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娴发现罗纨之的失神,还当她在为自己操心,反而安慰她道:“没事,我现在一切还好。”
“嗯,我在罗家看过城郭修缮图。”罗纨之用指尖点了茶水,在桌子上涂抹示意,“晚些你去东市的时候可以留意逍遥茶馆对面有家画铺,擅长把山川景色画成堪舆图的样子,供外来客赏玩,你找到一个脖子挂玉的孩子,他叫阿八,你跟他要三张图,他就会给你。”
罗纨之进王府捎带不了任何东西,皇甫倓对她是严防死守。
上一次千金楼齐娴消失了那么久,皇甫倓对谢三郎都旁敲侧打,打探过好几回。
一直都还在怀疑与她有莫大关联。
齐娴记下了,平静点头。
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她已经淡定从容许多,不会动不动就为一点进展而激动。
“那我过几日再来看你。”罗纨之交代完就打算告辞。
“等等。”齐娴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奇道:“今日有事?你连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她边说着自己就想到了,“我听说今日是谢三郎的生辰,你该不会是赶着回去给谢三郎过生辰吧?”
齐娴猜对了一半却没有猜对另一半。
罗纨之笑道:“今日谢家为三郎摆宴,请都是世族权贵、皇亲国戚,我哪能去呀。”
齐娴默了下,想起皇甫倓跟她说过的话,神情怅然地望了眼容貌姣丽的女郎,“九娘,你喜欢谢三郎吗?”
时隔这么久,罗纨之又一直跟在谢三郎身边,齐娴也知道自己的哥哥是没有什么指望了,但是谢三郎是个再好的郎君,也不是她的良配。
出生的高低,就是天堑。
不平等的身份,注定有人要受尽委屈。
罗纨之笑容淡了,手指搭在茶杯上敲了敲,这个动作莫名让她想起谢三郎的习惯,于是又把手指蜷了起来,放在了膝盖上,“谢三郎能护着我,我在他身边可以得到更多。”
无关喜不喜欢。
既然有益,那便没有什么不好。
“我还听说,谢家的老夫人预备给谢三郎选妻,那阵势比皇帝选妃还要大,今晚倒是个好机会,只怕谢三郎都要挑花眼了。”齐娴暗示道。
若今日罗纨之有所期待,只怕要失望了。
齐娴的话倒也并不是随口胡诌,罗纨之果真就从戌时等到亥时,月亮都高挂头顶。
连谢三郎的人影都没见着。
罗纨之从站着变成蹲着,最后干脆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
南星、天冬、素心、清歌都去服侍三郎了,只有她奴婢不是奴婢,客人不是客人,最是尴尬。
今日是谢三郎重要的日子。
他进朝为官,又适龄逢婚,忙于交际应酬,一时顾不上她这边也再正常不过。
说不定南星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齐娴的话再次在她脑海里响起。
以谢三郎的年龄,要娶妻纳妾再正常不过,但罗纨之还是私心希望他不要这么快。
希望归希望,但这哪是她能说的上话的事。
罗纨之无奈叹了口气,锤了锤小腿,从石头上爬起来,正想放弃这无尽的等待,一道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落入耳中。
她回过头,提灯踏月而来的郎君疾步而来,风扬起他的袖摆,犹如仙鹤后展着羽翅。
摇晃的烛光都弄乱他的影子。
“三郎……怎么来了?”罗纨之有些吃惊,她还能听见远处热闹,说明宴会并没结束。
他身为主人却提前离开。
谢昀望着罗纨之有些委屈的双眼,轻轻道:“你在等,我如何也会来。”
【作者有话说】
放假会多写的(试图画饼ing)
昨天改锁文太晚没睡多久+姨妈怪来袭,今天我的输入法都颠了,比如我想写狼心豹子胆,它写:狼心包子店。
晚安啦明天见!
第60章 做赌
就像是忽然呛进一口陈醋, 罗纨之鼻腔一阵阵发酸。
谢三郎的话总是让她既欢喜又难过。
该说他如有神悟,所以才善于操控人心吗?
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该做什么样的事, 谢三郎总是能够做到稳妥适当。
就好比这一刻,仅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够抚平她等待许久的委屈。
“三郎不来,我也快走了。”
罗纨之拍了拍衣袖, 浑然不在意地扬唇笑了下。
她才没有那么傻, 既知道他可能忙于和不同的世家女郎见面应酬,还白白等他一整夜。
“不妨事,你走了,我就去你院子里寻你。”
“……”
罗纨之又故意道:“三郎既然忙碌, 派人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非今天不可。”
“那怎么行。”谢昀理所应当道,手提高灯笼,让朦胧的烛光映照在女郎脸侧, 好让他能细细打量她口是心非的模样。
“今日, 我还等着你让我开心, 你是想赖掉么?”
