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裴修赶忙扶住长孙明,长孙明这才没有摔倒。
李翊道:“是不是长孙曜逼你服毒?”
“没有,是我自己的毒,是我自己吃的。”苏语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又看向长孙明,“我见到殿下时便已陷入污泥之中,死也没有干干净净地死,我、谢谢殿下的榛子酥。”
榛子酥原是她最爱之物,可在得知身世真相后,却是她再不能碰得的。
她曾经的爹娘哥哥姐姐,说她不配,说她占了真正的苏家女儿的东西,说她让真正的苏家女儿替她受了一切苦难。
“求五殿下帮我带句话给礼部员外郎贺大人的女儿贺佳儿,她现在暂住在唐国公府,五殿下帮我告诉她,我不是故意不见她的,我没有忘记过我同她的情谊,五殿下帮我同她说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语儿紧紧攀住长孙明的手,腕间缠着的是端午五彩丝。
长孙明回握住她的手,哑声:“好。”
苏语儿眼前模糊再难辩物,艰难再道:“京中危险,五殿下要、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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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语儿于缪青园服毒自尽,姬珏之父姬承文同姬珏断绝父子关系,姬珏受姬家家法,还留一命,逐京,金廷卫拦下了姬珏原先派往霍家的人,截了奏疏与账本。”霍极躬身禀告。
长孙无境方撩起眼皮看一眼霍极,嗯了一声。
霍极觉不出长孙无境的喜怒,只觉长孙无境现下平静过了头,他不敢多说,只等着长孙无境吩咐。
长孙无境摆手,霍极略抬眸,意识到自己挡了长孙无境的视线,便往一旁挪了些许。
长孙无境的视线落在长琊山之上,许久之后起身,至于山河图前,阖眸沉默。
这一站便是一个时辰,直到夜色渐浓,长孙无境方开口:“摆驾勤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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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明将苏语儿的话带给贺佳儿,贺佳儿直哭得晕了过去。
苏语儿是奴籍官妓,活着归教坊司和袖玉楼管,死了教坊司和袖玉楼都不管,碰到好心点的鸨母和青楼姐妹,也就是随便买副棺材,再寻人帮忙埋了。
同样的,也因为苏语儿是官妓,贺佳儿不能违父母之命去管苏语儿的事,知道李翊承下了苏语儿后事,命人打理苏语儿的后事后,贺佳儿险要给李翊跪下,最后还是陈见萱扶住了人。
长孙明处理完事来唐国公府时,便已入了夜,几人虽未在唐国公府久留,但三人从唐国公府出来,已是深夜,长孙明自是回不得东宫了。
“李翊,我们先回去了。”长孙明情绪低落,说话也没有什么气力。
“今天别回裴家,去我家。”李翊面上是平日少有的严肃,苏语儿之事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也是看在长孙明面上,才让人去处理苏语儿后事。
长孙明淡声:“改日再去。”
李翊面一沉拉过长孙明的右臂,直往上撩开袖袍,露出长孙明缠着渗血白纱的伤:“都这样了,还不说。”
裴修一怔,顾不得李翊这般做不合适,上前细看,面色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明扯回手,有些尴尬地将袖袍放下:“没什么事,不小心撞伤了而已。”
“怕不是撞伤,是长孙曜。”李翊面色不好,吩咐福瑞将马车赶过来,“都别走了,我爹连院子都给你们整好了。”
“师父会给我治好。”长孙明道,“你要不放心,就一并去裴家。”
裴家就裴修和司空岁并一些丫鬟小厮,但李家大得吓人,除了李示廷夫妇,还有李翊的哥哥嫂嫂们,她同裴修真不好去麻烦人。
李翊不听,直接拉着长孙明未伤的左手,往马车去:“我不是不放心司空师父的医术,但我们家的府医,我也不是吹,我家府医师从医仙南泠,在京城里起码排前三,天下灵丹妙药,我李家至少占九分,旁处无的,我李家自是有的。治伤不单要医术,还得看药。”
裴修认同,司空岁医术自是好的,但用药定是比不得北李李家,便道:“阿明,今夜去李家。”
长孙明无奈,只得应了。
听到李翊带着长孙明回李家,李示廷又惊又喜,赶紧来看长孙明,确定长孙明只是伤了手,并没有太大问题后,才放了心。
长孙明面对李家这般热情紧张的模样,心中很是一惊,李翊才五岁的侄女李乐央更是坐在长孙明面前不肯走。
待华星大夫为长孙明包扎完伤口,李乐央眨着大眼,小声地问:“五殿下,我晚上能不能同你一块睡?”
李示廷出于礼貌,在看过长孙明后便退出了房,在华星出房后才再次进的房,刚好就听到李乐央这一句话。
长孙明看着李乐央亮晶晶的大眼,一时竟不好直接拒绝,但一块睡怕是不行。
李翊笑了起来,将李乐央抱起来,捏了捏李乐央软乎乎的小脸:“为什么要和五殿下一起睡?”
“五殿下香香,五殿下好看。”李乐央害羞地往李翊肩头一伏,又眨着眼瞧长孙明。
“把你嫁给五殿下好不好?”李翊忍不住笑道。
李乐央一双小胖手捂住脸,埋在李翊胸前,软绵绵的声传入几人耳中:“五殿下什么时候娶我啊?”
