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他、”司空岁停滞几瞬,“非长孙曜不可吗?”
“啊?”长明抬眸看司空岁,蓦然从他眸中看到那种近乎绝望的崩溃和痛苦,同时这样的崩溃和痛苦中却好似有一种早已了然之色。
她一骇,哑了声:“师父?怎么了?”
司空岁别过脸,悔了晚了,怪自己这点情绪都控制不好,他不再看她,心底的痛与崩溃反复地折磨他,她、她,他不是知道的吗。
可他……
长明又唤了一声师父,道:“是,非长孙曜不可。”
好半晌都没听到他的回答,长明僵僵滞了会儿,极不自然地试图转移话题。
“师父,薇草院都是收拾好的,回来便可直接住。”
司空岁嘴唇轻轻颤了颤,这才应了。
长明低低又道:“师父这回离开好久,我很担心。”
司空岁慢慢看向她,淡声说道:“只是路上有事拖着了,你平安无事就好,我没事,叫你担心了。”
“长孙曜他,其实你、”他又戛然止了声。
“其实不管是李翊还是裴修,都更适合你,阿明,你……”
长明不愿他继续说:“师父……”
司空岁没将她不想听的话说完,怅然无奈地再道:“只是你不喜欢。”
“这一回,长孙曜是做得很好,裴修和李翊也确实没有护住你的能力。”他哑涩道,他不得不承认长孙曜,可又不能承认。
“阿明。”
“师父?”
“无事,是我做的不好,是我、”
是他混账。
“我这条命是你的,你要,随时都可以拿走。”
“师父说什么胡话!”长明骇然,只觉司空岁是烧糊涂了说胡话,去探司空岁的额,但所及却是一片寒凉。
“师父,你到底怎么了?我、我觉得你很难受。”
司空岁避开她的手却不敢避开她的视线,调整几息道:“我没事,有些风寒罢了,不碍事。”
他露出笑,温声:“突然这般模样吓到你了是吗。我听裴修说了,你还在东宫养伤,也罢,鵲阁的药和医者确实是大周最好的,你现在留在东宫也是妥当的,但我许久没有见你了,你晚上留下用膳吧。”
这是应该的,长明应了,却还很不安地看他:“师父出什么事了?”
司空岁自知是他方的失态叫她担心,又道:“不要胡思乱想,你真不明白我为何难过吗?阿明,你要嫁人,我怎么会开心呢。”
他哑声再道:“我舍不得,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与我来说是家人,我自然知道我不可以一辈子留着你,我知道你很喜欢长孙曜,但我舍不得,我一时不开心也再正常不过。
“便不说我,裴修和李翊,他们难道就舍得你嫁人了吗?他们初时听到这桩婚事是开心吗?只是碍着长孙曜的身份,也不敢发气罢了。”
长明怔愣看他。
司空岁叹道:“做师父的舍不得徒弟,我就是舍不得你,做哥哥的、”
他未说裴修,他如何看不出呢,他只又说:“做哥哥的又哪里舍得妹妹,长孙曜便是身份再高,生得再好,权势再大,我们几个看着他也是讨厌的,没有人会喜欢要夺走自己徒弟自己妹妹的男子。”
长明一时说不出话来:“师父……”
“是我们几个想的太多了,你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们不能阻拦,我们是该为你开心的,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会缓过来的,阿明。”
长明轻声道:“师父,我不是嫁很远的地方去,不用舍不得的,也不要怕长孙曜以后欺负我,我哪里是会让人欺负的性子,再说,我们都在京城,要见面还不容易吗。”
她说着忍不住落下泪,却又笑着:“师父,你们如今都在我身边,我再开心不过了,我现在真的很开心,长孙曜在我的身边,你在我的身边,裴修李翊奈奈也都在我身边,还有雪宝!我爱你们,你们也都这样爱着我,师父放心吧,长孙曜不会欺负我的,我与他会好好过的。”
司空岁取她手底的帕子与她拭泪,长明觉得难为情,自己取了帕子转过身自己把泪擦干净了,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样呢。
她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着哭腔:“师父不要取笑我,我不爱哭的。”
“我知道,我们阿明不爱哭的。”司空岁哑声道,面上有一瞬即逝的异色。
长明这才转过身来,破涕而笑:“我都想好了,我大婚的时候,师父就做我的长辈送我出嫁,裴修李翊做我哥哥,奈奈做我妹妹,喜宴上,你们就单坐一桌,我也是有家人的。”
司空岁眸子发红,强撑着看着她,点头说好。
长明这方彻底高兴了,才又与司空岁说了辟离之中的赵姜宝藏,司空岁听到数额这样大的一笔钱,神色却很平静。
“辟离是师父送予我的,但里头的宝藏我不能要,如今这钱都在府库里,只由师父支取安排。”长明将府库钥匙与司空岁。
司空岁将钥匙推还与长明:“不管是辟离还是赵姜宝藏,都不是我的,这些一直都是你的,辟离不是我送予你的。”
“师父胡说什么,辟离就是师父给我的。”长明还不至于不记得什么时候第一次见辟离,她那时还小,司空岁将辟离给她,她连辟离都拿不起来。
司空岁默了片刻,道:“我要用必然随便取,但这钱我一来搬不动,二来也没地方搬,放在这府库才是安全的,便留在府库里,但阿明,这不要说给我,你若要用,全用了又算得什么呢,我吃住都在府里。”
长明脑子一转,立刻唤人将方的账本和府里的钥匙等人拿来,与司空岁道:“师父,裴修不帮我管钱了,也不管府里事了。”
司空岁愣了愣,大抵猜到长明要说什么,果不其然,便听她道:“师父来管吧。”
长明怕司空岁拒绝,又立刻说:“师父放心,事不多,你就管个府库的钱就好了,别的事安排下去给管家们做,这钱师父管也应该的,你不能让我一个人管啊。”
司空岁皱皱眉:“阿明,我、”
长明已经将账本钥匙等物都推给了司空岁,笑弯了眉眼:“师父聪明又能干,管这么点事,小事一桩啊。”、
她面上笑意愈盛:“对吧,师父。”
司空岁拒绝不了了。
长明惊喜畅快地起身,唤人去安排府里用晚膳的事,也便这时饮春在外头求见。
饮春果是折了一大捧剪了刺的玫瑰回来,她听得了长明安排人去准备晚膳,她见了长明,行礼问道:“奴婢方听到国公要留在府里用晚膳?”
