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接过荔枝,安慰道:“哥哥不用担心,我就一个小小司正,他们应该不是冲着我去的,我只是误打误撞罢了。”
沈宗度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这么说,他们是冲着嘉宁去的?”
沈青黛凑上前去:“哥哥,你是在担心嘉宁公主吗?”
沈宗度一怔,瞬间红了耳根:“哪有!”
沈青黛笑道:“我和嘉宁公主也算不打不相识,她还帮了我不少呢。我看呢,她人虽然骄纵了一些,心底却是极好的。”
沈宗度笑笑:“你啊,不要听信外面那些谣言。”
两人正说笑着,就见管家拿着个帖子走了过来。
沈青黛扫了一眼,只见帖子用大红绒做底,细致地描了时兴的花样,精美异常。
“这是谁家下的帖子,这么阔气?”
管家上前道:“吏部尚书府送来的,说是魏尚书寿辰在即,想邀大人共贺。帖子本是昨日早间时分递上的,不过昨日大人一直在忙,便没来得及递给大人。眼下时日已晚,特来请示,要如何回帖。”
沈青黛挑眉问:“哥哥同魏尚书有交情?”
沈宗度轻嗤一声:“哪有什么交情,不过同是登州之籍而已。今日朝堂之上,他也有发难,还去什么去。你直接回帖,不去。”
沈青黛细细一算,魏尚书的寿辰,可不就是明日。
“等一下。”沈青黛叫住准备离开的管家。
“哥哥,帖子都送来了,不如明日咱们一同前去吧,我想去涨涨见识。”
沈宗度想了想:“也好,你虽隶属中亭司,可日后说不定还要同朝中各部打交道,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日光洒在石榴树上,晚风吹动,摇碎一地平静。
沈青黛默默抬头,有些人,是时候该见见了。
第84章 庄生一梦06
东窗下, 日光细碎,风摇翠竹,树影婆娑粉壁之上, 似幻似真。
矮桌上莲花香炉里燃着苏合香,丝丝白烟袅袅上浮, 幽幽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沈青黛恍然若梦。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庞, 已经两年了, 她还是没习惯镜中这张陌生的脸。
当初从山崖跌入寒潭, 她便陷入无边的黑暗。
等她再次醒来, 已经是在归远山庄。
她惊恐地发现, 自己换了一张脸。
她按下自己心中的恐惧,假装什么都不记得,向翠芜旁敲侧击打听一番, 才知道,忠勤伯府家的二小姐已经身亡,于数日前下葬。
还未等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归远山庄的庄主便抱着她痛哭流涕。
她见老人家哭得伤心, 想到自己命运坎坷,便也跟着哭。
之后,她从贴身丫头翠芜口中,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
原来,归远山庄庄主有个自幼养在庵里躲灾的女儿。
就在几日前,庄主派人去接女儿回山庄。
结果马车在回程的途中翻车,庄主女儿撞在碎石上, 被寻回时已受了重伤。
而她,正是庄主那个被接回途中受到重伤的女儿。
当时她刚被嫡母嫡姐陷害, 对周遭之人充满防备。
她虽满心疑问,但为了保命,只能持续装失忆。
过了一阵子,她发现,庄主对她的好,完全出自真心,没有半分掺假。
经过多方打听,她确认庄主的确有个女儿,自幼养在庵中。
对于自己的新身份,当初她也有过诸多怀疑。
可是,慢慢地,她发现不论爹爹还是山庄上下,对她皆宠到极致。
在山庄内,她可以随心所欲,爹爹从不对她加以约束。
甚至,爹爹不止一次提过,以后要把归远山庄交给她打理。
渐渐地,她便认同了现在的身份。
那时她尚年少,很多事都无法理解,她曾以为,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让她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重新活了一次。
可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却让她有了动摇。
她刻意不去想,也不敢去想,她怕失去现在的身份,她怕没了爹爹和哥哥。
若是能一直做爹爹的女儿,她愿意,就这么一直混混沌沌下去。
“小姐,你在发什么呆呢?”翠芜打帘进来。
沈青黛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许久未穿女装,有些恍惚。”
翠芜笑道:“如今小姐恢复女装,我终于不用再费心为你化妆了。”
沈青黛拉过翠芜:“辛苦翠芜姑娘了,还要劳烦翠芜姑娘再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外出一趟。”
昨日她便同赵令询约好,要一同去故衣居找谢无容。
翠芜便替她梳洗边道:“怎么这会出去,晚些时候,等公子下朝回来,不是还要同公子一起去尚书府贺寿吗?”
