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西北常见毒物,惯常穴居,吃肉嗜血,齿毛皆毒,十分麻烦。
玉央见她在原地踌躇,但并无丝毫回返之意,开口问道:
“赤血蝙蝠多群居,前方想必还有更多,你当真一意孤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其他的路也未必安全。”
玉央神色微动,目光犀利望向她:
“你知道真正路线?李红叶身负的藏宝图被你所得?上面记载了此地出路?”
方才见她每遇岔路,都毫不犹豫的挑选,他便有此猜测了。
阿英不置可否:“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我必继续前行,你若不愿,自可与我分头行事。”
玉央料定藏宝图为阿英所得,溶洞岔路甚多,若无头绪,非得生生被困死不可,权衡利弊,最终他还是选择与阿英同行。
二人继续向前,果见赤血蝙蝠越来越多,不知从何处缝隙飞进,霸占了这片洞穴,铺天盖地,源源不绝。
阿英在前开路,仗剑砍杀,玉央紧随其后,出掌而击,他们一个剑法精妙,一个掌力深厚,剑锋掌风所过之处,蝙蝠皆亡,未错漏一只近身。二人一句话未说,竟是配合默契,浑然天成。
如此接连过了十七八个溶洞,杀了一路,二人虽武功不低,却也渐有疲惫。自进日月山伊始,便频繁遇险,身心俱劳,撑到此时,已尽力竭。
杀光此洞中最后一只赤血蝙蝠后,一地尸骸,令人作呕。阿英靠在凸起的石壁上,稍作喘息,而后道:
“前方还有最后一段路,转过下一个石洞再向前,有一道石门,若能通行,出路便近在眼前了。”
玉央抬眸瞥了她一眼:“只是你我能否安然到达石门前,还是未知。”
阿英咬了咬牙:
“你有何办法?”
玉央顿了顿,沉吟道:“依我一路所见,此物感光感声,若不惊扰,也相安无事,可一旦受惊,便对活物群起而攻之。”
“你是说......熄灭火光,噤声而行,悄然穿过?”
“这是唯一的法子,除非你还有余力。”
阿英心中迟疑,权衡片刻,狠下心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试!
于是阿英将接下来一段路线详情告知于玉央,而玉央取出怀中所带的两块碎银,让彼此衔在口中,防止出声。黑暗之中,唯恐失散,二人又割衣角布条,系在彼此腕间,隔空相牵。
准备妥当之后,二人熄灭手中千里火,一前一后向前走去。
阿英暗中视物极佳,踏入石洞之中,虽看不清具体细节,可四周石壁上那些黑压压的起伏轮廓,和耳边悉悉索索的声响,还是叫她头皮发麻,心中狂跳。
这间石洞甚是宽阔,石壁上倒挂着的蝙蝠,怕是比之前遭遇的全部加起来还要多。
二人小心翼翼的移动脚步,唯恐惊动这些尚在沉睡的毒物,将将走了一小段,已是汗湿衣背。
突然,阿英迈步之时,踢到了前方一尖锐石块,脚上一阵剧痛,闷哼声虽被她吞进了口中,可如此撞击牵动了她同一位置落水之时划破的伤口,温热的血迹缓缓渗透了出来。
这一缕血腥,寻常人连闻都不到,但对于嗅觉异常灵敏且嗜血的蛇虫鼠蚁来说,却是无比的强烈。
刹那间,耳边一片死寂,扑扇骨翼的声音停止了,而后黑暗之中,睁开了一双猩红色的眼。
一双、两双、十双.......无数双,洞中所有的赤血蝙蝠都被惊醒了!
“走!”
阿英只听玉央猛然一声低喝,而后手臂便被他拽了过去,他拖着她拼尽全力向前狂奔。
密密麻麻的赤血蝙蝠前赴后继向二人攻击,阿英手中长剑圆舞,一边奔跑,一边将周身防得滴水不漏。
奔至一拐角之处,忽见迎面也有几只蝙蝠袭来,阿英随即举剑劈去,提醒玉央:
“小心!”
剑锋将三只蝙蝠斩成六段,却也将二人腕间相系的布条割断,阿英骤然失去身边倚靠,脚下不稳,摔倒在地。而身边之人却是当机立断扔下自己,头也不回的独自向前奔去。
阿英心中一滞,迅速反身挥剑,可这耽搁的一瞬,后方赤血蝙蝠已成群结队的追了上来,转眼将她团团围住,从头到脚的淹没。
阿英内力迸发到极致,拚命舞剑防守,可口鼻渐渐窒息,眼前渐渐发花,再也支撑不住了.....
正在她绝望之际,忽有一道强风自身侧袭来,但见一件紫袍长衫夹杂着赫赫内劲,如猛虎扑食一般罩住了攻向她的蝙蝠,一声低喝声传来:
“快跑!”
得了这一瞬喘息之机,阿英迅速翻身而起,但还来不及跑远,只听身后有巨大的爆破声传来,她被热浪气流掀得腾身飞起,重重撞在了石壁一处凸起之上,又跌落在地,疼得险些昏死过去。
随即她被赶回来的玉央伸臂捞起,半拖半抱着向前奔去。
但听一阵机扩转动,陈旧石板摩擦的吱扭之声,眼前的石门缓缓升起,两人闪身而入。
随着石门再次落地,不曾有一只蝙蝠飞进,他们终于脱险了。
第14章
石门之后,又是一间石室。
与圣地迷宫中的石室不同,这间石室颇为宽敞,桌椅床榻一应俱全,似是日常起居之地。虽器物陈旧,布幔泛黄,却是件件精致华美,瑰丽堂皇。
玉央粗略在石室内巡视一番,看向倚靠在墙边的阿英,见她姿势扭曲,额头冷汗直流,不由问道:
“你受伤了?”
