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对芩娘子的惩罚就是把她嫁给不那么如人意的郎君。
而芩娘子没有说不的权力。
无论芩娘子是好是坏,她的身不由己令人有一种兔死狐悲的触动。
三日后,罗纨之在路上遇到坐犊车回来的芩娘子。
她嫁到庄子上,没有好看的绫罗绸缎做衣服,所以穿了身较为鲜艳的布衣,头上簪了几只珍珠钗,她的夫婿并没有随她一道归宁。
对上罗纨之的视线,芩娘子咬牙道:
“罗纨之,你别得意!我今日的下场说不定就是你日后的下场!”
即便不得不接受老夫人的安排,芩玲儿依然怨恨罗纨之。
罗纨之不可能忽视她眼底的恨意,但她却不解道:“想要害人的人是你,为何要怪我?”
“若没有你,我必不会落到这种地步!”芩玲儿又怨毒道:“你我的身份都如此低贱,别以为得了三郎一时宠爱就能一步登天,你早晚也会和我一样,宠爱不在,随手可弃!”
旁边南星怒道:“我们郎君才不会始乱终弃!罗娘子,你别听她胡说!”
说着就要车夫把牛车驾走。
罗纨之听着外面南星叨叨不绝,心绪不由飘远,目光沿着帘缝往外,看街市上的热闹。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正发着愣,忽然一张娇俏的脸闯入视野,罗纨之浑身一震,出声喊道:“停车!”
车还未停稳,她就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南星连忙给她让地方,吃惊道:“怎么了罗娘子?”
罗纨之指着前方,“那边是什么人?”
一群侍卫护着辆犊车,让她再看不见刚刚瞥见的人,只能问南星。
南星张目远眺,分辨了一下侍卫的服饰和车徽道:“哦,那是成海王的府兵。”
皇甫倓?
罗纨之愕然。
齐娴不是应该远在北地吗?
或许只是一个相似的人,让她看错了眼。
“罗娘子,怎么了?”南星疑惑。
罗纨之摇摇头,“走吧。”
她还要去铺子里找廖叔商议扩大生意的事情。
正当她弯下腰要钻进车厢,那边就有一道声音激动喊她:“九娘!——”
虽然分别有一段时间,但是罗纨之还是能分辨出那正是齐娴的声音。
她回眸,在护卫之中,有个女郎正在朝她大力挥手,可因为被人拦住,始终无法跨出靠近他们。
南星道:“那位娘子怕不是被控制住了。”
罗纨之还未来得及反应,齐娴就被重重叠叠的人彻底挡住,再难看见身影。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府兵护着犊车很快离开,罗纨之也没有办法追上去问过明白。
她心事重重地去见完廖叔,又回到扶光院,正好谢三郎也在,她满腹疑惑,只好去向他求解。
对于皇甫倓身边的人,谢昀也是了若指掌,故而马上道:“齐娴?她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她并非来寻你的,故而没有告诉你。”
“她是来找皇甫……成海王的?”罗纨之更加奇怪了,她不是已经与人定了亲,婚事将近,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千里迢迢跑到建康,是皇甫倓抓她来的吗?
要不然这根本无法解释。
“你担心她?”谢昀看出罗纨之的忧心,开口道:“明日成海王设宴,你要同我一块去吗?”
罗纨之点点头。
今日齐娴应该是有话想跟她说,只是被阻拦下来了。
若是如此,她更要去见见她。
“那我来安排,你也不用太担心,皇甫倓没有想过伤她性命。”
翌日。
罗纨之随谢昀去赴成海王的宴会,皇帝给他的王府坐拥了一片莲池,宴会就在莲池边上,露天设了筵席。
罗纨之在脸上涂抹了深色的脂粉,把肤色盖了四五成,还把眉毛也加粗,唯有熟悉她的人才可能把她认出来,跟在谢三郎身后毫不起眼。
由此可避免一些麻烦事。
来到宴上,罗纨之才得知,今日原来是皇甫倓的纳侧妃宴,而那个侧妃就是齐娴。
侧妃虽然顶着个妃字,却与王妃差远了,说起来也就是妾室罢了。
只是在王府,才听起来比外边高贵不少。
也因为不是正妃,所以操办起来不需要繁文缛节,甚至有些人图省事都会略过不办。
就比如常康王时不时纳个美妾,若是每次大办一场,只怕还会引来怨声载道。
谢昀叫来一位王府婢女为罗纨之传话,若换做别人,婢女肯定不会理会,但因为是谢三郎,她立刻红着脸去央求熟悉的婢女到后院给侧妃带话。
很快齐娴收到了消息与她约定了相见的地方,罗纨之带上南星偷偷溜了出去。
两人见面皆是先一愣,互相陌生。
罗纨之解释自己是改了妆容,这才不一样。
而齐娴穿着华服,头上堆满了纯金打造的发饰,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天宫里的神仙妃子,耀眼夺目,与在北地时截然不同。
齐娴扒拉了几下手臂上的金钏,还是很不习惯这些累赘的装饰,她神情萎靡地对罗纨之扯了扯唇角,“九娘好久不见。”
罗纨之拉着她,问:“你……究竟与他怎么回事?”