沈青黛懒懒道:“不打紧,尚书府门第高贵,今日去的都是显贵,我一个小司正晚些到,也没什么影响。”
翠芜方替沈青黛收拾着,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有两个客来访。
沈青黛先让下人把客人请至花厅,收拾好后方才赶去。
沈青黛在京中朋友不多,也就刘落香与洛霜。她女扮男装之事,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想必她们也都听说了。她一路上都在想,要如何同她们解释此事。
跨进花厅,厅内两人齐齐站了起来。
沈青黛一脸吃惊:“怎么会是你们?”
谢无容摇着扇子:“怎么,黛儿不希望看到我?”
赵令询听他叫的亲热,冷眼瞟了过去。
沈青黛笑着让他们落坐:“哪里,只是看到你们有些意外。”
赵令询见沈青黛下意识地坐在离自己较近的位置,心下得意,朝着谢无容挑了挑眉。
谢无容仿佛没看到一样:“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忙,也没时间过来看看你。方得空下山,便听到你的事,这不就来了。”
沈青黛笑道:“让谢大公子担心了,你放心,已经没事了。”
谢无容看了看沈青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看赵令询也在,终是忍了下去,只收起折扇,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沈青黛看了看赵令询,赵令询才道:“说好今日一起去故衣居,我是来接你的,陆掌司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
谢无容放下茶杯:“你们要找我?”
沈青黛道:“对啊,我本想找你画一幅画像,谁知道你下山了。”
她上下打量着谢无容:“你为何突然下山了,可是有什么事?”
此时正是莲花盛开的时候,他本应专心赏莲作画才对,他在这个时候下山,必定是有了非下山不可的理由。
谢无容轻拍了拍衣袍:“这不是收了尚书府的请柬,过来参加寿宴嘛。”
沈青黛微一蹙眉:“你也要去?”
谢无容一拍扇子:“巧了,看来你也要去。”
赵令询抬头望向沈青黛,只见她眉头皱得愈深:“你不是一向最厌这些交际,尚书府究竟有什么魅力,竟能请得动你?”
谢无容没留意到沈青黛的不悦,只是笑道:“一来呢,我也是登州府人,都是同乡。二来呢,他们家的大公子,亲自去请我,他告诉我,他们府内有一株稀世白莲,我这不忍不住嘛。”
沈青黛听完才舒展了眉头,她还以为,谢无容同他们魏家有什么渊源。
她一转身,见赵令询正低眉沉思,便道:“我听说,你之前去登州的时候,曾在他们家住过一阵子,他们也请了你吧。能请得动肃王府,他们想必是得意极了。”
想到在忠勤伯府时,她父亲与嫡母拼命撮合赵令询同嫡姐,她便莫名升起一丝烦躁。
赵令询忙道:“自然是请了。不过我父亲一向不喜这些宴会,母亲近来食斋,我也以今日有公事为由,回帖拒绝了。”
赵令询竟然回绝了,这她倒是没想到。她以为,赵令询在忠勤伯府住过,多少会给他们一点面子。
“不过,既然你也要去,那便顺道一起去看看吧。”
谢无容拊掌道:“太好了,如此,等做完画,咱们便一同前往。”
沈青黛也不再耽误时间,命翠芜拿来笔墨,自己描绘了一番,谢无容终于画出了那双眼睛。
谢无容道:“可是,只有眼睛,恐怕难以辨认。”
那日迷晕她的留行门杀手,还有之前截杀之时,虽然都蒙着面,但当日鹿角山上,他却是明明白白地站在嫡母身后。
可赵令询在场,她也不好解释,自己其实见过他的真容,沈青黛想了想:“那日他迷晕我之时,我曾摸到他的脸,依稀可以感觉到,他的脸是方的,鼻子似乎一些塌,嘴嘛,好像不是很大。”
谢无容根据她的描述,补充了剩下的五官。
沈青黛看了看:“鼻头这里,再画大一些。嘴唇,我摸着有些厚。你再改一下,我大约可以感觉得出来是不是他。”
谢无容笑道:“你还有这个天分,怎么教你作画之时,我竟完全感觉不到。”
沈青黛仰着头:“那是因为,我懒得学。”
等谢无容画好,沈青黛拿起一看,终于点了点头。画像上之人,与她所见的,已有八九分相似。
她转身把画递给赵令询。
赵令询接过画,徒然变了脸色。
“这个人,我认识。”
他当然认识,这人在忠勤伯府一月有余,虽入府时日尚短,却最得父亲与嫡母信任。他几乎日日跟在父亲身边,赵令询应当见过。
沈青黛故作惊讶状:“你竟然认识,他到底是谁?”
赵令询指着画像道:“我最初见他,是在两年前,忠勤伯府,他是府内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