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纨之知道他是要去洗去身上的脏污,转身去屋里给他拿换洗的衣物。
她正埋头在柜子里挑选,“啪嗒”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挂出来了一根木头簪子。
幸好她是蹲着,所以簪子只在地上弹了一下,没有受损。
罗纨之好奇拿起来仔细一看,发现这木簪子还没有完成,但是轮廓依稀能看出来和那次谢昀送给她,又被他折断的桃花簪很像。
不知什么时候,他又雕刻上的一支新的。
罗纨之失神片刻,才用手指轻轻擦了擦木簪上的灰,重新塞进衣柜深处。
拿着衣物回到院子,高于人的步帐之中,郎君眉宇轩轩,琼姿皎皎,浓眉密睫湿润,玉白的脸颊上还挂有大小不一的水珠,欲落不落,他后仰脑袋靠在桶沿,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累得睡了去。
山匪人数众多,他们对付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肯定也是累坏了。
罗纨之悄悄把衣服放在旁边的木几上,走近木桶,垂目往下。
水质清透,一览无遗。
没有伤,也没缺什么。
罗纨之匆匆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倘若谢昀受了伤,其实也不大可能就这样浸在水里,只是他就睡在这里,唯一怕的是会着凉。
因为今日太阳并不大,所以水温……
罗纨之把手指点进水里,想要试试温度,谁知才沾湿了个指头,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想做什么?”谢昀已经睁开眼,正望着她,唇边似是扬起笑意。
罗纨之完全没有预料他忽然醒来,虽然她本意不是要做坏事,但还是被他的反应吓得心脏都骤停了一瞬,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
谢昀刚刚肯定是没有睡着,他就是在“守株待兔”!
“想试试水够不够热,能不能把郎君煮熟。”罗纨之面色不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没能成功。
谢昀五指圈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水就沿着她的腕骨往袖子里肆意欢快地钻进去,他微抬起身,水沿着那赤。裸的、光滑的胸膛往下,水面很快泛起了不平静的水纹。
“若是熟了后呢?”谢昀贴近她,笑音夹着暖息沾湿了她的唇瓣,“你吃么?”
罗纨之转脸,哼道:“才不……”
谢昀扣住她的后颈,咬住她的话音,在她没有来得及关紧唇瓣时又仰颈深入了这个吻。
罗纨之怔了下。
谢昀唇舌很温柔,很缓慢,就好像是春天的暖风轻摇着树上的花枝,柔软的花瓣轻轻拂过,留下馥郁醉人的芬芳。
她放软了身体,前倾的身体靠在桶外。
在交。吻中,罗纨之尝着他的味道,也被他一遍遍品尝,唇齿之间互不相让。
而那已经沾。湿的袖子落入浴桶中,一截手臂缓缓沉到水下。
水波如沸,激。荡不休。
谢昀贴着她的颈侧,呼吸渐重,“阿纨我很想你。”
罗纨之虽不在浴桶里,但是身上也没有几处上干的,尤其是那些水从谢昀的脸上、发丝里源源不断从她的领口渗了进去,把她的前胸后背都弄得一塌糊涂。
而始作俑者却没有自知之明,还紧贴着她不放。
她手上加了点力气,故意道:“……是这里想了吗?”
谢昀被她的手捏着要害,浑身一震,虽痛但更多的是快。意直冲后腰,让他欲。罢不能。
他重重呼了口气,才喘道:
“是,它想你继续,不。要。停……”他又再次擒住罗纨之的唇,深深吻了进。去。
水荡起又荡落,溢出了桶壁,化作了一场雨,断断续续撒在野草地上。
一场雨后,建康又潮又热。
蝉鸣渐噪,叫响了酷暑。
自从登基后,皇甫倓一改从前温和谦让的态度,大力扶持他的母族齐家,快速填补了陆家留下的位置,同时也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谢家树大根深,屹立不倒。
皇甫倓倚重谢公就像是先帝一样,但是不同在于他并不是把事情全权交给谢公处理,只是事事会询问他的意见,一副虚心学习的态度。
世家之中,或喜或忧。
喜得是新帝比先帝更有主见,忧得也是新帝比先帝更有主见。
聪明的帝王总是比蠢笨的更加难控制。
若不是陆家野心太大,欲以野种取代先帝,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导致两王相争,最终一胜一死,皇甫氏就只剩下他这一个继承人,让人别无选择。
好在皇甫倓还没有正妃,只有一位侧妃。
他们还有很多机会。
就在外边紧锣密鼓准备给新帝充盈后宫时,内宫之中的齐妃还气定神闲。
旁边伺候的宫婢是从潜邸一直跟随在齐娴身边的旧人,主子未来的位份也是她在宫中的地位,所以她急道:“娘娘,按道理如今该为娘娘选封号、位分了,但外边迟迟没有动静,娘娘也不催一催。”
齐娴与皇帝的纠缠、分合她都看在眼里,觉得以皇帝对她的心意,封一个贵妃不在话下。
贵妃仅次于皇后,那也是极大的荣宠。
齐娴提笔正在临帖。
她的才学远不如那些生于世家、长于世家的女郎,这段时间勤学苦练也只能算是入了门,要等让人看入眼,只怕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娘娘!”宫婢心急如焚,“外面都在商量着要给陛下立后选妃,早日开枝散叶……”
宫婢实在是不懂,齐娴既然有这样的好的机缘,偏偏不肯抓住,承了恩宠也要避子汤,这件事让还是成海王的陛下都发了好大一通火。
她真心实意劝道:“娘娘要早做打算啊!”
