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瞪目:“?!”
奈奈愈发低下头,不敢吭声。
齐温言神色倔强,伸手去牵奈奈的手:“请国公成全!”
奈奈吓了一跳,立刻抽回手往旁挪了几步,大惊失色地让齐温言退到一旁去:“你、不可以在国公面前这般无礼!”
她将自己与齐温言的距离拉开,眸子发红,看着齐温言那般委屈的模样,几不敢看他,只得低了头与长明道:“国公,别听他胡说……”
奈奈声音愈低,几叫长明听不清,长明眸子一偏,便见齐温言赤着眸子,委屈难掩。
……
徐束很快便查清齐温言的来历,确实如齐温言和奈奈所说。
齐温言原是凉州人,家里也还算过得去,家破人亡后按亡母所说,上京寻舅舅投靠,可没想到舅舅早滥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舅母也不管人,两人直接把人药了卖给小倌馆,齐温言人倔不从,逃了好几次,每次都被捉回去打个半死。
后来侥幸碰着奈奈,馆主看齐温言半死不活的,便也就卖给了奈奈。
齐温言得救养了一阵后,将那狼心狗肺的舅舅舅母告了,那卖人的舅舅舅母这会儿在吃牢饭,长明听得齐温言受了欺辱蒙骗,还能还回去也不由得高看齐温言一些。
她这会儿见齐温言缓了神,面上的委屈稍敛些。
“你如何看奈奈?”长明心底纵然对齐温言有几分同情认可,但面上这会儿是一分没显露。
齐温言抬着还有些红的眼,却没有犹豫:“我要娶奈奈。”
长明心里不由得有了考量,又将齐温言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遭。
“我可以给你五千两,你就此离开,拿着五千两去过日子,奈奈是我的侍女,虽然因着从小跟着我,月银较旁人多上一些,时有些红封什么的,可撑死了一年就一百两银子,奈奈我是备着带去东宫的,所以我愿意花点钱。你要明白,奈奈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五千两。”
齐温言震愕看长明,明白这话的意思,眼睛是红的,脸也是红的,急声:“我不是来要钱的,我也没有想过要奈奈的钱,今日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奈奈是国公府的人,奈奈说了不想进宫,请国公念在奈奈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应允奈奈的请求。”
长明却是道:“我若开口,你觉得奈奈还会留下吗?只要我说要她同我进东宫,她必然会跟着我去。”
齐闻言心底害怕起来,他很清楚奈奈有多向着这位国公,平日里奈奈总挂在嘴边的主子便是这位国公,奈奈每每说起来时,是那样自豪骄傲,奈奈是打心底喜欢她的国公。
“我知道国公身份尊贵,要多少人伺候都可以,只要国公开口,奈奈就会答应,请国公别和奈奈说,让奈奈进宫,奈奈是喜欢我的,她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我也没有花奈奈的钱,我每日都在抄书赚银钱,会努力把奈奈买我花的钱还上,会努力养奈奈。”
长明倒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奈奈是一直养着这齐温言,她这会儿也不急着求证齐温言这话的真假,只摆手冷淡说:“奈奈不用你养,她自己能养自己,光抄书能赚几个钱呢。”
齐温言越发着急起来,赶紧说道:“我会一边干活一边读书科考,以后会给奈奈挣诰命,我不会一直都这样贫苦。”
他不等长明说话,又急道:“请国公宣纸笔,我给国公写段策论,我在凉州时是念书的,我、”
长明盯着他,齐温言急得面上通红,一时又说不出话,长明索性就真将纸笔宣来了,齐温言握了笔,定定立了片刻,不过两刻钟,便写了三页策议。
长明瞧过去,意外发现这齐温言竟写得一手好字,又将齐温言的策议取了细看,面色渐渐和缓,这齐温言确实是颇有些文采的是,虽只两刻钟,但写得也极不错。
她淡声:“下一次科考是明年。”
齐温言一时不敢确定长明此话的意思,紧张看长明。
长明沉吟片刻,再道:“奈奈今年十八岁了,我给你两次机会,你能考中进士,我便答应这婚事,你要是做不到,别耽误奈奈,我会带奈奈进宫,亦或是另择一个优秀的男子与奈奈做夫婿,想娶奈奈,就让我看到你的能力。”
齐温言蓦然睁大眼眸,喜得脚都发颤,立刻感激应声:“请国公放心,不必两次,明年科考我一定能考上!”
