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冯娇拉着宋初姀便往外走。
晏无岁和冯奔对视一眼,连忙跟了出来。
萧子骋躺在床上动不了,见他们都要走,急了:“哎?你们留下一个人给我换药啊!”
众人默契的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离开的脚步更快了。
宋初姀一进寝帐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她跑到榻边,却见裴戍闭着眸子,呼吸格外粗重。
他身下渗出些不少血,宋初姀看到的一瞬间,脑子嗡地一下就转不动了。
周遭有些乱,宋初姀却如同被点了穴一样,看着冯娇说不出话来。
她想到了月娘子,月娘子便是身下流了许多血之后便去世了。如今,脑海中的那人换成了裴戍,她只觉得从头到脚皆是冰凉。
冯娇先是看了一眼裴戍,又安抚地拍了拍宋初姀的手,小声道:“娘子,可否先让我看看君上的伤?”
宋初姀回过神,连忙扯开裴戍的衣裳,露出他后背那道人为撕开的伤口。
看到的第一眼,冯娇便一顿,低声道:“昨晚,君上回来时伤口便是这样的?”
宋初姀点了点头,紧张问:“很严重吗?”
冯娇有些一言难尽,最终在宋初姀红成兔子的眼睛注视下,咬牙道:“不严重。”
最讨厌这种没事给自己找事的伤员了!
但冯娇敢怒不敢言,她利索的从药箱里拿出纱布和止血药,动作十分娴熟的将裴戍背上的伤口包扎好,道:“一副退烧药下肚,再配上黄连吃几天,很快就没事了。”
“这样就没事了?”
“君上身强力壮,不会有事,娘子不必担心。”
冯娇说着,突然意味深长道:“娘子昨夜是不是与君上吵架了?”
宋初姀一怔:“你怎么知道?”
“娘子若是没吵架,君上的伤口兴许能小一半。”
她点到即止,挎着药箱往外走。
宋初姀跟出来,叫住等在帐外的冯奔,低声道:“昨日,裴戍的伤口到底多大?”
冯奔是个直肠子,想得不多,当即伸出手又比划了一下:“便是这么大,以前君上遇到这种伤口都没事,也不知这次怎么突然病了。”
他面露担忧道:“君上无恙吧?”
宋初姀表情变淡,低低嗯了一声,转头进了帐子。
刚刚还担心君上担心的要死要活,如今却这么冷淡,冯奔看向冯娇,面露不解。
冯娇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
裴戍醒来的时候,帐内的血腥气已经被一股药香替代。
他下意识去寻宋初姀,却见她坐在不远处,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裴戍心跳漏了一拍,无端有些慌神。
“喝药。”
见他醒了,宋初姀端起手旁退烧药,用白瓷勺舀了一勺,递到裴戍唇边。
素白的指尖捏在白瓷色的勺柄上,红色的丹蔻漂亮又精致,这样一双手递过来的东西,便是毒药裴戍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他目光落在宋初姀脸上,就着她的动作吞咽了一口药汁。
宋初姀却没什么表情,一勺接一勺的喂,裴戍就只好一勺接一勺的喝。
直到将退烧药喝得见底儿,裴戍还没来的得及说话,宋初姀却已经站起身,小步往外走。
“宋翘翘。”裴戍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眸子一沉:“你去哪儿?”
宋初姀回头,语气淡淡:“你身上伤没好,不宜与我同住,这几日我与谢琼同住。”
裴戍一怔,当即要下床,却听宋初姀道:“怎么,撕烂自己的伤口还不够,这次又想做什么?”
此话一出,裴戍动作一僵,心虚地不动了。
宋初姀冷哼一声,收回目光出了帐子。
论冷战,没人比宋初姀更在行。
一连三日,她每日抽出空去给裴戍送药,其余半个字也不与他多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最开始,裴戍怕她生气不敢招惹她,纵使一人孤枕难眠,也乖乖独睡养伤。
时间一久,他便坐不住了,终于有一日趁着宋初姀熟睡,当着谢琼的面儿将人抱走。
谢琼看着睡在男人怀中格外安稳的宋初姀,想要拦住的手顿住,若无其事一样去够还没有喝完的酒。
裴戍抱着人回了自己的帐子,不敢碰她,生怕将人吵醒,只虚虚将人圈在怀里,嗅着熟悉的气息,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谢琼天不亮就进山练剑,裴戍又悄无声息将人送回去。
一连数日,宋初姀便是这样,周转于两个寝帐,就连营寨里巡逻的士兵都已经见怪不怪。
也不知是不是医帐中事情太多的缘故,宋初姀睡得越来越早,裴戍去抱人的时辰,也越来越早。
裴戍背部伤好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冀州边上传来消息,说乌孙国频频异动,似有狼子野心。
邺城这边儿攻下来只是时间问题,乌孙那边不是小事,裴戍决定亲自走一趟。
彼时宋初姀正在医帐中帮冯娇磨药,她双手握在药磨的铁杵上来回滚动,直到那些草药一点点变成粉末。
她磨得无聊,却还是认认真真磨了一上午,磨到掌心都有些发红。
裴戍大步进了医帐,抓住宋初姀的手腕便往外走。
宋初姀下颌紧绷,被他带得踉跄了一下,身子不稳,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她抬头想要发怒,但是裴戍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不由分说抱进了寝帐里。
他们在寝帐里待了一炷香的时间,裴戍再次走出帐子时,脸上和脖子上各多了个巴掌印。
但裴戍却是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在冯奔诡异的目光下翻身上马,马鞭一挥,就带着人往冀州与乌孙交界处走。
宋初姀趴在帐内的床榻上,抓着被褥的手越来越紧。
是夜,宋初姀照例去谢琼的帐子睡。
谢琼看了她一眼,突然扯了扯嘴角,问:“宋翘翘,今日没人抱你走了,你是不是不准备装睡了?”
