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小子心里头都明白,那朕也不绕弯子了……”
“让公主给你当丫鬟的感觉如何?”
如一支迟迟不射出的箭矢,如今总算是被人拉满弓弦射了出来。
范凌感觉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凌厉劲风,不由抬眼,神色肃穆了几分。
寝殿外,在门口守着的平德按照先前陛下给他的交代,派了一个小内侍往瑶仙殿传话。
“去小殿下那边传话,陛下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将小范大人下了大狱,记住要隐晦些。”
小内侍只是紫宸殿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洒扫内侍,虽不知平德公公为何要让他去做这样的事,但听话是他的首要职责,小内侍忙不迭去了。
瑶仙殿里,当岫玉一脸急色地跑进来,李青芝还在悠哉游哉地和琉璃玩着斗兽棋,局势一片大好。
“慌慌张张地作甚,外面有鬼?”
李青芝心情颇好,笑吟吟地调侃道。
岫玉也是个会替主子分忧的,自然要为主子急一下,见寝殿内都是自己人,她也不遮掩,气喘吁吁道:“公主不好了,小范大人被陛下下大狱了!”
因为快要赢了琉璃而嘴角带笑李青芝顿时变了面色,像一只小陀螺一般就要冲出去。
要不是两个丫头细心将斗篷裹上,怕是出去就要被冻回来。
饶是如此,李青芝仍旧是忘了带一惯抱在怀里暖手的手炉。
她跑得很快,琉璃和岫玉都没有追上她,若是路上还有雪,定是要摔个跟头的。
索性瑶仙殿和紫宸殿离得不算远,李青芝在微微气喘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站在殿门口的平德。
“严伯伯,爹爹在里面吗?”
扶着腿,李青芝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在的,小……”
平德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人急吼吼地冲进去了。
“这小子有门道啊……”
将小殿下的反应收入眼底,平德悟出了些什么,倒是有些欣慰。
见着两个追过来的婢女,他臂上拂尘一甩,劝道:“你们两还是先别进去了,里面都是大事。”
琉璃和岫玉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乖乖在偏殿等着了。
李青芝常随意出入父皇的寝殿,如今也是无所顾忌,越过珠帘,因为心中焦灼,李青芝除了一眼瞧见父皇没个正形坐在罗汉榻上,其他什么都没注意到,包括正跪在一边的范凌。
“爹爹,他不是坏人,也没有欺负过我,他待我很好的,还请爹爹放了他。”
本着求情的态度,李青芝也不在意那么多了,噗通一下就往父皇面前一跪,声音亮得差点让偏殿的琉璃和岫玉都听见。
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因而那一下基本没什么痛感,只不过让她诧异的是,待她喊完那一嗓子,李青芝感觉周围太静了。
静得有些诡异。
跑得太快,路上被灌了一路的冷风,李青芝嗓子很干巴,无意识咽了咽唾沫,抬头看了看父皇。
父皇仍是威势赫赫地坐着,没有说话,但却一脸复杂地瞧着她,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爹爹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李青芝傻傻地问了一句,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一道故意发出的咳嗽声。
像是受惊的鸟,她心漏了一拍。
李青芝着实没想到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她扭头看过去,正迎上范凌微微带笑的侧脸。
仿佛石化了一般,李青芝呆住了,但面颊是肉眼可见地在变红,像是个熟透的桃子。
她甚至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就像第一天做人似的。
心中的羞愤让李青芝脾气都上来了几分,她朝着父皇嗔怒道:“爹爹怎么能这般戏弄我,丢脸死了!”
李青芝如今最直白的情绪便是觉得丢脸,还是在范凌面前。
她算是明白了,父皇就是故意骗她来戏弄她的,当真是可气。
然面对着少女张牙舞爪的模样,在场的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不过一个是大方地笑,一个是偷偷摸摸地笑。
但还是被李准瞧见了,他瞬间不客气斥道:“臭小子你笑什么,你不准笑!”
其实经过了一番调查,又盘问了半天,李准心里知道,当初定是小女儿故意隐瞒的身份,而范凌这小子收小女儿做丫鬟也是为了庇护,甚至从扶风县那些百姓口中得知,这小子待小女儿应当也是不错的,但李准也是个男子,知晓男子的劣根性,他不信范凌对着他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没干什么龌龊事?
想到这个可能,李准心头火起,准备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
骂完,见范凌又乖觉地不再笑,他才满意。
“地上凉,快起来。”
转头,想起小女儿还跪着,也不翘着二郎腿了,起身将人拉到了罗汉床另一侧坐着。
李青芝还有些恼,不过也没拒绝,哼了一声便坐下了。
“爹爹此番就是为了把我骗过来取笑一番吗?”
