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奇怪,这明明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可卫衍只要一回想起,顾颦颦当时的神态,她的一颦一笑,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他的大手搭在顾颦颦的手臂上,才刚触碰到,顾颦颦就避如蛇蝎地跳了一下,猛然远离他。
卫衍的神色不太好看,“我只是想扶你站稳了,并不是想对你做什么。”
顾颦颦不想跟他废话,直接伸手讨要解药。
卫衍这才慢吞吞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红釉瓷瓶给她,“我给包卿的那瓶,是你要白日服用的,这瓶是晚上服用,每次一粒,总共吃上十天,蓝影蝶的蛊毒便能解开。”
顾颦颦收好解药,抬头看了他一眼,反问:“这样有意思吗?”
他有些不明白,“什么?”
“我说你将蛊蝶下到我身上,一直跟踪我,有意思吗?”顾颦颦一张俏丽的小脸,俱是冷意,“好歹也是高门贵府的公子,竟然使出这等下作的手段,跟踪一个女子?”
卫衍冷声,“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人给掠去哪儿都不知道?你现在哪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同我说话?”
顾颦颦:“照你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卫世子,在我身上下蛊蝶?”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衍捏紧袖中的手,“我承认,我在你身上下蛊蝶,是我不对,但这蛊蝶后来不也救了你。你就当功过相抵,别再计较这件事了。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祖母,也别把这件事闹大了,弄到衙门去。”
她现在明白了,卫衍是从包卿那儿见到那张诉状,才过来找她,低身下气地劝她不要把这件事情弄得人人皆知。
她本来就不打算将事情闹大,这次见卫世子头一次低头朝她认错,顾颦颦心里还是爽快的,她轻笑了一声。
“你求我,我就不把这件事告诉沈老太君。”
“好,我……求你。”卫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你别把这件事告诉祖母!也别去衙门!”
顾颦颦这才算满意,带上解药便走了。
卫衍张口,欲唤顾颦颦留步,可想到她和他之间现在冰冷的关系,便又将自己想说的话,又咽入腹中。
淳风在他身后,低声道:“世子,早晨顾姑娘同包大人一起去清水村,送阿峥公子回家,春娘给他们下了一碗面。顾姑娘吃完面后,便随包大人走了。他们走后不久,何彬才回到清水村,他刚派人传信过来,道明日就会带阿峥公子从村中离开。”
他疲惫地摆手,“知道了,你去库房里取五百两银子给他,给他作为回家的盘缠。”
“是。”
淳风拱手应是,他心里也明白,这哪里是给何彬一家回家的盘缠,其实全是给小公子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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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颦颦觉得最近她的运势怪得很,不是落水,就是遭人绑架,一般她遇到这种情况,都喜欢去到寺里拜拜,驱驱邪,顺便求一个平安符。
她历来不是一个磨蹭的人,想做一件事,那便去做,她迅速让仆人准备好马车,没有叫上丫鬟陪同,只带上车夫便前往梦昙寺。
她来京城的日子不长,最熟的寺庙就只有梦昙寺,她没心思再去新的寺庙,结识新的主持,便依照惯例,去了这座寺庙。
因她常去梦昙寺,寺中的几个和尚,都已经晓得她的姓氏。
其实,就算顾颦颦不说,就凭她长了一幅花容月貌,也很难不让人对她印象深刻。
她来到梦昙寺,同往常一样求了一个签,这次的签文不错,是个上上签。
顾颦颦拿着木签找恩泽禅师,禅师看了一眼木签的序号后,让小沙弥取来对应的签文,尔后问:“小姐,这次求的是亲缘?”
她微微点头,觉得恩泽禅师不愧是得道高僧,她都未多说什么,他从签文就已经知道些许天机。
她轻轻点头,“是,禅师,我一直想找一个人。不知我这一生,可否能寻到这一人?”
恩泽禅师合手,慈声道:“根据签文来看,顾小姐所求,必能实现。”
“你是说,我能找到这个人?”顾颦颦神色有些激动。
恩泽禅师点头,“施主不必操之过急,您的愿望,我佛已知晓,他会暗中指引您找到你所找之人。”
顾颦颦:“多谢禅师吉言,我等着这么一天。”
解完签文,顾颦颦给寺庙上了不菲的香火钱,小沙弥站在师傅身边,同他低头道谢。
许是许久未来,顾颦颦今日很想吃梦昙寺中的花糕,奈何今日不是十五,寺庙中没有禅师今日专门做这种花糕,只有一般的素菜供斋客食用。
顾颦颦在寺中多做停留,她让恩泽禅师给她驱驱邪后,带着她刚求的一对平安符后,便准备坐上马车回宁国公府。
可顾颦颦没料到,她才登上马车,一只大手陡然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想喊出声音,可对方将一把匕首压在她的玉颈上。
“不许叫。”
那人压低声音,顾颦颦略微抬起头一看,发现挟持她的人,她其实是认识的,就是那日在寺庙门前救过她的银狐公子。
他今日同那日一样,也带着那张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容。
不知银狐公子是被何人所伤,貌似伤的还挺重,他身上虽然穿着黑色的袍子,但她还是发现有血不断从手上滴落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道:“公子请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他再次微微用力,顾颦颦呜呜低声,“公子,我发誓,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她一连小声说了好几句话,车夫去小解完,见到马车凳子有移动过的痕迹,出声问:“小姐,您回来了?”
