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胡人和流民的原因,车损牛伤,收拾休整都需要时间。
罗纨之低头揉脚,听见脚步声靠近抬起头。
齐赫杵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罗纨之不想让他在干巴巴站她跟前惹眼光,只好先开口问:
“郎君有事?”
“还真是女郎!”齐赫立马高兴起来,脸皮微红,“我刚刚听女郎同令尊说话,觉得声音十分耳熟,是你在戈阳城给了我钱为妹妹治病!”
女郎声音动听,容貌又如仙子般,果然是个心善的好人。
罗纨之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遇上他,摇头道:“一点小事,郎君不必挂怀,令妹的病想必已经大好了。”
“托女郎的福,已经好了。”齐赫直点头,“不想能再遇女郎,早知道就带小丫头来拜见恩人了。”
“原来齐郎君在这。”苍怀出声。
两人循声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谢九郎已经走到边上,正打量他们两人。
齐赫回身拱手,对谢九郎很恭敬,“郎君还有吩咐?”
谢昀把目光从罗纨之身上收回,道:“齐郎君组织流民,自发抵御胡人,几十上百的散骑拚一拚兴许能胜,遇到正规军就是枉送性命,你识字,这里有兵书两卷,或有帮助。”
苍怀捧齐两册书简上前。
齐赫吃惊,擦了擦手,不敢置信道:“书简珍贵,郎君竟赠于草民?”
“兵书在战场上才有用武之地,束之高阁不过是废品。”谢昀道:“另有一封信,郎君看之,可考虑一二。”
苍怀将东西都交给齐赫。
齐赫如视珍宝,抱于怀中。
待齐赫走后,罗纨之好奇问:“九郎为何对他如此看重?”
书简是何等珍贵,听闻南渡的时候许多世家宁可抛弃家财也要装满书简。
这些墨字才是真正累世的家财,是门阀立世的积石。
“此人有勇又有义气,其他的流民都听从、信任他,他们组建的力量妥善利用,不逊于城卫。”谢昀解释,“若他能庇护一方,也是件好事。”
听见“庇护一方”,罗纨之心中微动。
谢家郎君对他寄以厚望,说明这齐三郎君真有些本事,而自己又对他有恩,若在他的庇护下自立门户,获得自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呀!
那她何须再惶惶度日?!
“罗娘子在看什么?”谢九郎嗓音里带着笑。
罗纨之想得出神,都忘记身边还有人,抬眸看去,九郎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她竟有些心虚:“……没什么。”
谢九郎徐徐道:“灼灼如狼,似曾相识。”
苍怀立在后面无情补充:“就同看我家郎君一样。”
第14章 好奇
罗纨之瞬间清醒。
不说等齐三郎熟读兵书,成就大事还需要多少年,就眼下,她的危机迫在眉睫。
谢九郎还等着她解释。
“我只是好奇能得九郎看重的人,遂仔细观摩一下,不过比较下来还是九郎更卓尔不凡……”
谢昀没有被女郎的一番好话打动,反而挑了眉,“是吗?”
罗纨之点了点头,又叫:“郎君……”
谢昀“嗯”了声。
罗纨之小声道:“郎君脖子上被咬出了包。”
谢昀:……”
他往脖颈上一摸,确有几个小包。
她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就开始发痒。
“郎君没戴我送的香囊,是因为不喜欢吗?”罗纨之把目光瞟向苍怀。
苍怀立刻捂住腰间的香囊。
怎么回事,刚刚不是他与郎君在审问这女郎吗?怎么突然就变成她在盘问他俩了?
这是倒打一耙!
他都忘记这女郎绝对是颠倒黑白、蒙混过关的好手!
“罗娘子从未告诉旁人你我相熟,我怕戴上众人皆知出自娘子手的香囊会给娘子惹来麻烦。”
谢昀却像是不知对方是故意在岔开话,好整以暇反问道:“你说是吗?”
她刚在罗家主面前和他装不熟,被谢九郎尽收眼底。
“……”
罗纨之两眼圆睁,佯装才了解到他的良苦用心,感动道:“原来是这样,郎君为我思虑周全,反倒是我小气,还因此闷闷不乐了许久。”
那秀眉深蹙的模样当真看起来甚是懊恼。
“若你不高兴,我收好就是。”谢昀朝旁边看戏的苍怀伸出一手。
苍怀“啊”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香囊交回去。
这罗娘子心眼虽多,但香囊的确是好东西啊!
