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忽然从墙角窜出,但立刻被谢家的侍卫拦下。
她只能在侍卫的手臂后着急地喊:“女郎!”
罗纨之快几步走上前,“映柳你怎么在这?”
之前罗纨之打算多买几个人照顾月娘,但月娘说人多扎眼,冯大娘子本就看她们母女不顺眼,倘若如今过的比她还要好,日后定会寻些刁钻事为难罗纨之,所以不了了之。
映柳要照顾月娘,没有空闲跑来谢家,更何况月娘也不允许她时常来找罗纨之。
映柳小脸苍白,眼圈鼻尖却是通红,她脸上尽是忧惧,忐忑道:“女郎,月娘她……”
身后琼堆玉砌的谢三郎缓步走上前,令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罗纨之拉着映柳又往旁边走了几步,这次谢三郎没有跟上来,她才问:“究竟是什么事?”
“月娘不见了!”映柳两眼急出眼泪,快速讲道:“我今日陪月娘去千金楼,正在巷子外犊车旁等她,可是过了一个时辰也没有见她出来,找上去,千金楼的人说月娘半个时辰前已离去……现在人不见踪影,该不会出事了吧!”
最后半句话她说得哆哆嗦嗦。
那么短的路,月娘走过十几回,断不可能是迷路。
罗纨之愕然僵立,脑海里尽是尖锐的蜂鸣声,寒气顺着脚底直灌天灵盖,她就犹如被一根冰锥穿透,生生钉在地上。
月娘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女郎你怎么了,你别吓
我啊!”映柳连忙摇了摇她,她现在只能依靠罗纨之拿主意。
罗纨之反手握住她,“罗家呢?罗家可有派人去找?”
映柳连连点头,“自然是有去找,家主叫我来找女郎……他还说这样的家丑千万不要外扬,若是、若是让谢家知道了,女郎往后就更加不容易了……”说着映柳又怯怯打量了眼停在不远处的谢家郎,像是怕被他知道。
其实罗家担心的并不是罗纨之,而是怕不能再从谢家捞的好处。
什么家丑?
一个无缘故失踪的女子多半是被人绑走了。
却唯独对被抢掳失洁的女子指指戳戳。
事关月娘的安危,罗纨之没有想过要对谢三郎隐瞒,多耽搁一分,月娘的危险就多一分,她立刻跑到谢三郎面前,请他出手。
唯有三郎有能耐可以快速在建康找出人来,月娘……应当还在建康城里吧?
谢昀听完后伸手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在她头顶肯定道:“人只要在建康,我定能帮你找到。”
有了这句安心话,罗纨之才感觉自己冻住的血才重新流淌起来。
谢昀带着人骑马离去,风雪呼啸,罗纨之呆呆望着他逐渐变小的背影,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大氅。
映柳还在抽泣,南星看了她几眼,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同时安慰罗纨之和映柳道:“有郎君在,罗娘子可以放心。”
罗纨之轻轻点头。
站得越久,身上的这件大氅仿佛变得越来越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南星你可知道会是什么人要对我娘下手吗?”
谢三郎刚刚的语气让她觉察到一分不同。
面对女郎央求的目光,南星犹豫了下,才咬牙透露道:“常康王的人三番两次想对罗娘子出手,郎君都挡了下来,故而没有叫罗娘子知道……这次也极有可能是他!”
常康王!
罗纨之抱紧自己的双臂,心头一阵阵发寒。
一间老旧的小屋当中,霉味弥漫,大风吹开了半扇窗,雪沫扑了进来,沁凉的雪花钻进月娘脖颈,冷意渗入骨头。
一阵阵晕眩过后,月娘睁开眼睛,头枕的地方还残留了几片刚渗入粗糙被面的鲜血,铁锈味直钻进她的鼻子,让她嗓子又开始发痒,想咳嗽,她忍了数下,才把翻涌的血气重新咽了下去。
门外传来了声音,是先前那几名男子在和什么人说话。
“……那女人咳血,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传染的怪病,我们可不敢动她。”
“是啊,夫人进去还是小心些,免得给传染上了,得不偿失。”
居然是个女子绑她来的?
月娘暗暗吃惊。
没听几句话,门“吱呀”一声打开,她微眯起眼,就看见一位戴着兜帽,半张脸都用帕子遮住的女子逆着光进来。
等她
走近,月娘只能从她露出的上半张脸判断出,此人年岁不大,眼角、皮肤都保养得当,应当是位养尊处优的贵人。
可这贵人眼含戾气,仿佛生活尽不如人意。
“请娘子来只是想要娘子帮个忙。”
“从未见过请人帮忙是五花大绑的。”月娘虽然虚弱,但是脑子还没完全糊涂。
那贵人冷笑一声,木然道:“我家主君身份尊贵,看上你女儿了,可你女儿有眼无珠不肯受恩,还请娘子写上一封信,请她过来一叙。”
月娘缓缓抽了口气,愕然道:“没有一个母亲会让自己的女儿自投罗网。”
他们如此阵仗,摆明是来者不善!