李青芝余光瞥见仍旧跪在地上的范凌,心头忍不住生出些同情,想让他起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准见人生气了,也不急着去哄,只看了一眼下首跪着的范凌,义正言辞道:“瑶瑶,爹爹已经探查到了,他在扶风县竟然让你做丫鬟,岂不是犯上?而且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还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久……”
说到这,李准顿了顿,没往下说,但意思很清楚了。
影响皇族声誉名节,这是断不能存在的。
“微臣愿意迎娶公主。”
这时候,不怕死的又开口了,还是一副万分郑重的模样。
李青芝虽然见识过范凌死皮赖脸纠缠的模样,但这般在父皇面前如此硬气坦诚的样子她还未曾见过。
唇瓣微张着,李青芝面颊再度一寸一寸红了。
没等她发表什么言论,父皇便将人怼了回去。
“你想得倒是挺美!”
李准冷哼ʟᴇxɪ了一声,黑沉着脸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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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愤再度陷入僵持,李青芝似乎看见范凌悄悄望过来的,一种可怜兮兮的目光。
她心噗通噗通地跳了几下,良久才归于平静,就在她心神动摇想继续给范凌说情时,父皇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快到午食了,瑶瑶回去用饭吧,我同范家小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李青芝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父皇已然背过身去,显然是已经下了逐客令,李青芝只能给范凌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慢吞吞出去了。
殿外,琉璃和岫玉已经从偏殿出来了,主仆三人回了寝殿。
入夜,李青芝正准备安寝时,阿娘过来了,说要今夜过来同她一起睡。
瞧那神色,李青芝便知阿娘已经知道了她跟范凌的事,她窘迫极了。
果然,阿娘就是来替父皇刺探情报的,窝在阿娘怀中时,阿娘温声细语几句话便将她同范凌之间的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包括那次醉酒后的意外。
“范郎君既这样对你,瑶瑶心中是何种感觉,是愤怒得恨不得重罚他,还是更多觉得难为情?”
对着阿娘,李青芝再无一丝遮掩,只认真思索了几息,才低声答道:“倒没有想重罚他的意思,就是觉得好羞耻,每每看见他都觉得羞耻地不得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身为过来人得叶皇后哪里还不明白这等小女儿心思,温柔地抚了抚少女柔软的发顶,说了一声安睡吧便开始唱着曲调温柔的歌谣开始哄睡。
李青芝沉浸在歌谣中,忘却了所有。
翌日,李青芝以为父皇早早地便将人放走了,便没有太将此事放在心上,然午食后才知,父皇去了一趟阿娘那,又将人扣在了宫里,就在紫宸宫的偏殿。
据说发现长子彻夜未归,范尚书心如火焚,那可是他们家唯一的官苗苗,可不能折了,于是厚着脸皮求见了陛下,不过出来的时候倒是不再像是被抢了棺材本一般的神色,而是面色和缓地走了。
李青芝想起偏殿那一向不烧地龙的冰窖模样,也觉得父皇定然不会给范凌太好的脸色,毕竟阿娘定是将他干的混事说了出来,才惹得父皇再度不快。
心中的歉疚让李青芝坐立难安,干脆带着一应取暖物品和饭菜过去了。
守卫见是小殿下来了,不消摆脸子,便已经放人进去了。
然隔着一扇门,李青芝听到里面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屋里的摆件正在七零八落地倒下。
“范凌,你怎么了?”
心头一紧,她忙闯了进去,正见着三兄和人打成一团,两人在地上扭得跟麻花一样。
二人衣袍皆有些破碎,簪冠都歪了,面上也多少挂了些彩,但好在都是极轻的伤。
尽管时候不对,然见着这副滑稽景象,李青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这动静,扭在地上的麻花们才纷纷看过来,以风一样的速度分开了,一个气急败坏,一个虽也不太舒坦,但看着要淡定些。
“三兄,你在做什么?”
三兄武人出身,又跟着父皇征战多年,李青芝生怕范凌被打坏了。
李昭玉随手理了理发冠,笑嘻嘻道:“没什么,三兄就是试试这小子的身手,不做什么。”
何止是试试身手,李昭玉一听见风吹草动,得知小妹是同范凌这等正值年少的儿郎同住了半年之久,他便来“兴师问罪”了。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这小子肯定对他家小妹不老实了!
本想着给点教训,却没想到是如今的狼狈结果。
“他是个文官,哪里受得了三兄的欺负,你快走,要不然我生气了。”
见小妹唬着脸,李昭玉被这话气笑了,叉着腰感叹道:“还文官,要不是你三兄身手好,都得吃亏,你还偏袒他,呵,果然是见色忘兄!”
李青芝属实被这句损到了,满脸尴尬道:“三兄胡说什么,我说的是事实,我和他有些话要说,你快回去,要不然我去爹爹那告状,说你前几日把文德侯家的小侯爷打了。”
李昭玉更气了,但也没赖着不走,嘟囔了句那是他来惹我的便出去了。
小妹带了丫鬟,门外还有侍卫,他不担心范凌这厮敢动什么歪心思。
将三兄赶走,李青芝回首,看着仍旧坐在地上的范凌,心中酸软成一片。
“你没事吧,三兄可打疼了你,他就是那样的性子,都是为了我才这样莽撞,我代他向你道歉。”
“可惜不知这件事,若是知道便带着伤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