂一片,毫无停歇之意。
宫中年宴结束,大抵也就是这般的场面了罢,苏妧默默在心中想着。
原来烟火竟然如此好看,满城烟火只为一人而放,听起来像是梦,可却真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谢谢。”苏妧保持着一贯的声音,“我很喜欢。”
不管陆砚瑾有没有听见,苏妧是真诚道了一句谢的,从前的十七年她从未过好任何一个新岁,八岁之前随着娘亲在青州,虽然开心,但却因为出身被人诟病。
八岁后去往上京,冬日炭火不足,洗衣做饭都得自己来,每当新岁时只是在想,原来自个又撑了一年,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过,终于有天等到一盆炭火,却只是为了保住苏家,保住那位出逃的嫡姐,让她替嫡姐嫁给陆砚瑾,那时,苏勖峥与苏夫人是当真想要放弃她,哪怕她死,也毫无关系。
苏妧杏眸有些湿润,却不想垂下头,她不知会有多久,更是怕如今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是消散不见。
陆砚瑾的手轻轻揽在苏妧的腰间,“想哭就哭罢,阿妧,往后只要你想,不论何时本王都能让你看见。”
苏妧听见陆砚瑾的话语,声音中有些哽咽,她装作无事道:“不必了,这一次就好。”
不管是不是黄粱一梦,可一生中只要有一次,这般也就真的足够了。
身后的岁岁突然发出声音,苏妧转身,乳母上前将岁岁放在苏妧的手中,“小公子方才看的也很是认真,想来也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