齐娴脸上浮起怒气,但很快又变成了自怨自艾,“都怪我。”
她虽然与齐赫的手下兼好兄弟定了亲,但是心中始终牵挂着了无音讯的皇甫倓。
那日她见到了皇甫倓从建康派来找她的人。
所以才偷偷从家中溜了出来,奔赴建康。
来建康有两件事,一来她想寻到父亲尚存的族人。二来,解开与皇甫倓的心结。
少女的心动那么猝不及防降临,可这一切都被他的不告而别而弄得一团糟。
她虽然答应了兄长的安排,但是心里始终放不下皇甫倓,所以面对那位未婚夫的示好与亲近都会产生很痛苦的感觉。
就好像她的心还没办法完完整整交给他。
等到了建康,她看见衣冠楚楚、前拥后簇的成海王皇甫倓,真正明白两人绝无可能,也明白他从前隐隐就对她有些看不上的缘故,只是她那会被猪油蒙蔽了心,一个劲对他好,没有自觉。
想通了这些事,她的心结自然而然解开了,她终于可以放下皇甫倓回去成亲了,遂提出想与罗纨之见一面,再回家去。
但不巧的是,那时候罗纨之刚从覆舟山回来,一直待在谢府里养伤。
而她就是从那时候起失去了自由。
“你别看我穿得这么光鲜,王府的那些婢女仆妇其实都看不起我,我就是一粗鄙的野丫头,怎么做的了王爷的侧妃?”
齐娴咬着牙自嘲,她本可以好好地嫁人,现在被皇甫倓强迫为妾室,固然有她自己天真愚蠢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皇甫倓对她的强求逼迫。
“我就不该偷偷跑来见他,他在建康过得再不好,那也是锦衣玉食,何需我来心疼?”
罗纨之握紧她的手,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在这王府,处处有府兵,就连这会,都还有好几个婢女远远盯着齐娴。
齐娴刚刚是发了好大一顿火才逼她们守在远处,而不是杵在她身后,听她在这里把皇甫倓痛骂一顿。
“他没有良心,恩将仇报!他还用我哥哥来威胁我,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罗纨之担忧她的处境,成为皇甫倓的侧妃,她除了留在王府后院别无选择。
齐娴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固执道:“我不喜欢他了,定不会留在这里,这里没有我的家。”
她看着罗纨之又重复了遍:“这些权贵从来不会把我当人看,好似我就是个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品,九娘,我是一定要回去。”
这里既没有真心接纳她的族人,也没有她喜欢的那个郎君。
罗纨之深知这件事不容易,但她不想惹齐娴难过,故而没有开口。
南星投来了一粒石子提醒,齐娴擦了两下眼睛,站起身对她道:“可能是皇甫倓找来了,他这个人有病,见不得我联系人,你还是快走吧,免得被他抓个正着。”
罗纨之点头,和南星一前一后避入灌木后,她缓下脚步,心里还有几分为齐娴担忧。
那边衣着鲜艳的皇甫倓大步走来。
虽然不是正式大婚,但他还摆宴庆祝,足见还是有几分重视。
婢女们立刻围了上前,似乎在禀告刚刚发生的事情,皇甫倓环视四周,齐娴扯住他,囔着自己不是犯人,用不着他这样看管。
皇甫倓挥退婢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许是弄痛了她,齐娴也没有客气,抬手就挥了他一巴掌。
虽然没能听见那声响,但是罗纨之还是提起了心。
她以为皇甫倓定然会暴怒,还在思考着要不要出去搭救就要大祸临头的齐娴,谁知皇甫倓却掐住齐娴的脖子,俯身封住了她的唇。
事情急转,罗纨之没料到竟会变成这样。
她再也没了旁观偷窥的心,扭身就想跑,哪知这一回身竟直接撞入身后来人的怀抱。
熟悉沉水香沁入口鼻,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意识到他视线的方向正朝着皇甫倓两人,罗纨之赶紧伸手,想捂住他的眼睛。
“你别看。”
谢昀拉下她的手,低头看她,“为什么不能看?”
第49章 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