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田舍汉。”王保嗤了一声。
李湛却道:“既是他们还有担忧,便早些开始练兵,等这些人拿了粮食回去,疑虑自然会被打消。”
王佑点头称是,然话音刚落,他眉心忽然皱起。
一声响雷在天空炸开,王佑大喝一声,“世子当心!”
一支飞箭直朝李湛后背而来,李湛立即俯身,箭羽擦破了他后背衣衫。
与此同时,王保抽出身侧宽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顺着树干直接冲入那团繁茂的枝叶当中。
刀剑相撞,树叶飞落。
李湛驾马想要离开,结果前方忽然又窜出三个蒙面的黑衣人,一个从树上跳落,抬脚便朝李湛踢来,李湛尚未出手,王佑一柄短剑刺中了来人的腿,他动作一滞,给了李湛勒马的时间,随着他及时调转方向,那袭来之人扑空坠地,将腿上短剑拔出,又要朝李湛这边袭来。
“不留活口!”随着李湛一声令下,身后那团茂密的树叶中,传来一声闷哼,一具尸首摔落在地。
王保也跟着跳下,拦住那纠缠李湛之人。
王佑这边一人牵制两人,且这两人都是高手,再加上他手腕昨夜扭伤,还未彻底痊愈,很快落了下风。
王保这边解决了那个人,便过来帮他。
李湛坐在马上,将自己藏于一颗树后,望着不远处打斗的四人,眼看王保的加入让局势扭转,不知何处又射来一支箭,险些射中王保。
第二支箭也很快射来,这一次射中了王佑的左肩,他咬紧牙关,直接抬手折断箭柄,继续挥刀朝那两名高手而去。
第三支箭即将射出,射箭之人却是忽地蹙了眉宇,从树上跳下,躲开了身后突然刺来的一柄短刀。
李深落地,扔下箭笑着抬眼看向树上之人。
到底,还是让他猜中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身后,还险些要他性命之人,不仅不是废人,且还是位绝顶高手,丝毫不比护在他身侧那两个逊色。
李深带着面罩,连眉宇和额头都未曾露出,既是已经试探出真假,他便吹了一声哨,朝密林中奔去,想要离开。
李湛却不给他机会,跳下树,追了上去。
李深知道,李湛肯在这三人面前出手,便意味着他今日绝不会留活口,而他想要茂王入伙,就要拉拢李湛,便不能去要李湛的命。
但他可以伤他。
李深脚步顿时一顿,弯身避过李湛的刀,随即一个扫腿,李湛跃起避开,他却是袖中藏了一柄匕首,扬手朝李湛小臂划去。
李湛由于惯性,没能完全躲开,右手手臂破了一道,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点伤根本不算严重。
就如李深所想,李湛让他看到了他的身手,今日便不会留他活口,所以之后每一招都是冲着李深的性命去的。
李深疲于应对,又不能朝他下死手,自然落至下乘,且就在此时,忽然暴雨亲喷,这让李深更加艰难。
很快,李湛便将他蹬在泥中,扬起手中刀柄,便要下落,眼看李深就要命丧此地,李湛却是忽然一个趔趄,险些倒地。
他朝自己小臂看去,果然,那伤口已经发黑,这是中毒的迹象。
他越是发力,毒素只会愈发在体内加快,所以李深不必出手,只躲着等他毒发便可。
只是李深没想到,李湛远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厉害,他这一刀虽然能直接要了李深的命,却是劈在了他的腰侧上。
李深捂住伤口,踉踉跄跄站起身,朝林中吹了出一声哨响,很快便有一匹马冲到他身旁,李深吃力地爬上马背,驾马而去。
王保与王佑赶到之时,李湛靠在一颗树下,唇色乌青,意识倒还清晰。
王佑看到地上有血迹,有看李湛身上无大伤,便知是方才那位杀手的,“他可还有机会活命?”
