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吗?”
“吃。”
她就知道!
罗纨之抿了下唇,又轻轻咬住,唇角却没有忍住稍稍扬起,提起裙摆跨进门槛。
后边的脚步声紧随而来,不紧不慢,却越来越近。
生活要是一直这样平淡简单,也未尝不可。
过了几日。
果如车夫所料,安南把招募剿匪的赏金又往上提了一倍。
虽然上一批人的惨烈结局尚在眼前,但新的壮丁还是为那赏金眼红,踊跃报名。
等到他们又组织了一批人上山,罗纨之在关注剿匪消息的同时,也在奇怪已经有两日没有再见到谢昀了。
要知道,这些时日,不管有事没事,谢昀都会常在她眼皮底下晃。
可这次她忙过头后,一想,竟如此反常。
更巧的是,霍十郎也不见踪影。
罗纨之去了隔壁宅子,在书房里果然看见谢昀留给她的信。
只有短短一行字:“赏金丰厚,能聘我妻,等我。”
第93章 担心
每一处山匪猖狂之地都有着绝佳的地势。
安南城外亦是如此。
这里山高林密,复杂险峻的地形和各种猛兽蛇虫让人避之不及。
历届城守或有心无力,或安于现状坐视不理,致使山匪们在这里逐渐壮大,直到让人不能再坐视不管的地步。
这才有了一次接着一次的剿匪行动。
带领剿匪队伍的是一位年约四十岁,赤红脸蓄着一把络腮胡子的将军。
他把上一次的惨败简单归于山匪利用地形以逸待劳,才把还没搞清路线的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以这次他吸取教训,勒令新的队伍就在山脚下原地驻扎休整。
还未等动手,先挖灶做饭,大吃大喝起来。
安南城守为彻底解决山匪隐患,出手极为大方,上好的美食美酒给得足够。
恰好将军是个会享受的人,很快肉香混着酒香,香飘十里。
“他们这样上去也是送死。”霍十郎盘着手,不屑道:“还想拿赏金?赶着去阎王殿里领月例吧?”
谢昀往人群里扫视一圈。
除了一部分是安南守备军之外,其余都是些拿着农具、棍棒的普通人。
他们从未参与过任何战役,被征招过来不过充人数罢了。
谢昀问:“那将军是什么来历?”
霍十郎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了几页介绍道:“他姓王,出自太原王氏,他姐姐嫁到恒氏……后来恒氏一路提拔他到威远将军。”
“世家的陋习。”谢昀淡淡评论了一句。
这些世家郎君最大的能耐就是投胎的时候抢到了一个好位置,除此之外,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本事。
霍十郎把手盘到后脑勺上,“但是世家也有像郎君这样的人,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
谢昀不置是否,“走吧,我看威远将军也喝得差不多了。”
霍十郎把腰间的刀抽出来半寸,又笑嘻嘻推了回去。
“好勒!”
帐子里,威远将军正喝到兴起,忽闻有人要给他献计,两条虫眉顿时拧了起来,叱道:“本将在此,何人班门弄斧!”
近卫赔着笑脸道:“将军,是两个年轻的郎君,看着就出身不凡。”
“出身不凡?没有自报家门吗?”
“那倒是没有,是小的看他们长得端正,不像普通人。”
“你看?你的眼睛贴金了?这些连名号都说不上的阿猫阿狗算什么出身不凡。”威远将军用力抹了两下嘴巴上的酒,拍拍肚子道:“去去去,让他们只管跟着本将冲锋!喝完这盏酒,等斥候回来,我们就上山去——”
正如谢昀所料,威远将军压根不见他们。
旁边的霍十郎故作气愤,一路都在嚷道:“鼠目寸光,等吃了亏再来求我们郎君就迟了!”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他的话,纷纷朝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交头接耳起来。
威远将军的近卫气冲冲过来警告他闭嘴,要不然就要拿鞭子抽他,霍十郎才关上大嘴巴。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醉甚至有点微醺的威远将军总算揉着肚子从帐子里跨出来,昂头望着面前的山,觉得自己此刻神勇非凡,高山也变得渺小了。
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就开始往下分派任务。
上一次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攻上山寨,但好歹探清了山路,这一次他有把握可以一洗雪耻!