“......无碍。”
玉央负手而立,慢条斯理道:
“如今你我深陷险境,前路未卜,若想逃出生天,必得齐心协力,同舟共济,还望姑娘与我山鸣谷应才是。”
这是二人在探溶洞之初,她对他说的话,如今他原封不动奉还给她。
彼时二人互相疏离防备,可经过方才生死扶持,情况似乎已有不同。
阿英知晓此事无可隐瞒,但、但是......
身上的剧痛另她几乎晕厥,不过强自忍耐保持清醒,再不能拖延,如今只能倚仗眼前之人。
她踌躇片刻,终是咬了咬牙,开口问道:“你可会接骨?”
“你何处骨折?”
此时此地受此大伤并非小事,玉央迅速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遍,忽而想起她方才胸前所受重击,微微一怔。
果然,只见她强自抑制着身子的颤动,别开目光,侧过头去,双唇微启,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肋骨......”
.
轻纱薄帐,高床软枕,阿英平躺在上,胸腹起伏,牵动肋骨,一呼一吸都是疼痛难当。
一旁桌边烛光下,玉央将一张木凳削成几根木条,用以稍后固定之用。
削好之后,他拿着烛台走过来,在床边坐了下来。
“开始了。”
阿英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玉央先是出手点了她胸前穴道,以防剧痛下她挣扎致接骨错位,而后解开了她腰间衣带,掀开了外衫,露出内里月白色的抹胸和纤细的锁骨。
玉央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
四目相接,都是一颤。
阿英横下心来,扭过头去,将表情藏在了阴暗中,只留下了鬓边通红的耳尖。
玉央垂眸看见她发间所系发带,伸手将其解开挑起,问道:
“断骨在何处?”
阿英一愣,回头只见他已将她的发带蒙在眼上,系在脑后,不禁心中微松,低声回道:
“右胸处,上数第五根、第六根。”
玉央颔首,虽目不视物,手下却仍是精准,解开抹胸,向她肋骨断处摸去。
目之所及,那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纤白似玉,阿英不禁闭上了双眼。
然而此举却是错了,人在失去视觉之时,其他五感会被无限放大,于她,于他,皆是。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触上了她的肌肤,黑暗之中,似乎眼耳口鼻都消失了,她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嗅不见,天与地都不存在了,只剩那只手,触及在她今生今世都不曾有人碰过的方寸之间。
他亦能分明的察觉到指腹下所贴的滚烫柔软,剧烈的心跳,细小的战栗,隆起的弧度,甚至是她强自忍耐的急促呼吸,与被压抑在唇齿间的微弱轻哼,一切都轻盈易碎,一切都绵软似逝,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能从指缝中溜走。
摸骨,对骨,接骨,所有不过只发生在了片刻之间,却又似是千回百转,沧海桑田,千种不可说,万般不可言。
骨折之后又狂奔,阿英肋骨稍有错位,接骨一瞬的痛楚太过强烈,令她闷哼了一声,就此昏了过去。
玉央解开眼上发带,欲拿木条将她胸骨固定,却在垂眸一瞬间骤然顿住了呼吸。
暖黄烛光,锦绣帐下,软玉温香,玉体横陈。
那方才还倔强隐忍的人,此时此刻便这般失去防备,人事不醒的躺在他面前,近得触手可及,近得唾手可得,近得...他轻而易举便能将她毁掉。
他沉默地望了片刻,抬手轻轻擦去了她额头脸颊的冷汗,在擦到颈间时动作微滞。
她脸上面色如常,可脖颈以下的肌肤却是羞赧得微微泛红,若非此刻褪去衣衫,决计看不出差别。
他不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用力,细致的临摹过她的眉眼,鼻梁,双唇,颧骨,下颌,而后在颈间红白二色交界之处,轻轻揉搓。
他手下曾招揽过一易容绝顶高手,只需短短时日便可将世间任意一人模仿得惟妙惟肖。如今面前之人所用的便是一种及其高明的易容之法,以独门技法所制的人/皮面具,除非以秘药卸之,否则不可解。
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烦躁之感,不自觉眸色转深,指下用力,沿着她纤细的脖颈缓缓向下,划过她脆弱的锁骨,贲起的柔软,最终停在那一起一伏的方寸间。
她胸前生了一颗朱砂痣,正在那偏左的心口上,如雪里一星红梅,玉中一点瑕斑,重重的撞进他的眼帘,令他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渐渐地,他只觉周身越来越燥热,心跳声越来越震耳,胸腔里气血翻涌,体内一直平衡的阴阳二气犹如天雷地火,一发不可收拾,丹田骤然刺痛,疼得他身子狠狠一抽,脸上血色尽褪。
终于回过神来一般,他猛然闭眼收手。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眸中诸般旖思旎绪已尽数散去,灵台一片清明,只余三分悲喜莫辨的复杂。
匆匆将手下衣衫掩好,再次望了她一眼,而后他毫不迟疑的起身离去。
......
阿英自幼在春秋谷长大,那是蜀中群山环抱间一世外桃源处,方外幽静地,是她的师门,亦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