长明倒是喜欢齐温言这信心满满的样子,不过面上仍无笑意,还很是冷淡的模样,道:“哦,那先去松鹿书院读书。”
齐温言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看长明,松鹿书院?!他能去松鹿书院?!
长明说罢,蓦然敛眸看齐温言,也不在意齐温言震惊的模样,声音冰冷再道:“你要敢欺负奈奈,伤害奈奈,我会杀了你,且不在于你是如何说如何做的,是只要奈奈说你欺负她叫她不开心了,我看得她不高兴了,那你就是伤她欺她了。
“奈奈是怎样的姑娘我很清楚,她绝不会冤枉伤害任何一个人,我话便在这,能应我就留下,不能应现在出去同奈奈说清楚,我也不为难你,奈奈是我的人,你说你不能留,你说我不应你,她会让你走。”
长明看着他时没有半分说笑,这双浅琥珀色的眼眸里的杀意也并非是假。
齐温言没有半分退却,只怕长明反应,毫不犹豫地正声:“我绝不会欺负奈奈,也绝不会伤害奈奈!我答应国公,我都答应,他日我若有半分做得不对,国公尽管拿我的性命去!”
长明眸色倏变,阖起策议向齐温言,唇角一弯,道:“那去准备准备,明日就去松鹿书院。”
齐温言错愕看着长明比翻书还快的变脸。
……
奈奈再见到长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公子,可以吗?”
奈奈原习惯叫长明为公子,现在在某些时候,她也会下意识地称长明为公子。
“你去挑过个院子叫徐束安排人去收拾,你以后就不必住在昭院了,也不必在外头租院子,至于齐温言,我叫徐束另给安排间房。”
奈奈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怔怔看长明。
长明温声再道:“公府大得很,多住他一个也无所谓,但是成婚还不急,我看他也还小,等他大点再说。”
奈奈才方缓的面色,又倏地红了。
长明又道:“我同他谈过了,我给他两次机会科考,他考上进士我就答应这门婚事,他说明年就会考上,你同意我的决定吗,等他先考上进士再谈婚事。”
奈奈点头,声音微变:“奈奈听公子的。”
“好,我给你置座宅子,你自己去挑,喜欢哪座宅子就买哪座,不用在意银钱,我会让徐束处理,但你暂且还是住在公府,待日后你们成婚,你们想住在公府,便住在公府,不想便住你们自己的宅子。”
奈奈一滞,赶忙道:“奈奈不用宅子。”
“不行,女子要有自己的宅子,公府你自也随时可以回来,但你若成婚,还是另有个宅子你会更方便些。”长明温声道,“他要是欺负你,绝不许偏袒他,告诉我,我会处理。”
奈奈怔怔看她,眸子渐红:“公子放心,我是不会被人欺负的。”
长明说好,牵住奈奈的手,朝她笑:“我要先成亲了,这些年有你在身边,是我的幸事。”
奈奈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终于忍不住猛地向前,扑抱住长明,微微发颤。
*
扁音看暨微的模样,未问询结果,心底便已经有了答案,她并没有说,只向暨微问安,带暨微坐上公府里的车驾。
公府府内用的车驾不似外间,扁音带暨微所乘,乃是辆一匹马拉着的小马车,夏日车座是敞着的,现在天渐冷了,车座三面装回雕花窗子,落下厚厚的车毡,与宫中用的车辇很是相似,但小许多,一辆车驾也便坐二三人。
车驾行了两三刻钟后,忽迎面扑来一阵玫瑰花香,不多时,暨微便见大片颜色瑰丽的玫瑰花,一间雅致院落置在其间,名为昭院。
扁音介绍道:“这是靖国公所居昭院。”
暨微颔首,虽知这靖国公便是将为长孙曜的太子妃之人,但此刻的他并无心情去在意,也无意观察公府景致。
玫瑰花海才方过,车驾便在一间静谧的院落前停下,院前浓墨重笔书着幽兰二字,与方瑰丽的玫瑰花海中的昭院全然不同,此处极为幽静,院中花草树木布置似水墨画般清雅古朴,古灯山石间名兰悄生。
暨微随扁音绕过几道长廊,又越几方嶙峋怪异的山石,才方看到一倚坐在水榭美人靠的男子。
水榭四面的金丝软纱帷幔半卷。
那男子背对着他,半束的墨发沉甸甸地垂下,他没能看到男子的面容,但看那男子半身修长肩膀宽阔,个儿应当很高,又瞧那男子身着的雪色织金绣锦的大氅上乃是龙纹,便知道这男子是长孙曜。
私下里安静得几没有声响,叫暨微不由得连呼吸都放缓。
他不甚明白,他为何是在靖国公府觐见长孙曜,而非是在东宫。
他曾在十六年前见过长孙曜一次,只记得那是个生得极漂亮,但是脸色异常冰冷不说话的小孩,明不过五六岁,却看不到半分孩子的天真,眼底的冷漠叫人印象深刻,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
他想,大抵是因长孙曜生在皇家,又是这等身份的缘故。
与扁音交谈的内侍官缓步入了水榭,向长孙曜叩首禀告,不多时,内侍官低首垂身出来,请暨微前去觐见长孙曜。
暨微低着眼眸,未敢直视长孙曜,止步于长孙曜丈远之地,行礼。
“如何?”
