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我不喜欢歌舞。”谢昀看着她还红扑扑的脸,慢悠悠问:“倒是你和雪娘子走得很近,是和她有什么别的事?”
蜡烛的事情他不觉得能谈这么久,这女郎不知道背地里在搞什么小秘密。
“就一些生意上的事……”罗纨之不愿意说,把脑袋扭到一边,看见谢三郎左手边多出了个小藤筐,上头还盖着块布。
谢昀看见她盯上了,顺手就把盖布揭开。
原来下面都是新鲜的荔枝,显然是严舟所赠。
“你吃吧。”仿佛知道她心里想,谢昀主动开口。
罗纨之固然是想吃,但是也不好意思一直吃独食。
“三郎刚刚光给我剥了,自己都没有吃,我给三郎剥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罗纨之挽起袖子,兴致勃勃从中间特意挑了个最大最红的荔枝。
哪知才刚刚用上力,荔枝壳上的刺像是咬了她一口,她“嘶”得抽了口气,惊恐抬眼,“怎么这般扎手……”
她见谢三郎剥得风轻云淡,还以为上头的刺不碍事,但没想到是又短又硬又扎手。
“你没找准地方,自然扎手。”谢昀倾身,自然拿走她手里的荔枝,转了一下,找到荔枝尖刺上中的一条缝,教她:“找到这条缝,用指。尖掐入,掰开……”
罗纨之睁大眼睛,认真学习技巧,正要点头,表示学会了。
谢昀就笑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的手套防扎。”
罗纨之:“……”
轻微“卡嚓”了声,布满尖刺的果子分作两瓣,露出里头雪白晶莹的果肉,还有被挤压出的丰沛果汁。
罗纨之眼角一跳,生怕弄脏谢三郎的袍子,伸手托在下面,急道:“郎君快吃,水要流出来了!”
谢昀皱起眉,这样黏糊的果汁他可受不了,看了眼面前同样着急的女郎,干脆两指捏住荔枝直接往女郎嘴里塞。
罗纨之一惊,这人怎的不自己吃,连忙摇头,“不要,我一口吃不下——唔!”
第40章 长命
特意挑选的大荔枝却塞进自己的嘴里。
罗纨之卡着荔枝, 吞不是,吐不是,气鼓鼓瞪着谢昀。
谢昀旁若无事地拿出帕子擦手, 瞧着她吃不下的样子,还问:“怎么了?”
“唔唔唔唔!”
这是给你吃的!
“水太多了我不喜欢, 你吃就好。”谢昀用手指着那筐, “这些都是你的。”
罗纨之:“……”
突然,生气不起来了。
罗纨之把卡在嘴里的荔枝拿出来, 小心伺候着乱流的汁水, 分了三口才把一颗大荔枝啃完, 吃完后发现荔枝味道还是很不错,遂对谢三郎道:“我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嫌弃水太多而不爱吃的……”
“那你现在知道了。”谢昀一看罗纨之手上满是汁水,眼见还要往下滴,不禁微蹙眉心,“把手伸过来。”
罗纨之不知他要做什么, 还是乖乖依言把两只手都伸了过去。
谢昀换了张帕子, 沾了下杯里的清水,去擦她手上残留的果汁。
罗纨之愣住, “三郎?”
谢昀没有抬头,只从鼻腔里轻轻“嗯”了声,询问她。
罗纨之不再吭声。
因为谢三郎在仔细帮她擦手指。
或许他只是无法容忍她把荔枝的汁液掉到他的马车上,可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劳他亲自动手。
罗纨之心情有些微妙,故而不想打断他。
马车驶入平缓的大道,青石砖被碾压得辘辘作响。
罗纨之悄悄望向谢昀的脸, 郎君垂下的睫毛掩住那过于敏锐的目光, 使他看起来相当温和无害,而且他也的确在做一件十分温柔的事。
帕子沾了水后变得柔软, 带着微微凉意划过她的掌腹,正沿着掌心弧线徘徊,谢三郎忽然掀开眼睫对她道:“你的地纹线长且清晰,金丘饱。满,说明生命力旺盛。”
对上谢昀视线的那刻罗纨之猝不及防,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了,好在她及时稳住,没有显出被抓包的难堪,自然而然垂下眼,注视被他托起的掌心,擦拭过的地方还泛有淡淡水光,“……三郎还会看手相?”
“学过一些皮毛,看个粗略还是会的。”
“我这样的……就算是长了吗?”罗纨之一直觉得自己命很不好,或许不等她折腾出什么名堂来就会早早亡故呢。
谢昀轻笑了声,把他的手掌摊开,又用指头从她掌侧地纹线的端头沿着弧线往下,道:“弧满而色浅,清晰且无断裂分叉,你是有长命百岁之相。”
罗纨之看着自己的掌腹,还果真是饱满流畅的线条,再去看谢三郎的手掌比较,而他的掌心地纹……断了?
