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整个人被他猛地一拉,整个人下意识地倾在他跟前。
四目相对,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只余星空点亮了山野,无处不见柔情。
沈青黛屏住呼吸,悄然垂下眼眸。
许久,赵令询才意识到不妥,忙放开了她的手:“不是,我是要拿簪子。”
沈青黛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簪子递了过去。
赵令询接过簪子:“这簪子不对,瞧着分量挺足,敲起人来,却丝毫不疼。”
说罢,他对着簪子顶部用力一掰,簪子竟是空心的。一张纸卷着,塞在里面。
第74章 牛山之木15
沈青黛同赵令询对视了一眼, 眸光中满是惊喜。
赵令询轻轻取出纸张,缓缓打开,微微发黄的纸张铺展在眼前。
沈青黛拿起一张, 看了一眼,惊道:“是药方, 是治疗鼠疫的药方。”
原来,陈奉竟一直暗暗觊觎卢郎中的药方。
灯火忽明忽暗, 暗夜的风无孔不入, 两人的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
天色大亮, 晨间鸡鸣不绝, 山花随风轻摇, 炊烟袅袅,烟火不绝。
沈青黛被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吵醒,收拾好之后, 便推门出去。
赵令询正好从外晨练回来,施净也打着哈欠出了房门。
烟儿看到她出来,便上前问道:“是真的吗,你们找到慧娘的尸身了?”
沈青黛被她晃得有些晕, 十分木然地点点头。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晚之事,今日便传遍了。
王安若在旁说道:“烟儿,大人们忙了一晚,想是饿了,先吃饭再说。”
听王安若这么一说, 沈青黛果觉有些饿了。
今日早饭较往日略微丰盛,常安还特意蒸了一笼香软的猪肉大葱包。
烟儿夹起一个大肉包, 方啃了一口,还是忍不住问道:“沈大人,慧娘现在何处,我和秀姐儿想去看看她。”
王安若轻轻敲了她一下:“吃饭的时候,哪来这么多话。”
他转向沈青黛:“沈大人勿怪,一早秀姐儿来过,说是你们昨夜抓到陈奉去挖坟,发现了慧娘的尸身。”
沈青黛放下筷子,轻声道:“无事,烟儿也是担忧她的小姐妹。你放心,慧娘的尸身已经被我们安置好了,就在存放卢郎中尸身的冰屋。”
烟儿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朝桌上戳去:“该死的陈榕,杀千刀的。怎么样,我就说,卢郎中不是那样的人吧?”
整个牛山村,一直信任卢郎中的,从始至终只有两个小姑娘。
赵令询不知为何,方才一直在低眉沉思,听到烟儿的话后,忍不住抬眸看了看她。
烟儿还觉得不解气:“陈榕的尸身也在,他也配和慧娘在一个屋内?以我说,那个陈榕,挫骨扬灰了最好。”
常安忍不住皱眉:“一个姑娘家,整日喊打喊杀的,若不是我们公子替你兜着,不知被打多少回了。”
烟儿看了看王安若,得意道:“王安若都没说什么,还轮不到你管我。”
一句把常安噎住,他不怒反笑:“再过几日,我们便要走了,到时候看谁还纵着你。”
烟儿扬起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明亮的双眸一下暗淡无光,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头不再说话。
王安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略带责备:“常安,你明知烟儿就那个脾气,同她争什么?”
自知晓王安若要离开,烟儿表面上虽装作不在乎,可是谁都清楚,她很失落。
她最要面子,一直不敢向王安若开口,询问能不能带她。
如今常安的话,让她更加肯定,王安若从未想过要带她走。
少了烟儿叽叽喳喳,饭桌上气氛徒然冷了下来。
匆匆吃过早饭,因距午时尚早,沈青黛三人便前往赵世元落脚处。
昨日抓到那个,在卢郎中住处鬼鬼祟祟之人,一直被扣在那里。他们昨晚带着人去守陈奉,还没来得及详细审问。
还有,慧娘和卢郎中尸身如何处置,也是个问题。
烟儿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发呆,看他们往外走,便跟了上去,嚷着要见慧娘的尸身。沈青黛想了想,便让她一起跟着。
路过秀姐儿家,烟儿特意跑过去叫了她。
几人来到赵世元落脚处,捕快们已经早早等在院内。
沈青黛对烟儿道:“慧娘已经死去多日,现下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你们只远远看上一眼便好。”
烟儿看看秀姐,见秀姐有些怯怯的,便点了点头。
两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秀姐儿就忍不住哭了起来,烟儿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还好,大人们已经把慧娘救了出来,不用再和那个畜生在一处了。”
秀姐儿抽泣道:“慧娘她太可怜了。”
烟儿拉着她的手:“慧娘不能这么下葬,咱们去镇上帮她买件新衣裳吧,让她走得体面一点。”
秀姐儿擦了眼泪,两人告别沈青黛三人,拉着手走了出去。
田垄之间,两道靓丽的身影向着朝阳跑去,她们带着质朴的感情,为慧娘带去最后的慰藉。
沈青黛看着她们消失的身影,缓缓回过头来。
“慧娘还是葬在她原本的墓地吧,至于卢郎中,你怎么想?”
赵令询望着屋内:“我想,他应该希望葬在慧娘身边吧。他害死了慧娘父母,可却是慧娘父母陷害他在先。人都死了,恩怨纠葛,谁又能说得清呢!”
