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与兄长一同种下的梅树旁,突然有些后悔选了宋府。
宋家已经没人了,她就算是出嫁也是孤身一人,在宋府与在宫中又有什么区别?
她看向立在她身后的裴戍,鼻尖一酸,讷讷道:“我想回宫。”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梅树光秃秃的树枝碰到她头上玉冠,轻轻点了两下。
这是兄长时长对她做的动作,宋初姀眼眶一红,将额头抵在树枝上,小声道:“要不,还是在宋府吧。”
裴戍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我在这里陪你。”
宋府早就被打扫干净,宋初姀带着他往自己年少时常住的院子走。
走到墙外的时候,她顿住脚步,想起很久之前,他翻墙上来,给她送了一袋热腾腾的仙豆糕。
裴戍见她不动了,索性扣着她的腰,轻车熟路往院子里走。
宋初姀偏头看他:“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裴戍扣在她腰间的手臂一僵,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
这明显就是心里有鬼!
宋初姀不饶他:“你不是只来这里送过一次仙豆糕,为什么对我家这么熟悉,就连小路都一清二楚?”
“你说不说?”她站定,伸手去揪他耳朵。
堂堂一国之君被还未娶进门的君后揪耳朵实在是落面子,好在周围没人,裴戍任由她揪,愣是一个字不说。
耳垂都揪红了,宋初姀泄气,推开他往前走。
只是刚迈出一步,她就被人揽着腰打横抱起,沿着石子路继续往前走。
裴戍垂眸:“真想知道?”
“爱说不说!”
她嘴上这么说,可耳朵却下意识动了动,明显在等他说。
裴戍轻笑一声,一本正经:“没什么,只是当过几次梁上君子。”
宋初姀一怔,立即明白过来,这厮早在当年,就在她没发觉的情况下夜探了不知多少次她的闺房!
“什么梁上君子!分明是采花大盗!”
她揪着他的衣襟,愤愤不平。
裴戍也不否认她口中的采花大盗,只轻嗯了一声,便将人抱进她年少闺房。
——
建元二年七月初五,大婚前一日,裴戍遵循礼法,祭告天地。
刚一开始,便见日出东方,漫天云霞。与此同时,民间便有传闻,说是陛下祭告天地之时天边飞来一凤一凰,盘旋许久不愿散去,直到祭告结束,方才向东飞去。
这传闻一出,民间议论纷纷,都开始猜测这位二嫁的君后是天命所归,难怪君王那么喜爱她。
一时之间,民间那些有关君后二嫁身份的不好言论销声匿迹,众人都盼着这位承天命的君后为他们带来盛世,以解他们长久的乱世之苦。
那天晚上,宋初姀靠在裴戍怀中闷笑许久,忍不住问:“你怎么弄出漫天云霞的?”
裴戍顺着她长发,道:“不是我。”
“嗯?”
“凤凰的言论是我命人散播出去的,但是清晨出云霞的事情,只是巧合。”
不得不说,这巧合来的巧来得妙,若是没有这漫天红霞,有关凤凰的传闻,民间也不会接受得那么快。
“兴许翘翘真的承天命。”裴戍调笑,语气三分真,七分假。
他并不信所谓的天命,天下是他在战场上一寸一寸打下来的,期间九死一生,若真是有天命,怎么会对他没有丝毫眷顾!
他只信他自己。
宋初姀趴在他身上,指尖顺着他胸膛往下滑,撇嘴道:“什么承天命,你自己都不信,还来蒙我。”
说着,她挑开男人腰间束带,正要往里探,却被男人按住了手。
裴戍咬牙切齿,双眸喷火:“宋翘翘,明日成婚,你老实点。”
宋初姀讪讪,将自己蜷缩进他怀里。
实在是冤枉,她刚刚只是走神,无聊往里探了探,可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裴戍将人扣在怀里,冷静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奈道:“宋翘翘。”
宋初姀装死,将脸闷在他怀里不出来。
“宋翘翘!”
他将人挖出来,呼吸喷在她脸上,灼热又羞人。
宋初姀睁眼,愤愤:“明日就是新婚夜,你就不能忍忍吗?”
谁说不能?