李湛虚道:“应当没有……”
王保躬身将李湛抗上马,准备带他离开,李湛却又道:“去将那边脚印量了。”
习武之人可以换装,甚至有些人怕被看出身形,还会给腰侧或是肩膀等地方裹上细棉,来混淆视听。
可不论身上如何变化,鞋是容不得半分假的,尤其还是带着暗杀任务的高手,脚对他们来说,如有一丝不适,都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性命。
待王保量完尺寸,李湛已经合眼晕厥。
太兴山下有许多村镇,今日是十五,还有集市。
集市热闹极了,都是附近村民来此置办东西,有的会以物换物,比如张婶用自家种的柿子,换刘伯家的枣,李叔帮王妈要嫁人的女儿弹棉花,换了一坛王妈酿的酒。
李见素很喜欢这种质朴的生活,没有宫中那般多条条框框来约束,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也能去做,这让她回忆起了与阿翁在一起的时光。
她年幼好奇心中,总是喜欢缠着阿翁逛集市,阿翁会坐在村口,帮人诊脉,那时阿翁只收一文钱,若是没有钱,就拿东西来换,有时候一个包子,一把栗子,阿翁都会点头愿意。
李见素如今也是如此,她坐在集市中,戴着帷帽,与人诊脉。
采苓背着筐子,里面已经放了不少东西,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午膳两人是在集市上买的豆包,李见素喜欢吃甜的,许是上山下山也实在太累,她一口气吃了三个。
午膳后,起了阴风,怕是要下雨,李见素也不敢在坐诊,带着采苓又往山上的庄子去。
结果行至半路,电闪雷鸣,顷刻间暴雨倾盆。
两人躲在一间废弃的小屋,她们身上淋了雨,衣服也已经湿了,深秋又在山间,两人皆冷得牙齿打颤,抱在一起取暖。
李见素脸色惨白,眼尾还带着泪水,采苓从前知道她害怕雷雨,以为早就被太子治好了,却没想到,如今的她竟然还是会怕,倒是不如最初那般惊惧了。
她心疼得将李见素抱得更紧。
好在片刻后,雨势虽然未减,雷声却不在轰鸣。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似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
采苓见李见素也不在哭了,便壮着胆子站起身,推开门朝外面走去。
“呀!”门外是采苓的一声惊呼,“见素,好像有个人死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下着秋雨的山间,寒冷阴沉。
采苓抹了把眼睛上的雨水,抬眼朝远处看来,那匹马跑得太快,已经看不见身影,只能听到急促的马蹄声。
近处泥泞的地上,趴着一个黑衣人,她头戴面罩,整个人一动不动,只那腰间似还在向外淌血。
采苓一声惊呼,用脚尖试探性踢了一下那人的腿,见她毫无反应,便喊李见素,以为此人死了。
李见素闻声出来,刚要上前,便被采苓拉了一把,压声道:“你小心点,这种装扮的多半不是好人。”
李见素心里也清楚,此人绝非善类,她先是扫了四周一圈,随后慢慢上前开始打量她,她戴着面罩看不清神色,不知是醒是睡。
但她手中无物,根据腰间流出的血来看,应该暂时不会对她与采苓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李见素又是上前一步,蹲下来将手指落在她脖颈处,感受到虚弱到几乎探不出来的脉象时,李见素心里一紧,扭过头朝采苓道:“还活着。”
李湛坠马时已经晕厥,在被人用力托起时,她又迷迷瞪瞪醒了过来,但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雨水的缘故,他看不真切身旁之人是谁,只知道是两位女子,将他拖进一间屋里,搁在一处床板上。
他腰间的伤口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只觉得浑身发冷,眼皮沉困到似乎合上之后便会再也无法睁开。
李湛极为壮实,再加上他身高的缘故,只从屋外到屋内这短短一段距离,就叫二人累得气喘吁吁。
李见素来不及休息,立即拉着采苓来到一旁,拿了纱巾重新遮面。
医者仁心不假,李见素可以不来管他身份,只看病救人,但她也不愿给自己惹上祸事。
取来药箱,她坐在床板旁,剪开了李湛腰侧的黑衣,彻底将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露出。
采苓看了只觉头皮发麻,她强忍着不适,拿来两人的水囊,帮李见素一道冲洗伤口。
洗过之后,李见素从竹筐中取出一小坛酒,这是今晨在集市帮人看诊的时候换来的,只一拳大小。
酒精进入伤口,那麻木许久的地方,顿如火烧,李湛吃痛闷哼,也不知哪里还有的力气,一把握住了李见素的手腕。
他手背青筋隆起,痛得整个手臂都在发颤。
下意识的阻止,自然会用了很大力气,李见素痛得拧眉,但一开口,语气中却听不到半分急色。
“别怕。”轻缓又平静的声音,让人紧张又害怕的情绪不由多了几分舒缓,“我正在帮你清理伤口……可以吗?”