这声音虽淡漠无甚情绪,但却极为好听,叫暨微听得怔了一怔。
暨微眉眼再一低,只能瞧见自己身下衣袍,叩首:“请太子殿下降罪,草民并未查出司空岁身上蛊虫为何物。”
他并未有等待多久,那淡漠好听的声音又无甚情绪的响起。
“知道了。”
显然他的回答,并没有令长孙曜有任何情绪上的起落。
从九息赶来的暨微,也便与长孙曜说了这两句话,又叫内侍官送出院去。
暨微这次面见长孙曜,对长孙曜的印象便也止于那华贵的衣袍和冷漠的声音。
至于那坐于水榭之中,身份如此贵重的男子到底生得什么模样,他并没有瞧见,想起十几年前所见,猜想长孙曜现在的模样必然还是极为惊人。
他此刻突然对那靖国公很有几分好奇,长孙曜年纪尚轻,靖国公年岁必然也是不大的,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成为这大周太子妃,成为长孙曜的正妻。
暨微才方退下,陈炎至前,奉上一道南涂传回的密信。
陈炎知长孙曜一开始也并未对暨微抱有太大的希望,故而长孙曜对暨微今日的回答也并无多少失望。
只不过,司空岁身上的若真的是长孙曜所说的襄王陵帛书所记——先古武王的同生蛊,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一个人身上种了另一只同生蛊。
毕竟同生蛊,是两只共生的。
可恨在司空岁问不出话,如今也不曾发现司空岁与何人有联系,司空岁极为谨慎。
如此就只能等南涂的消息了,南涂离京去查司空岁已有一月,十日前南涂传回消息,只是说云州没有什么收获。
长孙曜看罢才方送来的密信,神色淡漠起身,将密信丢与陈炎。
陈炎快速看罢密信,南涂得到一条信息,去往中州查司空岁来历。
*
扁音原想开口劝慰暨微几句,碍于还在幽兰院外也不好多说,两人才方登上车驾行了半刻,蓦然便见一道红色身影从玫瑰园中窜了出来。
长明一身绯色绣金广袖掐腰襕裙,小跑着从一丛玫瑰花后钻出来,垂落的墨色长发顺着她的动作轻扬飘落,绣着麒麟纹的绯色发带垂在身后。
扁音立刻叫停马车,下了车驾。
那方长明也听得车驾声,回过身子看过来,饮春见状退了两步,低首立在一旁。
暨微瞧见转过身来的长明,呼吸倏地凝滞,震愕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眸,身着绯色襕裙的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身量较一般女子高许多,四肢修长,肌肤若冰雪般,一双凤眸浅笑盈盈,瞳色是极为浅的琥珀色。
她立在瑰丽的玫瑰花海间,将满园绝色压得半分不剩。
暨微望着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脑海中蓦然响起那句话:姜氏有子,貌若神女。
他呆呆下了车驾,只见那绯裙女子笑着走过来,心中蓦地一紧,立刻敛了面上异色。
扁音随长明回府,在公府照料长明,早前与长明禀告,说暨微要来京中看她,可否允许暨微入府,故而长明是知道暨微入府之事的,也不消扁音介绍,她便知这与扁音在一道的面容和善的白发老人,便是名满天下的暨微圣人。
“暨微圣人有礼。”长明浅笑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