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彻查顾家和燕王。”姬神月又冷道,顾婉若一直在宫中,还有可能中扯缦,但一直在乡野小镇的顾婉,不可能接触到南楚皇族秘毒扯缦,其间必然有问题,长孙无境必然在隐瞒什么。
她敛眸:“长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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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白玉爪冲撞太子,燕王长孙明在东宫外跪求四个时辰请罪,翌日就传遍京中,与之一道传出的,还有长孙明回燕王府,便病倒了。
一时间,外间都传长孙明是在南境受过重伤,长孙曜责罚长孙明,令长孙明旧疾复发。
镇南军副将唐淇与霍家大公子先后登门探看,陛下多次命太医入燕王府,带出的消息也都是长孙明旧疾复发。
京中知道长孙明真实情况的除却燕王府中人,便也只剩长孙曜,他知长孙明是故意为之,与外人看的,同时也是躲他的。
他一直在想,直到陈炎来禀才回神。
陈炎心中虽不安,但因身份不敢逾矩无礼,便行礼道:“回禀太子殿下,奔州山南县与云州温水镇有异动,有四支人马在查燕王的身世。”
奔州山南县是顾氏祖籍,云州温水镇则是顾家搬去仙河时所居之地。
陈炎语速较之往常稍快:“已查清,此四支分别为霍家、端王府、陛下及燕王,另,今早皇后殿下也派人前往山南仙河二处查燕王之事。”
长孙曜的面色沉沉,打开陈炎禀上密折,她要查自己的身世不奇怪,而霍家是要她的把柄,长孙昀是想取代她,母后是对她有了防备。
长孙无境是发现她周遭异动?故而去查?
长孙曜翻至最后密折最后一页,是关于姬神月查顾婉之事,以及顾婉中毒的具体,目光落至扯缦具体,长孙曜面上又凝重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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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日后,霍焰才在朝上看到长孙明。
长孙明面色憔悴,于霍家并不算亲近也不没有过分生疏,传在南境之时,长孙明曾二次救了霍焰性命,加之霍焰嫡亲妹妹又将为燕王妃,朝臣心照不宣,默认霍家支持燕王。
这两年朝中形势越发严峻。
一年前枇子山案,姬家受到牵连,长孙曜避于东宫几月,南境状况频出,一时间朝堂震荡。
直到几个月未露面的长孙曜抓回了姬珏,斩杀姬珏,姬家三房所有入仕者,皆数罢官,逐京。姬家三房彻底被弃,长孙曜也未就此结枇子山案。
长孙曜质疑枇子山案疑点重重,幕后黑手另有旁人,当朝质问霍党与长孙无境,将枇子山一案尽数揽于大理寺,交由大理寺寺卿杨弃彻查。
许是因证据问题,枇子山一案,尚未水落石出。
早朝还未开,霍焰趁这会儿空档同长孙明问好:“燕王殿下身体大好了吗?”
也便是这时,长孙曜至殿中,霍焰这一声问安落入长孙曜耳中。
长孙曜面色冷漠,乌黑的眸子不甚有情绪,沉沉看着长孙明,缓步走过来,似在等着长孙明给霍焰的回答,但显然他一入殿,殿内就安静下来,朝臣与霍焰微微垂身,同长孙曜行礼。
这一切在不敢贸然出声的朝臣眼中,并没有觉长孙曜眸中有半分异样的感情,朝臣心下多感慨,长孙曜怕是要直接杀了长孙明,以取回南境兵权。
长孙曜至长孙明身前三步开外止了步,以一种极为冷漠的眼神扫过霍焰,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燕王身体好些了?”
长孙明面色不好看,回长孙曜的话,亦是极冷淡的一句:“大好了,谢太子挂心。”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长孙无境入殿后,早朝开始。
长孙无境少有的好心情,一道长孙明南境军功,又说长孙明身体不好,便多休养,朝臣瞧得出,长孙无境现下很是满意长孙明。
早朝后,长孙无境将长孙明宣去正和殿。
长孙无境入了正和殿,面色陡然一变,回身看跟着他入殿的长孙明,冷声呵斥:“一个南境,半年的事,谁准许你擅做主张,逗留不归!你可有将朕放在眼中?死在南境便罢,还回来作甚!”
长孙无境同朝上时简直判若两人,好在长孙明早料到会如此,任他斥责。
长孙无境冷笑不断,指着正和殿再斥:“当日在这、在毓秀宫同朕大吵,现在哑巴了?!”
长孙明道:“南境暴-乱虽平,但战后南境流民匪患问题还需处理,儿臣这方多留南境,是为南境战后重建之事……”
“这轮不到你!”长孙无境冷斥打断长孙明。
他挑眉,好不讽刺:“你算什么东西?南境还少不得你?朕看你眼里就没有朕!”
“朕命你来景山述职,你还敢抗旨!身体不适?!”
他自殿内踱步,又转头看长孙明,语气越发地难听:“你去东宫,太子说了什么?”