裴戍重新将人抱在怀里,好一会儿,他低笑出声,顺着她的长发道:“宋翘翘......”
宋初姀觉得很烦,却不知为什么唇角微勾,懒懒回答:“嗯......”
第79章
建元二年, 七月初六。
宋初姀是被院外的吵闹的声音吵醒的,她还未睁眼,先下意识去摸身侧人, 却只摸了个空。
床榻上一片冰凉, 那人早在她无察觉的时候离开了。
夜短日长,外面已经泛起熹光, 宋初姀微微睁眼,打量着自己年少时的闺房,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房门被敲响,冯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子醒了吗?”
宋初姀去开门,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冯娇手中的凤袍。
“娘子该梳妆打扮了。”冯娇微微侧身,露出身后喜庆的红绸与灯笼, 喜字张贴在门上窗上以及院中的石盆上。
前不久还格外荒凉的宋府如今悬灯结彩,好不热闹。
宋初姀看了看冯娇手上的东西, 呆愣地问:“不是傍晚才成婚吗?怎么这么早?”
“君上没有告诉娘子吗?”冯娇惊讶, 连忙解释:“今日午时三刻, 娘子要先与君上一同祭祀,祭祀之后才成婚。”
宋初姀一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回身拿起簪子将乌发随意挽起,匆匆道:“等我半个时辰, 只需半个时辰就好。”
说完, 她匆匆往外跑。
冯娇手上拿着厚重的凤袍,焦急喊:“娘子!娘子你要做什么去?”
宋初姀来不及回答, 提着裙子风似得跑。
刚跑到宋府大门, 她就迎面撞上一身形消瘦戴着面具的男子,宋初姀闪躲不及, 一头撞进那人怀里。
“当真对不起。”
宋初姀稳住身形,第一时间道歉,言罢又要往外跑。
只是被她撞到的那人不饶她,一把攥住她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都要成婚了,风风火火地做什么去?”
那人扣着她的腰,将她按在原地,无奈道:“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成婚的时候去?”
熟悉的声音让宋初姀愣在原地,她猛地睁眼:“谢...谢琼?”
谢琼轻笑一声,将她额头的汗珠擦走,开玩笑道:“怎么,想要悔婚?成,我带你逃婚。”
“不逃婚不逃婚!”
宋初姀捂住她的嘴,眼中喜悦几乎要溢出来了:“我今日成婚,原是想要去见见你的!”
现在好了,她不用去刑部大牢见到她了。
宋初姀跑得脸颊泛红,抱着谢琼胳膊往回走:“你怎么做这副打扮,我都没有认出来。”
“已非自由身,不想被人看见。”
谢琼简单解释,偏头看她:“你重要的日子,我自然是要来的。”
宋初姀眨了眨眼,小声道:“重要的日子都会来吗?”
“那我生辰的时候会来吗?那我生子的时候会来吗?还有抓周的时候,还有……”
她绞尽脑汁想自己还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却猝不及防被谢琼敲了敲小脑瓜。
谢琼哑然失笑:“就这一次,宋翘翘不要得寸进尺!”
宋初姀敛眸,掩下眸中苦涩,语气如以前一样撒娇道:“大牢里多无聊啊......”
谢琼当做没听见,拉着她进了闺房。
冯娇招呼人帮忙布置,一转身看到娘子与一个陌生男子携手进来,吓得腿都软了。
直到谢琼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姣好的脸,冯娇才长长舒了口气。
“谢小将军忒会吓人。”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连忙将宋初姀按到梳妆镜前,叫人过来准备为她沐浴。
便是从这时开始,宋初姀再没有闲下来。
沐浴、梳头、上妆、换嫁衣,等一切都准备好时,就已经到了时辰。
头上的凤冠压得脖子很不舒服,可宋初姀走起路来,冠上的步摇却纹丝未动。
冯娇几乎看呆,眼睛瞪得滚圆,贴到谢琼身侧小声道:“你们建康贵女,都有这般本事吗?”
“只有宋翘翘有这般本事。”
谢琼眉眼皆是笑意,好似吾家有女般感慨:“她本就是九华巷贵女中的翘楚。”
许多年前,世人提起建康贵女,总是会提上一嘴那个在城南行善济人的宋家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