“……如此,就分成左右中三队,分开上山!”威远将军一声令下,乌泱泱的队伍散开成三股,钻进山林,林中的鸟被惊起,扑翅飞向高空。
与此同时,谢昀与霍十郎带着十来人,提前摸上了山寨。
在谢昀离开的这一日,罗纨之听到了很多关于安南山匪的事情。
似乎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在讨论山匪。
有说山匪手段如何凶狠,杀人如麻,还有说山匪其实与北胡勾结,居心叵测。
总而言之,上山的队伍皆凶多吉少,八成赏金拿不上,小命也要交代在那儿。
罗纨之也询问过一些安南城里的游侠,他们说像这样大的山寨,里面的山匪不亚于城卫军队。
所以即便是游侠们,也不会轻易和他们发生冲突,这显然吃力不讨好,并非明智之举。
“谢郎君身手不错,定然是师承高人,东家不必太为他担心。”廖叔看见罗纨之一整日都愁绪难展,遂开口安慰她。
廖叔虽没有亲眼目睹谢郎君与人动手,但是看他似是弓马娴熟的样子,再想到他的出身,还能少得了名师指点?
“不是……”罗纨之有心想要为自己辩解,然一蹙眉,还是咬住了话头。
倘若谢昀是在别处而她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做这些危险的事,她必然可以说自己不会担心。
但眼下,人就在附近,她又深知其中的危险程度,再加上他还是因为钱的原因。
说实话,她现在真的不缺那些钱,谢昀完全没有必要以身涉险!
罗纨之不禁咬住下唇。
……若是为了聘金就更没有必要,她都未曾答应过他任何事。
罗纨之左思右想,还是无法从脑海里摒弃担忧,只能在廖叔这里在寻求一些宽慰:
“廖叔,我听人说起,他师父是骠骑卫将军。”
“卫将军?”廖叔出身行伍,对于军中事情更为了解,立刻微眯着眼道:“卫将军智勇双全,手持一柄红缨枪就能横扫千军,二十年前挫败北胡大军,一战成名,从此被称作大晋最后一道天堑。若非有他戍守,建康也不会有如今的太平。”
罗纨之从前并不是太关注这些人和事,此刻也听得津津有味,“原来他这样厉害。”
廖叔又耸起眉头,眉骨上的疤痕因为深蹙而凸出,狰狞得像一条无腿的蜈蚣,他轻摸着自己的膝盖骨,又缓声道:“二十年前,为了护佑皇室南逃,成千上万的百姓被抛弃,北胡的铁骑踏过,尸横遍野,还许许多多的孩子被当做牲口被俘虏,从此下落不明。卫将军再厉害,却一样没能保护住自己的家人孩子。”
罗纨之顿时哑了声。
或许这就是为了大义,只是对于卫将军的家人而言,却不是那么公平。
可世人总要有舍取。
“我没有那般高尚,若是我选,我还是想保护所爱的家人……”
廖叔摩挲着伤痛处:“我也是……若还有选择的话。”
罗纨之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轻轻道:“我的家人如今只有廖叔你、孙媪、映柳、阿翁,还有……”
谢昀,在她心中要更复杂一些,但无论如何,其中不能否认的一点是她也想要他一直都好好的。
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王将军带着人沿着已摸清的道路往上冲,没料到等着他的并不是上一次的山匪,而是数不清的机关陷阱,凄厉的惨叫声层出不穷,断肢血沫在眼前横飞。
众人仿佛来到了人间地狱。
王将军看见被扎成刺猬的近卫倒在脚前,顿时毛骨悚然,吓得连连后退,高声呼叫:“护卫!护卫!”
守备军乱了章法,更别提那些本就是无头苍蝇的百姓,眼见着就要自相践踏引起大乱,后面的山寨忽然腾起了滚滚浓烟。
起火了!——
王将军与一众人都傻了眼,正不知所措间,紧接着几人出现在寨子口,放下了吊桥。
其中一人道:“山寨头目已死,剩下的匪徒不足为虑,欲想立功领赏者,沿着两侧土坡往上,随我等杀山匪报雪恨!”
能到这里参加剿匪的,一部分冲着钱,另一部分则是遭过山匪伤害。
听到这话,都握起手中武器蠢蠢欲动。
王将军见状对自己不利,指挥大权眨眼就要被夺走,立刻大手一挥,高呼:“大家且慢,莫不是其中有诈!”
“那郎君就是先前欲献计给将军却不受的人!看啊!他果然是有办法!——”旁边有人立刻喊出声,还煽动左右道:“兄弟们,别理这个窝囊废将军,我们杀进去就能领赏金了!”
王将军暴跳如雷,叫嚣道:“都不许去!这里我说了算!——”
一支箭破空而来,射穿了他的大腿,他痛呼一声,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再无人顾及倒地的王将军,两眼冒着赤光,纷纷涌进山寨。
几名气质不凡的男子上前,把队伍又临时调派组合了一下,才领着他们深入山寨。
因为四周都起了大火以及他们兵分三路上山的原因,山匪们还没有顾得上后山机关重重的这一侧,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带领他们的那几个男子,每一个都勇猛无比,不但自己冲在最前面先砍翻迎击上前的山匪,打乱对方的阵型,还能够适时提醒他们或包剿或退让,灵活应变各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