齐娴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提起纸自己欣赏,边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这些事都听陛下安排就是……”
她话音才落,珠帘“辟啪”一声响,头戴通天冠、身着朝服的皇甫倓满脸怒容大步走进来,宫婢见状,连忙俯趴在地上,颤颤巍巍。
“出去!”
宫婢忙不迭爬起身,劫后余生般急步逃了出去,脑后只听见皇甫倓的怒问:“那帮老东西让我娶旁人,你就这样不在意?”
即便做了皇帝,他们之间好似还维持着从前的相处状态,未曾变过。
宫婢不知道该喜该忧,面色复杂地出了去。
齐娴把纸挪下了一些,打量皇甫倓不善的脸色,缓声道:“陛下要立后,册四妃,不是祖宗规矩吗?你冲我生什么气?”
话音一顿,她又仿佛自言自语道:“不过也是,我好歹是你身边的旧人,你立后也罢,纳新人也好,至少把我的位份先提上去……总不能让我在宫里不明不白的……”
皇甫倓猛的一拍桌子,“齐娴!我扶持齐家不仅仅因为那是我的母族。”
他冷笑一声,“当我母妃被困在北胡时,他们何曾有人想过要把她与我救出来,没有人还记得我们母子俩……我要他们,是因为我想让你能够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
齐娴弯了弯唇,笑道:“陛下做了皇帝怎么变得天真了,我做皇后对你有什么好处?就如陛下所言,齐家与陛下关系并不紧密,我与他们更是形同陌路,陛下要想站稳脚跟,急需更强盛的妻族。”
皇甫倓知道齐娴说得全是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齐娴如今这番冷静的模样让他的心也逐渐变得冰凉。
“陛下要我做皇后,并不会给我带来好处,反而是害了我,毕竟我不像陆皇后,身后还有靠山……”可即便有靠山,陆皇后一样不能善始善终。
齐娴看得明白。
这个位置不是她想坐就能够坐稳。
何况,眼下更重要的事情在于……
齐娴绕过书案,走到皇甫倓身边,仰头望着他:“陛下若真想补偿我,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皇甫倓抿紧唇,半晌后才问:“何事?”
语气里已经有了允可的松动。
齐娴眼睛一亮,道:“我兄长现在有兵力万人,不亚于一支正规军队,可居无定所,只能四处飘零,若是陛下能够给他们一个身份,我与兄长定会感谢陛下的恩情。”
皇甫倓思忖后道:“齐赫半月前驰援戈阳,痛击了北胡前锋,斩杀了北胡大将,如此功劳,封他为流民帅也不为过,我再让出淮北之地给他驻扎,如此,他也可以沿河而下,前来看望你。”
“多谢陛下!”齐娴好似高兴地依偎进他怀里,心里却在沉思。
淮北?
北胡现在的兵力聚集地,其中最多的一处就在江口以北,如今还是骠骑卫将军守卫着。
皇甫倓这个时候要兄长过去,是想做什么?
皇甫倓双手环住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脸色凝重复杂。
齐赫可用并且好用,但是他始终不会是他能够倚重的刀。
半月后,北胡王庭。
信鹰带来了噩耗,赫拔都当场拔出黄金弯刀,劈开了眼前的镶金桌几,冷笑道:“一支流民队能把正规队打得落花流水?你们太令本王失望了!”
“王上恕罪!那帮人阵法诡谲,犹如鬼魅一样,而且还带来了新型的捆马索,对付我们的马阵效果显著,一旦马没有作用了,我方的战力便大不如前啊!”
北地的民族皆以马为代步工具,无论生产还是战斗,马就好像是他们另外的腿。
绊住腿,就失去了前进的能力。
“区区一个奉马奴居然能够坐上大晋的皇位,还给本王送上了这样一份大礼!”赫拔都把弯刀指着下臣的鼻尖,做出指示:“立刻把军队后撤到平河。”
他不能平白无故消耗掉自己的兵力。
这边军报刚刚呈完,另一边又有密探来叩首,“王上,我们安插在安南、长临、武临等十处的寨子都给拔除,据报是谢家苍卫干的。”
赫拔都将弯刀往肩上一抗,抬脚踩着桌几的木堆,身子往前倾,寒着嗓音道:“谢家?”
“是王上,错不了!”
“好极了,他们一个两个是要踩着本王的脸往上爬了?”赫拔都将弯刀又挥了下来,寒光刺眼,跪着的下臣一个激灵,皆埋头听从他的吩咐。
“他们晋人不是讲究礼尚往来,那我也要送他们一份大礼才是。”
天气逐日炎热,安南城也犹如蒸笼一般。
罗纨之与谢昀整理好行装,带上几名侍卫打算去荆州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