那人松开匕首,示意她回话。
顾颦颦道:“是,我回来了,你可以驾车走了。”
车夫问:“小姐,您现在就要回国公府吗?”
顾颦颦说不是,她让他车夫往附近的一家客栈走,只道她有些累了,想在客栈休息会儿,她让车夫牵着马儿去马厩喂草吃,趁着周围无人的时候,将慕篱盖在他头上,带着银狐公子去到她开好的房间里,替他包扎伤口。
这位公子的话很少,他似乎看不出来顾颦颦没有恶意,也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一直沉默着看顾颦颦用随身带的手帕和金创药,给他暂时包扎伤口。
顾颦颦根本没敢让客栈的人进来,她只让他们将换洗的衣物都放在门外。
“委屈公子,今日要换上女装了。”
顾颦颦将马车上的慕篱让他随身带上,没想着再要回去。
她想着这位公子许是遇到了刺杀,如果他仍然穿着从前那身衣袍出去,恐会再次遇到危险,他最好换成女装离开比较好,这样比较安全。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顾颦颦立即站起身来,“这个房间留给您,您在屋里可以自行更衣,如果您需要梳妆,可以唤我过来帮您。”
“不用。”
他既然说不用,顾颦颦便也就没有多言,她推开门出去,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穿好女子的裙衫出来了。
他个子高挑,穿着女子衣物,也不显得怪异,反而意外地清尘高丽。
顾颦颦怔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许久后才道:“还挺合适您,外人不细看都看不出来,您其实是一个……男人。”
他一言不发,只递了一个钱袋放到她手心里,便走了。
第28章 梦境
顾颦颦回到国公府时,下人道沈老太君唤她去春柏庭一庭,她不想让老太君等得太急,还未去屋里更衣,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她的院子。
沈老太君见她完好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这才安心地抚了抚胸口。
“我听说孟昙寺有歹人出现,伤了二皇子,突然想起你今天不是也去了梦昙寺吗?便担心你的安危?”
“二皇子受伤?”
顾颦颦想到那个躲在自己马车里的黑衣男子,她手臂上流了涓涓血液,心里登时有些发毛,她今天遇上的究竟是二皇子,还是刺杀二皇子的那名刺客呢?
他走之前,还给了自己一袋银子,就放在她的绣袋里,顾颦颦如坐针毡,觉得这袋银子真是烫手极了。
沈老太君道:“二皇子遇刺后,官府便派人封了梦昙寺,说要找出刺客,现在寺中的香客好多都没出来,官府现在正一个个排查有嫌疑之人。”
顾颦颦道:“我离开的早,走前梦昙寺还没封起来。”
沈老太君:“近来,你们这些个小姑娘还是少出去外面为好。我今日听闻淳县县令借祭龙神一事 行巫蛊之术,残害了好些个无辜女子孩童的性命,现在已经被包大人给抓了起来。你们前些日子,还往淳县跑,现在想来可真够让人后怕。”
卫扶风同卫琅将此事瞒得很好,没有将那件事告诉老太君。
同卫兰坐在一起的姑娘们附和地点点头,说自己近日会乖乖待在府上,不敢出远门了。
沈老太君见顾颦颦安好,彻底安心下来。
顾颦颦陪她用了一顿晚饭后,这才回翠水轩歇息。
卫兰的院子跟她挨得近,两人再次一路同行。
她要跨进院里时,卫兰拉住她的手,将一瓶膏药塞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
“六叔说你受伤了,这是他让我给你的药。”
顾颦颦攥着白玉瓶,低头道谢。
卫兰见她这柔美乖顺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解,是不是男人们都喜欢顾颦颦这样的美人,卫扶风借她的手,想给她送药就罢了,就连卫琅也想让她帮送药。
她警告卫琅说顾颦颦是祖母看中的人,未来是六叔的女人,让她别瞎惦记,他一脸不在意地笑着说她多虑,他不过是见顾颦颦受伤,看在她是祖母救命恩人的份上,给她一瓶膏药。
他编的这理由也就能骗小孩,骗她一个已经及笈的姑娘,是行不通的。卫兰不想惹麻烦,没帮卫琅送药膏,只帮了卫扶风。
她看着顾颦颦道,“你知道吗?二哥也想让我给你送药膏,不过我没答应。”
顾颦颦道:“我这伤口不深,有一瓶药膏就行了,用不着那么多。”
卫兰轻嗯一声,“你明白就行,有时候人得知足。”
她以为顾颦颦以药代人,她要的是卫扶风,便不再要卫琅了,根本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顾颦颦只是就事论事,不想拿人那么多药。
见卫兰同她的丫鬟都走院后,顾颦颦这才进入寝屋歇息,她将丫鬟都挥退后,将藏在袖中的钱袋取出来。
她细细观看了一番,这钱袋做工精细,面料价值不菲,这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能用得起的,那位银狐公子的出身必然不俗。
他会是二皇子吗?
他将这钱袋给她,一来是谢她的帮扶,二来必然是暗示她收了钱,就收紧嘴巴,不许将她遇到他的事情告诉旁人。
顾颦颦将钱袋里的银子都倒出来后,将它藏去箱底里,装钱的袋子被她扔进炉子里,一把烧毁了。
这些天她真的太累了,做完这些事,人一沾到床上,便很快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顾颦颦近日去梦昙寺为孩子求签的缘故,还是她这些天思虑过重,她竟然梦见了孩子。
梦中,有一个小男孩哭着问她,为什么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