“谁说没有?”那贵人突然尖声失态喊了一句,好似被她的话刺激到了,又像是被逼到绝路的人是她一样。
她走近一大步,略弯下腰,两眼压抑着疯狂,喊道:“你若要命就乖乖配合我,我还能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
“夫人连自己都保不了……咳咳咳……”月娘一句话没说完,又急咳了起来,吐出一口血后,才虚弱望着她嘲笑道:“……如何保我?”
贾氏一愣,随后咬紧后牙槽,紧锁眉头,踉跄往后两步,捂着胸口大喘气。
连一个外人都能轻易看出她外厉内荏,已是穷头陌路。
父亲母亲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家族稳固,为了兄弟前途,把她送给常康王。
常康王暴虐无情,荒淫无度,逼迫她这个世家女为他四处收刮年轻的娇儿供他亵玩,只有尽量满足他的各种无理要求,才能让自己有喘息的机会。
可这次他看上的偏偏是谢三郎用心护住的女郎。
一次、两次的失败让她吃尽苦头,这已经是第六次了,她实在走投无路,才寄希望在这个月娘身上。
可月娘深居简出,几乎不和人往来,她都等到绝望才遇到这一次天赐的机会!
但一个普通、正常的母亲要如何残忍才会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呢?
意识到自己是病重乱投医,对月娘毫无办法,她也万不可能通过月娘得到罗纨之。
又失败了。
贾氏突然暴起一股怒气,几步冲上前就要掐住月娘的脖子。
“啊——啊——”
门外这时候突然传出几声惨叫,重物砸在地上砰砰砰几声,经久未修的木门被踹了开,寒冽的风雪和浓重的血腥味一道疯涌了进来。
罗纨之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过罗家了。
一来她实在忙碌,严舟的生意庞大可怖,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理清,除非急事她就连门都不大出了,二来廖叔还和她一直保持联系,她还要分出精力去管自己的生意。
实在不愿意再去听罗家主旁敲侧打,要她在谢家人面前帮衬罗家。
这次她为了等月娘,已经在罗宅呆了一整晚。
天亮时分,罗家的门卫才跌跌撞撞跑来通知,月娘找到了。
罗纨之猝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随即就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看见素心和清歌都在她身边,罗纨之误以为是自己被送回谢府,着急掀被。
素心按住她的手道:“阿纨你别急,是郎君叫我们来罗家照顾你的,你娘刚喝了药也睡下了,没有什么危险。”
清歌也点了点头:“是啊,你别着急……等你娘醒来了你,再去看她也不迟。”
罗纨之眼前升起泪雾,扑到素心怀里,这才惊恐地哭了出来。
两人把她安慰了好一阵,罗纨之才慢慢平息下来。
这大起大落的情绪把她都折磨得憔悴了。
素心拿出湿帕子给她擦脸,“哭一顿也好,听映柳说女郎好几个时辰滴水不进,也不说话的,情绪憋在心里反而伤身。”
过了两个时辰,月娘才醒来。
罗纨之急急忙忙去看她。
“阿纨……”月娘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阿娘没事了。”罗纨之把脸贴入月娘的手心。
为何房中烧着炭火,又盖着厚被褥,月娘的手心还这样冷,就好像她贴住的是一块冰。
月娘望着女儿颤巍巍的浓睫,眼泪先流了下来,她愧疚失悔:“这次怕是要给谢三郎惹麻烦了……”
罗纨之缓缓抬起头,心脏不安地抽搐,“阿娘,发生什么事了?”!
第77章 吾儿
常康王侧妃贾氏死了。
死于当胸一剑,被刺了个对穿,一击毙命。
贾氏的随从仆妇都说看见是谢三郎提了剑进去,出来时剑上血淋淋的,甚是骇人。
待她们进屋,地上只有贾氏还没冷透的尸身。
寻常人也就罢了,这可是出身世家的王府妃嫔。
不但常康王府抓住不放,就连贾氏的娘家也哭天抢地,要谢家给个说法。
“当时贾侧妃忽然发狂,伸手欲掐我,这时三郎君找了过来,以剑要挟……”月娘激动道:“我都看见了,是那侧妃自己撞上剑,她是自戕而亡的!”
气急而涌,月娘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罗纨之连忙把她扶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惊惶万分,语气却近乎麻木地平静:“阿娘你别激动,慢些说。”
月娘缓了片刻,才继续道:“可是没有人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