长孙明答:“太子要儿臣将南境兵权交与唐家。”
“既然如此,还不将南境交出,凭你,拿什么同太子争,又拿什么同太子比?!”长孙无境嗤声。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长孙明心里清楚得很,长孙无境这句话不是真心,如果南境不在她手中,势必也不会在长孙无境手中,长孙无境必然要她守住南境,起码现在还要留与她手中。
她不必去问长孙曜如何同姬神月说,他自会去处理。
“这会儿便是谨遵!”长孙无境语气更是难听,眉眼凌厉吓人。
他将长孙明上下打量,南境苦寒阴冷潮湿的恶劣环境并未折损长孙明的容貌,长孙明还是个世家金贵公子的模样。
她是个吃得了苦的,可却又死犟脾气的,虽一个字没说,但他却能感受到她这无波无澜无甚感情的身躯下,藏了多少对他的控诉,她还在气。
他说枇子山私矿同他无关,她一个字也不信。
“南境兵权在,你便在,南境兵权若不在,你就滚回南境,死在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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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明刚出正和殿,便被请去仁寿宫,太后这里今日热闹得很,各宫妃嫔,各皇子公主都在,这于喜静的太后来说,极为异常。
听到宫人禀告长孙明来了,殿内的人齐齐看了过去。
长孙明去南境前,在宫里便很低调,许是因在外头长大的缘故,同兄弟姐妹并不亲近,也少在人前露面。
长孙氏同姬氏是出了名的出美人,这美人不单指女子,男子亦是如此。
长孙明同长孙曜便在美人扎堆的长孙氏,也是最为拔尖的两个。
所有人都在看长孙明,饶是长孙曜这会儿也将视线落于她身上,也无人觉得奇怪,倒是此刻长孙曜不去看长孙明,反才叫人怀疑。
姬神月眸色淡漠,将长孙明打量:“前几日,燕王又惹得你生气了?”
长孙曜面无表情:“母后觉得儿臣会去管这些琐事?不过底下有人做错了事,按律惩治而已。”
姬神月道:“朝中疯传。”
长孙曜略一挑眉,看着长孙明淡漠道:“母后何必在意旁人所说。”
长孙明视线同长孙曜撞在一处,她微一停顿,又不慌不忙地移开。
长孙曜端盏,唇及茶盏微微勾起。
顾婉也在寿仁宫,长孙明回京当日便见过顾婉,顾婉温声唤长孙明。
长孙明同顾婉一笑,向太后行礼,她个高,身形单薄些。
太后将长孙明打量一遭,外间所传她是知道的,淡淡道:“回京便又病了一场,现下可大好了。”
长孙明回话:“谢皇祖母关心,孙儿无碍。”
太后话分不出好坏:“燕王在南境受苦了。”
长孙明一时拿不准怎回话,又听得太后问:“回京这些日子,陛下可还交于你旁的事?”
长孙明除却王爵,在京中并无正式官职,原是个有身份又无权的亲王,现在是揽了半个南境兵权的亲王。
“父皇并未交予孙儿旁事。”
太后这方便又说:“如此说来,燕王这段日子是没甚事了。”
长孙明脑中翻涌出倒背如流的药师经,面上尽量没有异色地回话:“回皇祖母的话,是。”
太后淡淡对长孙明再道:“你明日再入宫见哀家。”
长孙明:“是。”
太后这方赐座。
除却各皇子公主,寿仁宫内还有好些世家公子与小姐,都是皇亲国戚,四族内的人,长孙明也便这方看到了陈见萱和王扶芷。
东宫之事,长孙明有听得一些,长孙曜自枇子山回京,有四五个月不曾见人,婚事也便暂且搁置下,而今婚事也还未提及。
陈见萱去年莫名害了大病,一度出不得府门,太医看了许多,名贵药也都用了,至今也未见大好,今日不过是因太后懿旨,强撑着入宫来。
韩清芫在她去南境后,偷偷跑回了北地,北地去岁雪灾闹了灾荒,匪患四起,韩清芫便也顺势留在了北地,至今还未回京。
王扶芷虽在京中,平日也常出入宫中,侍奉与姬神月和太后左右,但不知怎的,却入不得东宫。
长孙曜的婚事便这般拖了下来。
太后不开口,旁人也不敢说话,殿内又慢慢安静下来,殿内众人各怀心事。
长孙曜同姬神月太后坐于一处,除却一开始看过长孙明,视线便未再落于长孙明身上,长孙明也没再看过去过。
众人知长孙曜向瞧不上长孙明,现下懒得多看长孙明一眼,十分正常。
太后只留了姬神月同长孙曜用膳,旁的人便一一离开。
长孙明刚送罢顾婉出毓秀宫,端王便凑到了面前。
“五弟要回王府?”长孙昀面上有笑。
长孙昀是好不容易才回的京,宜贵妃也是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母子两人现下安分许多。
长孙明对长孙昀有所提防,淡淡答是,并没有与之寒暄的意思。
长孙昀却作看不到,厚着脸皮同长孙明一道走,道:“过几日我府上有个秋日宴,大哥和几个弟弟妹妹都来,五弟也来吧,你去了南境,我先头也在外州,我们兄弟几个很久不曾聚了。”
他们还真的是算不上什么兄弟,哪里要聚咯,长孙明也不看长孙昀,咳了几声,有些遗憾地说客套话:“四哥,我身体还未大好,太医说还需多休息,还是下回吧。”
长孙昀也听得长孙明在南境受了伤,面色略微一变,倒也并非关心:“五弟伤得重?”
长孙明苦笑一笑。
“但方你与皇祖母说,已经无碍。”长孙昀道,“更何况只是个秋日宴,定不会累着五弟,五弟莫要推辞,还请来赴宴。”
“什么秋日宴,倒不见给孤帖子。”
长孙曜的声音陡然响起。
长孙昀面色倏然煞白,一个激灵回身。
长孙曜一身冷意,神色淡漠疏离,眉眼又沉沉有不耐之色,他生得好,只往长廊一立,此处便显得不普通,但他又实在太过冷淡,叫人都不敢抬起眼看。
长孙昀低了视线:“太子殿下恕罪,是我府上要办个秋日宴,本晚些便想去东宫请太子殿下。”
谁敢请长孙曜,还没人请得动长孙曜,他也不过随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