“那断了是什么意思?”罗纨之拧起眉。
谢昀微笑,若无其事吐出五个字:“消失在人世?”
罗纨之立刻握住手掌,正色道:“手相命数全是无稽之谈!”
“你很怕我死?”谢昀轻笑出声,温声说道:“我死了又不要你陪葬,我还会好好安顿你,不是很好吗?”
罗纨之哑口无言,谢三郎难道已经看淡生死了,居然这么平静地接受这不详的箴言。
“没人能预料自己何时死,万一三郎突然没了,又哪有时间安顿我?”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我得提前安排。”
罗纨之:“……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说得好像她盼望他死一样。
她努力盯着谢昀的手,终于给她发现了一点不同。
“可是你的地纹线比我的圆,圆的线就比较长,说不定活得比我还久!”
罗纨之开始胡诌。
“圆的意思是……”谢昀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转回到罗纨之脸上。
罗纨之好奇追问:“是什么呀?”
谢昀到底没说全,只是道:
“意思是我比较健康,精力旺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纨之觉得谢三郎最后说的那四个字的音格外地重,令她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了他,这样给她强调。
“那是很好的事啊!”罗纨之露出灿笑。
就是说呀,谢三郎这么健康,旺盛,哪有早亡之相?
“你很高兴?”谢昀手肘撑着凭几,望着她笑。
罗纨之:“……?”
她没有高兴啊,不是在讲客气的好话吗?
反而他高兴什么?
谢昀还有事,马车把罗纨之送到扶光院门口,南星正好在附近,被苍怀叫来给罗纨之提荔枝。
两人沿着熟悉的路走过竹林,迎面走来几个面生的人,罗纨之不识得,便停下脚步,惊疑不定看着他们。
最显眼的是四位健硕的青年武士,旁边还跟着位身着娇艳彩裙的清丽小娘子,咋一眼看格外不和谐。
幸得南星认识几人,出声招呼:“原来是几位苍大哥还有芩娘子。”
罗纨之先前听过南星介绍,谢三郎身边的侍卫分为两类,近卫为苍,部曲为赤,所以这些人应当是和苍怀是一类的,只是观其样貌比冷峻的苍怀侍卫多了几分粗犷。
芩娘子瞟了眼罗纨之,笑吟吟地问南星话,“南星,郎君还未回来么?刚才你是去了院子口吧?”
南星点头,很憨实地回道:“郎君是回来了一趟,不过他还有事就没有下车,芩娘子和几位大哥是来找郎君的?”
那被他称为苍大哥的魁梧男子道:“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后日大暑,陛下举办“擒羊”,要确定一下郎君身边跟着的护卫。”
“等郎君回来,我再去请苍大哥吧。”南星点点头,又看向旁边的芩娘子。
芩娘子刚刚一个劲在看南星抱着的筐里装了什么,终于给她看出了名堂,佯装惊讶地望着罗纨之道:“这位娘子是新到郎君身边伺候的吧?不知道三郎平素不吃这些水分多的果子么?”
南星和罗纨之都还没回答。
芩娘子又若无其事道:“我刚刚才把老夫人托人带回来的荔枝蜜煎送到,这些就不用拿到三郎面前了吧!”
罗纨之听出来了,这位芩娘子只怕是和谢家老夫人关系不错,还能替她给三郎送吃食。
南星“哎呀”了声,解释道:“芩娘子你搞错啦,这不是要送给郎君吃的,是郎君拿来给罗娘子吃的。”
芩娘子脸色登时就没挂住。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三郎还会有如此闲心,管个女郎吃不吃果子。
罗纨之柔柔开口:“不是的,是旁人送的,郎君不吃,拿给我分,芩娘子你吃吗?要不要拿几个去?”
“不用了,多谢罗娘子。”芩娘子很快就恢复过来,微微一笑,轻声细语:“是我多虑了,本来也是好心,担心罗娘子不晓得三郎的忌讳,惹他不喜,罗娘子不会怪我多嘴吧?”
罗纨之摇摇头,“怎么会,我多谢芩娘子提醒。”
两位女郎互相客气了几句才行礼拜别。
罗纨之和南星往扶光院里,芩娘子和几位护卫则往外走。
才走出没多远,芩娘子就抬起手抹眼泪。
苍鸣示意弟兄们先走,自己留下来关心道:“芩娘子这是怎么了?”
芩娘子摇头不愿意说。
苍鸣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看得出来女郎的伤心,追问道:“究竟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是那罗娘子惹着你了?”
其实苍鸣早发现了。
来扶光院的路上芩娘子都是高兴的,但听说三郎不在已经开始失落,等后面见到那传闻中的罗娘子,更是脸色不豫。
芩娘子摇头,用帕子擦干眼泪,叹气道:“我是替老夫人担忧,老夫人这人还未回来,所以不知情,倘若等她老人家回来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苍鸣摸不着头脑,又问:“老夫人为何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