李湛多疑,可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她,他手指缓缓松开,但整个手臂似是僵住一般。
李见素帮他将手臂慢慢放回身侧,这才继续上药。
知他此时已醒,李见素怕一会儿处理伤口时,他会忍不住乱动起来,耽误救治,便又用着安抚的语气,轻轻开口:“你放心,我未曾看过你容貌。”
李见素朝面罩看来一眼,也不知他信与不信,便继续又道:“我今日出门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乌草,你放在口中咀嚼,多少能缓解一些疼痛,至于伤口,没有桑皮线,便不能缝合……”
李见素说话声虽然平缓,但她动作丝毫不慢,很快就剪了纱布,又取来药草,将所需东西全部摆放在手边,最后捏起一片药草,递到李湛面罩旁,扭过脸不来看他,“你若还能动,自己服下便是。”
李湛强撑着揭开面罩的一角,将乌草放入口中,随后又重新遮住面,虚弱地“嗯”了一声。
李见素这次回过头,不在说话,她用了最原始粗暴的方法,将李湛伤口用力按压在一处,采苓在一旁帮忙,用纱布将伤口紧紧缠住。
李见素已经做好了李湛可能会因为疼痛而挣扎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全程没有任何反抗,连声音都未曾发出,只身侧的那紧握的双拳,在隐隐颤抖,待李见素全部做完,李湛已经彻底晕死过来。
他在昏迷中,好几次喊着要水,李见素不愿摘他面罩,只能先用水浸湿帕子,再别过脸,用手摸索着将面罩下端撩开,然后攥紧帕子,凑来他唇边。
迷迷糊糊中,李湛似是看到面前多了一只手,这手白皙纤细,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也不知过来多久,等李湛彻底恢复意识,睁开眼时,他身旁已经无人,而那不远处破旧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位女子。
她以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眉眼,许是太过困乏的缘故,她双眼半阖,用手撑着微蹙的眉宇,许久不动。
她身上衣裙未干,半湿的布料几乎是贴在身体上的,便是天冷衣多,也还是能显出她清弱的身形。
李湛最擅观察人,从神情到衣着打扮,就能将此人看出七八分来。
长安以丰韵为美,此女如此清瘦,要么不是长安人,要么极少外出,不喜与人交谈。
从她通晓医术这一点,李湛便可推测出她的家世。
达官显贵,绝不会让女子行医,便是在太医署任职的官吏,也不会如此,因医者行医时难免会与病患相触,就如她方才救治自己时那般,会碰到他……
想到此,他眼前似是又出现了那只白皙柔嫩的手。
他喉结微动,干涩的喉咙让他忍不住低咳出声。
李见素倏地一下睁开眼,看了眼李湛,便快步上前,问道:“伤口可还疼?”
李湛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此刻心口像是压了巨石,咳嗽从低缓到剧烈,每咳一声,他腰侧的伤口都会跟着震痛。
李见素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朝屋外喊:“柳芳,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