罗纨之重展笑颜,特意嘱咐道:“郎君脖子上的虫包千万不能拿手挠,将香囊里的粉倒出一些,用水调好,敷在包上,可以止痒消肿。”
“好。”
苍怀默默记牢,跟随谢昀离开。
庾十一郎在树后蹲了许久,手里的瓷瓶都要被他手心捂热了,总算等到罗纨之身边没人。
他大步跑上前,关切道:“九娘,你是不是脚受伤了?我这里有药……”
罗纨之收起脚,微微摇头:“一点小伤,我休息一下就好了,郎君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在旁边等着……”
说到这个,庾十一郎还有点委屈,“九娘,本来我也想去找你,但是七哥不让我乱跑,你是不是很怕?下一次……”
“这种事可不想再遇下一次了。”罗纨之心有余悸,打断他:“而且十一郎,你也没有义务和必要来救我啊。”
再三被拒绝,庾十一郎心里难过,想到她刚刚和谢九郎相谈甚欢,吃味道:“九娘,你难道是……喜欢上谢九郎?”
罗纨之沉默须臾,低声道:“谢家郎高贵,我这样出身又怎堪配,不过葵藿倾阳,得日灿光照,已心满意足。”
庾十一郎苦涩不已。
暗恋的心酸他最是明白,眼下知道罗纨之居然爱慕上那人,他又心疼她。
“你明知不可,为何还要?”
谢家的门第可比他们庾家高多了!
“郎君不是也知不能,为何还要?”罗纨之目光沉静。
“我……”庾十一郎辩驳不得。
母亲不允,他也左右为难。
苍怀及时走出,重重的脚步声打破这满是酸涩的氛围,他朝罗纨之深深看了眼。
这女郎对郎君果真有不一样的心思,只是地位悬殊故而摇摆不定,这也再正常不过了!
他面无表情行礼:“见过罗娘子、庾郎君。”
罗纨之惊讶望向他,“苍护卫怎么又回来了?”
听了这么久墙角,居然也没有被虫子咬成猪头?
苍怀对罗纨之道:“郎君吩咐我去督察流民归物遣散,为郎君治虫痒一事能否请罗娘子代劳。”
这机会是谢九郎给的,罗纨之欣然前往。
侍卫端来装满清水的银盆放在前车板的地方。
谢昀坐在铺有锦垫的树桩上,偏头露出脖颈,从下颚延至领间的线条流畅。
几个肿成黄豆大的虫包周围泛了红,可见主人还是挠了它们。
“郎君怎么没忍住?”罗纨之不由嗔怪。
她的嗓音天生带着柔,如绵绵春雨,像随风柳絮,也带着媚,像是数指轮拨的琵琶,四弦连珠音回悠悠。
声音近在耳畔,谢昀呼吸一滞,他稍仰起头,好像这样能让他舒缓些。
“你说得我痒了,这才没忍住。”
“……原来是我的错?”罗纨之偷笑了声,本来她就是藉机转开话题,不想谢昀追究她和齐赫的渊源。
谢昀轻“嗯”了声。
罗纨之抽开香囊绳,往铜盆里抖出一些药粉,用侍卫递过来的玉柄搅拌融化,而后又挽起双袖,把素巾按进盆里,饱吸棕黑的药水后拧得半干,走到谢九郎身侧,压在他几个红包上,见他还算舒服,趁机问道:“郎君可否讲讲谢家三郎的事?”
才阖上眼的谢昀微睁双目,“三郎?你问他做什么?”
“好奇呀。”罗纨之边把药水均匀涂抹上去,嘴里也没停:“听说三郎脾性与九郎大不相同,是不是脾气不太好?”
“你觉得我的脾性很好?”
“那自然是好的,九郎心善,知我难处还赠衣给我,这次又在胡骑手底下救了我。”罗纨之朝他笑了下,又把话引回去:“而且三郎是谢家未来的宗子,一定待人严厉吧?”
“族中子弟确实都认为他比较难亲近。”
这是自然,要不然也不会传出冷酷无情的传闻。
罗纨之好奇:“不过他是九郎的亲兄长,九郎觉得他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