李示廷也忍不住笑了:“小孩子不懂事,让五殿下见笑了。”
长孙明忙道:“没有,她很可爱。”
李翊笑得险直不起腰,他将李乐央放下:“阿明,这小丫头你明天带回去,李家留不住她了。”
李示廷略摇头看李翊一眼,又牵起李乐央的手,温声:“诺诺乖,夜深了,五殿下要休息了,我们明日再来看五殿下。”
李乐央嘟起小嘴,拖着身子不愿走:“我要和五殿下睡。”
李示廷蹲下身,温声又哄道:“还没成亲前,新娘是不能同新郎一起睡的,等你长大了,嫁给五殿下了,才可以。”
李乐央扭着身子不愿走,又往长孙明那处去:“五殿下今晚就娶我,好不好?我不要回去睡,我要和五殿下睡。”
李示廷哭笑不得,只得让人去将李乐央的母亲唤来。
长孙明看着李乐央心情也好了许多,牵住了李乐央伸过来的小胖手,李乐央一嘟嘴,扭扭捏捏又十分欢喜主动地往长孙明怀里靠,一伸手,把长孙明抱得严严实实。
李翊忍不住大笑:“随了大嫂,打小就是个小流氓,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翊大嫂当年倒追李翊大哥,在京城也是一段佳话。
这话恰被赶来的荣宁听到,荣宁生得娇小貌美,力气却是不小的,她抡起袖子,一个脑瓜子就赏给了李翊。
“李翊,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李翰稍后两步入房,李翰同李示廷生得很像,长相俊朗,气质温和儒雅,他忍笑,致歉从长孙明那处抱回李乐央,又看向荣宁李翊:“宁儿,我们回去吧,夜深了,别扰五殿下休息。”
不多时,李示廷并着李翰夫妻离开。
这是李示廷早让李翊为长孙明和裴修整的院子,裴修的房间便在隔壁,他看李翊还立着,便道:“你也该回去了。”
李翊一把紫檀扇转得飞起,在长孙明身旁坐下:“我晚上睡这。”
长孙明:“?!”
裴修:“?!”
李翊又拨了拨华星留下的药,继续道:“阿明的小丫鬟不在,他又不要人伺候的,我虽养尊处优惯了,不可能伺候人,但陪着阿明,晚上给他递杯茶还是可以的,他手都伤成这样了,身边没个人不行。”
“我给阿明挑的床大着呢,阿明睡里面,我睡外面,我不会碰到阿明手臂。”
长孙明:“……”
裴修神色复杂:“胡闹什么。”
李翊很是认真:“谁胡闹了,你就别和我抢了,睡两个可以,睡三个不行。”
裴修起身扯起李翊,要撵李翊出去:“胡说八道,谁和你睡。”
李翊不依,甩开裴修又坐回去:“我是阿明哥哥,我同他睡怎么不行了。”
他说着,扇开紫檀扇,隔着袖袍给长孙明扇伤口,挑着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地瞧长孙明。
李翊这人不管冬夏,扇子不离手,长孙明收了李翊的扇子,挑眉道:“你也要嫁给我?”
李翊又自怀里摸出把紫檀扇,扇开紫檀扇的同时皱着脸道:“瞎说什么,我嫁给你?”
他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起身道:“不睡就不睡,本少爷也更喜欢一个人睡,本少爷的床可是最大最好的,床头随便抠颗宝石,都够你们俩乡巴佬吃一辈子了,要让你们见着我的床,你们还不得争着抢着要和我睡。”
长孙明:“……”
裴修:“……”
长孙明:“不。”
裴修:“你想太多。”
第44章 不像你
自入勤政殿, 长孙无境便没再说一字。
长孙无境在案前坐了一夜,高范便在一旁立了一夜,后背冒了一夜冷汗。
他跟在长孙无境身边二十余年, 只见过长孙无境这般模样三次,一次是兵败自云州回来,一次是灭南楚回来, 第三次便是这次。
云州兵败长孙无境盛怒,将自己关在勤政殿一夜,灭南楚而归本应是喜事, 长孙无境却无喜色, 又将自己关在勤政殿一夜, 而这次, 高范当真是不知道长孙无境是因何缘故。
天明,外头通禀,长孙曜求见。
长孙无境神色方动了动,冷声:“传。”
长孙曜自殿外入,行罢礼平静地看向长孙无境:“儿臣来结户部之案。”
长孙无境并没有马上开口,他起身缓步至于长孙曜跟前,平视着长孙曜,淡漠开口:“如何?”
高范立在一旁, 不敢出声,父子二人几一般高,一玄衣一白衣, 似分黑白。
他知, 长孙曜是长孙无境唯一认可的儿子。
“渤州赈灾银贪污案无错, 苏侑贪污渤州赈灾银二十万两,户部并未丢失六百九十八万两, 此是误账。”长孙曜呈上户部奏疏。
长孙无境并没有接奏疏,幽深漆黑的眼眸渐露瘆人寒光:“太子,确定吗?”
长孙曜并未避退长孙无境目光分毫:“儿臣确定。”
长孙无境长眸稍阖些许,未露喜怒,他收回视线,转身。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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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奈奈见着长孙明赶紧迎上去,只能说实在是巧,长孙明好几日没回来,前脚高范来宣旨,后脚长孙明便回了。
长孙明因右臂的伤被李翊裴修强留在了李家,这方右臂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李翊裴修才让长孙明回来。
昨夜里突然的降温,长孙明不小心着了凉,因着好几日没去见顾婉,心里念着,喝罢药便昏昏沉沉地赶回,却因撑不住身子,只得先回殊离院歇一歇,看到高范也没想。
高范笑盈盈地捧着明黄圣旨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恭喜燕王殿下。”
长孙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