长明说是。
饮春心底一慌,小心看一眼司空岁,又向长明犹豫提醒道:“今早太子殿下特与国公说了,要国公回东宫用晚膳。”
长明一怔,她太高兴了,竟忘记了这件事。
司空岁看向长明。
长明心想,与长孙曜每日都在一起用膳,不差这一顿晚膳,她与他还有长长久久的日子。
“没事,你安排人回宫与太子传话,我不回去用晚膳了,便,便说我师父回来了,我晚些回去。”
饮春只得应是,心底却颇为不安,在国公身边伺候前,薛以特嘱过一句,太子殿下很是讨厌国公的师父司空岁,遇着司空岁的事,要更机灵些。
……
长孙曜久未来寿仁宫,多留了些时辰,眼看着快到用晚膳的时辰,太后留他用晚膳。
“请皇祖母恕孙儿无礼,今日着实不便。”
太后听这一句也便明白了,都不问话,摆手让他回去:“知道了知道了,那就回去罢。”
长孙曜行罢礼出寿仁宫,陈炎上前行礼。
“回禀太子殿下,司宝局已经将东西送到庆华殿。”
长孙曜唇角微勾,嗯一声。
陈炎又犹豫再禀。
“司空岁一个时辰前回到靖国公府,靖国公方命人传信与太子殿下,留府用膳,晚些回宫。”
暗探传信回东宫司空岁回京之事,与长明传信回宫说司空岁回京她留府里用晚膳之事,前后只差了半个时辰。
也便是,在此之前,东宫竟没有查到一点司空岁的消息,东宫安排了那么多人找司空岁,却一直没有音讯,这着实不应该。
他之前甚至认为,司空岁是已遭遇不测,当然这样的猜测不管是他还是太子都没有与长明说,谁能料到司空岁突然好好回来了,长明很是看重司空岁,司空岁平安回来自当是好事,但长孙曜也确实是不喜司空岁。
所以,他这会儿真说不上司空岁这会儿回京是好事还是坏事。
长孙曜倏地沉了脸。
陈炎不敢再出声,于现在来说,这事必然是坏事。
第133章 只与你
长明才入东宫, 便有候着的小内侍迎上来,长明认出是薛以手底下的人。
小内侍低首恭敬行礼,与长明道, 长孙曜在重华殿。
长孙曜在重华殿有何好特意叫人在这等着与她说?重华殿本就是长孙曜的寝殿,不过现在她住着,她几是立刻明白了, 薛以为何特命人在这与她说这事。
她心里忽地咯噔一声,步子又快许多,刚一入重华殿, 便对上长孙曜看过来的视线。
薛以见着长明, 暗暗松了口气。
长孙曜凭着床阑, 长眸微阖, 淡漠的面上无甚表情,小几上的茶早便凉了,却因着长孙曜这面色,没人敢贸然动作,甚至是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长明回来的不算早,也算不得太晚,她留在靖国公府用膳,晚些回来这事是命人传了信回来的, 自然是连带着师父回府的消息一并传回来的。
她知就算她不说,他也会知道,索性大方地与他说, 免叫他不爽快, 可如今看他这面色, 必然是,她说了他也不爽快。
长明试图从薛以脸上寻得些帮助, 可奈何薛以更是害怕,愈发避了她的视线,她低了头,悄声往里头去。
薛以大惊失色偷偷看着长明,却不敢出声。
长孙曜声一沉:“你回来。”
长明这才止步回身看长孙曜,小声道:“我以为你已经不想看到我了。”
长孙曜拧眉沉沉看她。
薛以心里大叫道,靖国公,太子殿下怎么会不想看你!好国公!太子殿下只想看到你!
她坐到长孙曜身边,轻声与长孙曜说道:“我和师父这件事,我解释过的,今日是我的不对,我只是想着很久没有见师父了,应该留着一起用个晚膳。”
长孙曜眸子一抬,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长明身上,几分冷漠几分沉色:“哦?”
这酸劲,不说薛以,便是迟钝的长明也一下就听出了。
长明再开口越发有些心虚:“……毕竟师父这么久没回来,我有让人传信回来的,有仔细说的。”
她还想说你不会这样小心眼,连这一顿晚膳都生气吧,可她不敢说了,他就是生气了,还气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