宋初姀脸一红,默默将被子拽到了头顶。
是的,从裴戍第一次将她抱走的时候,她就是醒着的。
第64章
三月中旬的时候, 天气更暖了。营寨周遭的山一夜之间就泛起青绿,站在营寨里放眼望去,生机盎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天的缘故, 宋初姀精神气儿一日比一日好, 唯一令人烦恼的是冀州气候干燥,她常年住在建康, 很不适应这里的气候,甚至起了一小片疹子。
冯娇得知后连夜做了一罐润肤膏给她涂抹,但是宋初姀自己够不到身后,就将最近总是跑得没影儿的谢琼叫来帮她涂。
宋初姀上半身未着寸缕地趴在床上,白嫩的肌肤大片大片暴露在空气中,清风吹进帐子里, 将她吹得微微瑟缩。
即使谢琼也是女子,即使她与谢琼最是相熟, 但是如现在这般姿态, 还是让她尴尬不已。
但是背后的红疹不能不管, 宋初姀只能硬着头皮让谢琼帮她涂润肤膏。
谢琼看到她背后至今还没有褪去的吻痕与牙印,那些痕迹在白皙的背上纵横交错,甚至往她身前柔软处蔓延, 格外扎眼。
她脸色不好,嘲讽道:“裴戍是不是属狗的?这是在你身上圈地盘吗?”
闻言宋初姀简直羞得要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了, 闷闷道:“他就是属狗的, 不对,他就是个狗!”
她声音越来越小, 谢琼看了她一眼, 从白瓷罐中挖出一大块在她背上涂抹。
“也就你会纵着他,宋翘翘, 你这样下去迟早被人给欺负死!”
大概是长年摸剑的缘故,谢琼指腹的粗糙程度与裴戍不相上下。
宋初姀葱白的手指死死抓在床褥上,嘟囔道:“你轻点儿,这疹子有点疼。”
她以前从未长过这种东西,哪里会想到在冀州开始长疹子了,还这么痛。
谢琼涂药膏的手一顿,果然放轻了动作。
“你乖乖留在建康多好,非要来这里受罪。”
她目光落在宋初姀因为磨药起了茧子的手上,语气淡淡:“整日呆在这里卖苦力,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觉得比在建康呆着有意思多啦......”
宋初姀动了动,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在建康时,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说起之前的苦闷:“我住在崔府的时候,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做。今日有谁家的女郎邀请我去生辰宴,明日又是谁家的娘子邀我一同赏花,每月还要按时给家中奴仆拨发月钱,每到年末的时候经常能忙得团团转。这三年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但是后来我被裴戍带进了宫,一瞬间就无所事事了。宫里只有我一个女郎,裴戍很忙总是晚上才能回来,我每日都呆得很无聊。”
宋初姀蹭了蹭身下的软枕,继续道:“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只有我没有。我来了这里之后,至少充实了许多,也不会一直围绕着裴戍团团转。”
谢琼沉默良久,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将润肤膏在她后背上涂抹均匀。
背后的疹子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痒了,宋初姀舒服的微微眯眼,索性开了话匣子。
“我前几日在思考我可以做些什么,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出来。后来冯娇说我辨别草药很敏感,说让我试一试学医。”
“我之前当真是没想过,但是又觉得说不定可以试一试呢,于是拿了冯娇的书来看。那书上的字到是通俗易懂,我若是想要学也能学会,这是每次看不了一会儿便想睡觉。”
她话停了,静静等身后人给她反馈,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回音。
宋初姀顿了顿,忍不住问:“谢琼,之前一直没有问,刑部大牢关不住你,你为什么还一直要留在那里呀?”
还是没有人出声,但是背上的润肤膏却被一点点揉开。
宋初姀支起胳膊下意识回头,撞上了一双略带笑意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