“三郎今日还不够开心吗?”
若是有那么多人围着自己,奉上源源不断珍贵的礼物, 她应当会很高兴。
或许是谢三郎经历太多, 反而不觉稀奇有趣。
“泛善可陈。”谢昀一言概之, 继而看着罗纨之温声道:“我心里想着你的事, 所以也没有注意宴会上有无趣事。”
“你呢?”
罗纨之完全不及谢昀的反应快,只能呆呆问:“什么?”
谢昀微笑道:“你在等我之时, 在想什么?”
“我……”罗纨之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抿唇道:“我……在想账上的事。”
“说谎时藏着点小动作。”谢昀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在等我时, 要不然在念着我,要不然就是在骂着我?是否?”
罗纨之:“……!”
宴会上。
王老夫人笑容满面,朝着来宾一一点头。
虽然是谢三郎的生辰宴,但因为王老夫人德高望重,诸人还是要先给老夫人面子,时不时带着家眷来她面前问个好。
这便见到有位年轻端秀的女郎正垂首娇羞地坐在老夫人下首,瞧着面生。
打听一下才知,原来她是王家女,族中行十六,刚及笄不久,原先随着做江州刺史的父亲在外地任职。
等到适龄之年,才回到建康,准备相看人家。
王老夫人是她祖姑母,谢曜的大娘子是她堂姐,身为王家的女郎,坐在离王老夫人最近的地方,陪她见客。
老夫人的心思不难猜。
“定然是王家丢了荆州之地,心里不好受,想与谢三郎结亲,好维系王家的地位……”
“即便是如此,这王十六娘子的身份与三郎也算般配。”
谢三郎的婚事一直都被建康上流关注,不但王老夫人一直挑来拣去选不到满意的,其他人也会时不时望着自家的女儿叹气。
要身份比不上,要美貌也不够,才智更别说。
萧夫人远远看着老夫人面前人来人往,就觉得累,懒懒打了个哈欠对身后的九郎道:“你去跟你祖母说一声吧,我就不过去打招呼了,先回去歇着了。”
她再环视四周,自己的那好大儿早不见踪影,不由抿唇一笑。
竖子跑得比她还快。
九郎躬身送别母亲,独自走上前去同老夫人转达萧夫人的辞意。
王老夫人虽然最看中谢三郎,但论起疼爱,还要数谢九郎是独一份,所以萧夫人又半途偷闲的事,她不好怪罪到九郎头上,只是心疼他摊上个不争气的母亲,频频拿儿子当挡箭牌。
王十六娘好奇地抬头偷瞄了眼站在老夫人面前的谢九郎,不想被对方抓了个正着,她正心慌不已。
谢九郎微弯了眼,朝她温柔一笑。
王十六娘迅速埋下头,窘得连后颈都红了。
旁边的乳媪发现了自家女郎的异状,不由皱眉瞪了谢九郎一眼,趁弯腰给王十六娘整理头发,悄然在她耳边提醒,“女郎别忘记郎主怎么交代的,谢家唯有谢三郎才是最好的。”
别被其他的郎君给糊弄走了,步了王六娘子的后尘。
那个时候倘若她聪明点,看中老夫人意属的三郎,王家又怎么用再送第二个女儿过来,让人背后议论他们有卖女求荣之嫌。
王十六娘揪住膝上的裙,瑟瑟道:“可是我听说谢三郎十分可怕。”
刚刚只匆匆见了一面,虽然不能否认谢家三郎长了张如若神明般完美的脸,更有高门大族矜贵无双的气质,可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暖意。
礼貌,但疏离。
她在江州时就听过不少传闻,譬如他对严舟劝酒的侍女不闻不问,又譬如带着他那支训练有素的部曲当街杀人云云。
她并不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就能赢得郎君的喜爱,毕竟从小见识过太多貌合神离的高门夫妇。
那些郎主还能花天酒地,左拥右抱美妾,但是进入后院的娘子唯有守着空房,悲悲切切,聊度余生。
谢三郎若是不喜她。
她在大好年华嫁过去就要过那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多么可怕!
“有老夫人和郎主为你撑腰,女郎无须害怕。”乳媪安慰她,但是这个安慰并没有多大作用,王十六娘脸色苍白,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时有个婢女端了杯石榴汁过来,捧给王十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