沈青黛点点头:“好,等审问过陈奉,就安排卢郎中还有慧娘下葬吧。”
赵世元提着人进来,那人一看到赵令询他们,直接跪了下来。
他们一瞧,是老熟人,陈福。
“大人,草民真的没有害人啊,我能招的都招了啊。我家中正忙着呢,大人就放……”
赵令询被他吵得头疼:“住口,吵什么。”
陈福缩着脖子,跪在一边不敢再嚷。
沈青黛问道:“你说是陈奉让你去找簪子的?”
陈福点着头:“没错,就是陈老爷吩咐的,昨日我都交待了。”
沈青黛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道:“他不让其他人去,只让你去,莫非你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簪子?还有,簪子里的秘密?”
陈福抬头,一脸错愕:“大人都知道了?”
果真如此,陈奉早已知晓卢郎中研制好了克制鼠疫的药物,他想要得到药方。
沈青黛淡淡点头:“你昨夜关押在此,怕是不知,陈奉已经昨夜已经被捕。”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因为慧娘被辱,还有配阴婚之事。”
陈福更是震惊:“连这些大人都知道了。”
沈青黛道:“没错,陈奉先是包庇自己儿子犯罪,诬陷他人,又逼死慧娘为其子配阴婚,已经触犯了大宣律法,被押了起来。陈奉,已经完了。”
陈福一听她说陈奉完了,马上磕头道:“大人,您想知道什么,我都交待。那些事,都是陈奉让我们做的,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赵令询眸光一沉:“陈奉以前做过的那些龌龊事,都有哪些是你参与的,老实交待。”
他这话问的,好像是已经掌握了陈奉所有越矩之事,只是过来确认一下而已。
陈福不住点着头:“我都说,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有一日,贵哥从卢郎中那里回来,他很兴奋。贵哥一直被两位公子打压着,难得有这么兴奋的时候。那日,老爷心情还不错,便顺口问他为何如此高兴。贵哥说,卢郎中很快就能研制出对付鼠疫的药物了,他再也不用怕鼠疫了。”
贵哥自幼养在其姑姑家,当初姑姑一家都死于鼠疫,这件事为他带来的阴影可想而知。卢郎中研制出抑制鼠疫的药物,最高兴的莫过于他。
陈福接着道:“贵哥的一句话,老爷却上心了,他想着,若是能把这个药方弄到手,好好利用,那就是坐等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账。他动了心,便让我陪着去见了卢郎中。老爷出了五百两来买他的药方,谁知卢郎中他一口回绝。老爷咬牙加到了八百两,八百两啊,那卢郎中,又拒绝了。他不但拒绝,还把老爷赶了出去,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卖药方。”
药方中有浸骨草,浸骨草毒性难以把控,这才是卢郎中顾及的地方。
“老爷很生气,回来一直骂卢郎中不识好歹。后来,老爷不知从哪听说,慧娘同卢郎中的关系。他知道大公子也喜欢慧娘,就打起了慧娘的主意。那时卢郎中已经向慧娘家提了亲,慧娘父母也同意了。大公子听说慧娘定给了卢郎中,很生气。他骂慧娘是个水性杨花的烂女人,要娶个更漂亮的回来。”
三人听得眉头直皱,这父子两个,还真是一样的无耻。
“老爷听后,便去劝大公子,坚持让他娶慧娘。大公子不知道老爷的目的,还单纯以为,老爷是看重慧娘的人品。于是,老爷便带着大公子上门提亲。老爷给了五十两的聘礼,慧娘父母哪见过这么多钱,当场便收下了。”
沈青黛道:“陈奉是想用慧娘的婚事,逼迫卢郎中交出药方?”
这么说的话,其实陈榕从头到尾并不知情,陈奉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利用。
陈满点头:“没错,老爷正是这么想的。谁知道,会发生后面这些糟心事啊。”
“慧娘听说父母瞒着她,把她定给了大公子之后,便大闹一场,扬言死都不会嫁给大公子。她父母怒斥她不懂事,一气之下,便把她关了起来,让她哥嫂整日看着,不许她与卢郎中相见。”
也就是这一关,便关出了后面这些事。
“后面的事,你们大约是知道了。大公子见慧娘一直闹,心有不甘,趁着喝了点酒,就……就跑去慧娘家,毁了她的清白。”
赵令询沉声问:“卢郎中,他可知晓此事?”
慧娘被关期间,卢郎中不可能会毫无作为。
陈福道:“知道。那些日子,老爷让我盯着卢郎中,他一直时不时到慧娘家附近去转。那日,慧娘出事后不久,他便知道了。他很生气,一个人跑到老爷家,要找大公子问个明白。大公子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老爷便出来让他不要乱说。卢郎中不依不饶,非要见大公子。老爷怕事情闹大,便让人捆了卢郎中,打了一顿,并警告他,慧娘已经是陈家的媳妇,没人会信她的话。若他再闹,只会让慧娘名誉扫地。”
赵令询狠狠拍着桌子:“陈奉他好大的胆。”
他清楚季云的为人,他一向心善,即便是寻常人,也会毫不犹豫地维护,何况是他深爱的女子。为了慧娘,他不得不妥协。
施净看了看赵令询,他既是赵令询的朋友,也算是有后台,为何不找人求助呢?
“卢郎中行医多年,保不齐会认识些达官显贵,陈奉就不怕他会去告?”
陈满苦笑一声:“告?找谁告去,且不说老爷在京城后台强硬,单就说牛山村,他根本就走不出。”
沈青黛想起他提过,出村之路被掉落的山石封住之事,这才明白过来。
“一直有人在监视卢郎中?还有,村口的巨石,也是陈奉搞的鬼吧?”
陈满点点头:“是,除我以外,还有人负责监视,他根本没机会出去。而且,出了事之后,慧娘一直神情恍惚,他也舍不得离开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