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小心在她眼周按了按,让她舒服一些。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外面骤然炸出烟花。
这是庆祝新君登基的烟花,如今已经是子时了。
今日之后,大梁便正式取代南夏,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篇新章。
老翁走进来,道:“马上就是大梁元年了。”
他发出一声感慨,便凭着声音走到宋初姀身边,道:“老朽要为娘子取针,娘子不要乱动。”
宋初姀只觉得耳畔更加清明,眼前人说话听起来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但是反应一会儿还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知道他要为自己取针,宋初姀眨了眨眼,乖巧没有动。
老翁将她脸上的针一个挨一个的摘下,笑道:“针已经摘下了,娘子也不必哭了。”
他指着桌案上的药汁道:“一会儿还需要郎君将这药给娘子喂下去,娘子烧得时间太久,要休养几日才能恢复神智。”
说完,老翁便为他们将门合上。
又要喝药,宋初姀下意识皱起眉,却听身后人说了声好。
宋初姀疑惑转头,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具,怎么都想不起这人是谁。
裴戍将药拿过来,送到她嘴边,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老翁这里没有蜜饯更没有糖果,药再苦,都要硬着头皮喝。
宋初姀躲开递过来的药,仰头在他下巴处亲了亲,小声道:“可以不喝吗?”
她记得清楚,之前她只要这么做,眼前人就好说话许多。
“不可以。”
裴戍知道她现在脑子不清醒,不无所动。
宋初姀就变本加厉又亲了好几口,直到被男人推开。
裴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她,问:“宋翘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面前人目光带着审视,宋初姀不太高兴。
她怎么知道眼前人是谁?
她越是不说话,裴戍就越是进了死胡同,问:“我是谁?”
被问急了,宋初姀就乱说一通:“你是我兄长。”
裴戍表情一僵,咬牙道:“你就是这么对你兄长的?”
知道她在说胡话,裴戍将药汁往前一推,道:“喝药,脑子清醒清醒。”
宋初姀抿唇,拿起药汁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等到药汁见了底,她被呛得险些干呕出来。
赌气抬头,那人却已经转身,出了房间。
第33章
已是深夜, 周遭寂静,老翁在院子里打水。
从深井里挖出来的清水,冰凉刺骨, 他却直接泼在身上, 将自己浇了透心凉。
裴戍立在台阶上,没有出声。
老翁将水桶放回原处, 闲聊开口道:“娘子还是这么爱哭,记得老朽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哭成了泪人儿。”
听到他提起宋初姀,裴戍总算是回神,反驳道:“她以前不爱哭。”
老翁笑吟吟没有反驳,似是回忆起什么, 道:“记得第一次见到郎君与娘子的时候,是娘子哭着叩开老朽家门, 想让老朽帮她将你拖去医馆治伤。”
裴戍记得这件事, 那时建康城内进了一批流匪, 他轮值的那日,正赶上流匪作乱逃出城。
流匪人数众多,他在搏斗中一时不慎被砍了一刀。
这种刀伤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伤, 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只简单地处理伤口之后便回家睡觉。
不想这一睡就睡了将近两日, 再次醒来的时候, 看到的是哭成泪人儿的小菩萨。
当时小菩萨跪坐在床边,哭得声音都哑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 原来流匪刀上有毒, 他又被她救了一次。
“当时老朽刚搬来不久,就碰上个娘子求救, 一时还有些忐忑。”
老翁说完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裴戍却道:“若不是您,裴戍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
“是你家娘子哭得太可怜了,年纪那样小,若是早早成了寡妇,未免太可惜。”
他一直都将他们当成了夫妻,他们从未反驳。
裴戍抿唇,想到她也曾为他哭过的。
或许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裴戍也格外重要,与如今的谢琼一样重要。
心中那股郁气微微散了些,裴戍想到那碗黑漆漆的药汁,道:“李翁这里可有蜜饯?”
那药太苦,想来她应该还没喝。
“蜜饯没有,倒是有糖。”
老翁摸上晒着豆子的窗台,摸出一粒包着糖纸的糖向裴戍丢了过去。
裴戍接过,转身进屋。
他以为自己进去之后会看到小菩萨背对着他赌气,黑漆漆的药汁分毫未动地摆在桌上。
可事与愿违,他推门而入,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屋子以及盛过药汁的空碗。
人不见了。
屋子内窗户大开,呼呼冷风灌进来,正好能容一人跳出去。
裴戍脸色难看,目光向屋内一扫,见斗篷也没了,彻底被气笑了。
离家出走还知道穿厚点,真不知道该说她是聪明还是笨。
裴戍也不知道是气她还是气自己,明知道她现在脑子不清醒,还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
在桌上留下一袋银子,裴戍立即追了出去。
建康城内大街小巷四通八达,但宋初姀最熟悉的路莫过于回九华巷的路。
她凭着记忆往回走,冷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
她觉得那人实在是莫名其妙,一见到他就对她动手动脚不说,稍不称意就要生气。
他凭什么对她生气,明明是他将她从被窝里带出来的。
这般想着,她越走越快,却在转角处猝不及防撞上一人胸膛。
额头传来一阵疼痛,宋初姀忍不住蹲下身子。
“卿卿?”
略带迟疑的声音自上方响起,崔忱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宋初姀抬头,看着眼前的白面郎君觉得有些眼熟。
崔忱将她拉起,冰凉的指尖揉了揉她的额头,道:“卿卿有没有事?”
他目光掠过她的唇,果然红得有些不正常。
“这个时辰,卿卿是刚从宫里出来吗?”
崔忱几日未归家,还不知道眼前人刚刚生过一场大病。
宋初姀听不懂他的话,略微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自己应当是认得眼前人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
见她不说话,崔忱拉起她的手,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家吧。”
宋初姀只觉得这个人的手比她自己的还要冰凉,有些不舒服,于是想将手抽出来,却没有抽动。
身边萦绕着刺鼻的胭脂水粉味儿,宋初姀对眼前人的印象越发不好。
她正想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宋—初—姀!”
她转头,刚刚还与她争执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正阴恻恻地看着她。
宋初姀面色一冷,直接躲到崔忱身后。
裴戍看到她的动作,脸色更加难看,目光也落在了崔忱身上。
“过来。”裴戍出声:“不是觉得药苦,本君给你带了糖。”
宋初姀心中一动,想要从崔忱身后出来,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君上这个时辰找臣的妻子可是有事?”崔忱出声,行了一礼垂眸道:“若是有事,臣可代劳。”
裴戍微微眯眼,这是他三年后第一次正眼看这位崔七郎。
这个弱不禁风的世家子、废物、贪生怕死之徒,如今竟在他身前站得笔直,说什么代劳,他也配?
“崔忱。”裴戍嘲讽道:“你连自己都护不了,还想要护别人吗?”
崔忱脸色一变,抓在宋初姀手腕处的手渐渐松了。
还是这么废物。
裴戍看向宋初姀。
“过来。”他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