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阿哥与阿妹相好该做的事啊?”阿姿脸红红道,她虽还没有相好,但这种事情在寨子里见得多了,她自然也很懂。
见裴昀还是茫然不解,阿姿泄气道:“你们不已经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了吗?难道你们不是相公与娘子吗?”
裴昀回想那日温泉中颜玉央的反应,谨慎答道:
“他没说不是。”
然后她又好奇问道:“那事到底是什么事啊?”
阿姿支支吾吾解释不清,忽然想起什么,双眼一亮道:“你来我竹楼。”
裴昀很警惕:“你弟弟不在吧?”
“他犯了寨规被藤爷爷罚了二十鞭,被阿娘送到表舅家去养伤了。其实南丰人不坏,就是臭脾气讨厌得紧,他再干混账事你便只管来找我就是了!”
裴昀这才放心的和她走,两人来到阿姿小竹楼最顶层的小阁楼,只见阿姿身手矫捷的爬上房梁,然后从隐蔽处用麻绳放下来一只竹筐,然后她也随后跳了下来,把筐里上层用来打掩护的干果倒出来,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又是油纸,一层又一层拆开后,最里面是一本薄书,蓝色的封皮上写着五个大字《南北英雄传》。“喏——”
阿姿宝贝兮兮的将书递给裴昀,“这是现下市面上最流行的话本子,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本,写得是临安‘侠侯’与数个红颜知己纠纠缠缠的故事,你快看看!”
裴昀翻开看来,只见书中写道:
“......那燕郡主泫泣欲滴,梨花带雨,小裴侯爷看得心中一荡,再忍耐不住,虎臂一张,便将佳人搂入怀中,软语安抚。郡主虽嘴上喊打喊杀,身子却早已酥麻半边,心中欢喜不已,遂半推半就被他抱上床炕,二人脱衣解带,共枕同欢,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下一页还有一幅插画,画中一对男女躺在房中榻上,正行敦伦之事,画功精湛,栩栩如生,竟还是彩色铜印!
阿姿眉飞色舞道:“这是最新的一折【忠将军情义两难痴郡主肝肠寸断】,阿朵好不容易才帮我抢到的!我原先以为侠侯当与那谢家小姐是天生一对,谁料到他与大燕亡国郡主之间跌宕起伏的爱恨纠葛,更是扣人心弦,好希望他二人能终成眷属,修成正果......”
阿姿本以为裴昀会因此开窍,谁料裴昀盯著书上的字画,越看越是皱眉,捏着额角似乎十分难耐的模样,最后已是撑不住,直接将书丢到了一旁,抱着头滚了起来。
“怎么了?”阿姿吓了一大跳,急忙抱住滚来滚去的裴昀,“阿英你不要吓我!”
“我的头好疼......”裴昀脸色苍白道,“眼前有好多画面,当我用力去看清的时候,头就像炸开了一样疼!”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这本书我不想再看了......”
“好好好,我们不看了,乖啊!”
阿姿摸着裴昀的头安抚道:“看来以前的事情不是很开心,所以你才会忘记的,这样也好。那我们便不要管过去了,只想想以后吧。”
“以后有什么......”裴昀虚弱地问道。
“唔,其实寨子里有规矩,阿哥阿妹可以相好,但只有成婚后才能搬到一起住。你们虽是外人,但还是要守规矩的,要不然我阿娘会很难做。”
裴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不想阿娜依姨姨难做,于是问道:“那该怎么办?”
阿姿想了想,突然道,“有了!下月初五便是双龙节了,那天寨子里阿哥阿妹都会互相求亲示爱,届时你也趁机去问玉公子,他若答应了,你们便在寨子里热热闹闹办一场礼,这样寨子里的人便不会说三道四了!”裴昀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大力点头道:
“好,那我们就这么办!”
点得太用力了,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她忍不住捂着额头抱怨道:
“一定是我泡水泡太长时间了,脑子热坏掉了。那个什么什么泉真不是好东西,昨天我还见到一个姐姐,明明年纪很小,却因为在池子里泡太久温泉,变成了老婆婆,太可怕了!”
第159章 第五十三章
“你是说......阿笑阿姐?”
“不是,他们叫她神使。”
“那便是了,”阿姿了然,“但她不是因为在辟邪泉里泡久了,她是为了救她的情郎。”
裴昀不可置信:“救人会将自己变成那样吗?那她,真的很在意她的情郎啊!”
“是啊,我听说,其实阿笑阿姐的身世很可怜的,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不顾一切的和她情阿郎私奔吧。”阿姿小声道,“阿英我讲给你听,你不要告诉旁人哦,这是我们寨子里不能提的禁忌。”
“嗯嗯,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自杨氏入主播州,在其斡旋调停之下,南疆各族寨间矛盾都有所缓和,水西白龙寨与水东赤龙寨也不例外,两寨甚至一度还恢复了数百年前的传统,于八月初五双龙节在黔江水岸集会庆祝,彼此也偶有通婚走动,关系日益亲密。
及至二十五年前,赤龙寨当家寨主唤作龙蒙第,他为人蛮横固执,与水西爻寨极为不和,偏偏他的女儿阿顺香与白龙寨寨主在双龙节一见钟情,不顾他的反对,毅然决然结为连理。阿顺香嫁进白龙寨后,不愿见夫家娘家反目,费尽千辛万苦从中说和,几年后蒙第终于被女儿女婿打动,也看在了刚出生的外孙女面子上,在其满月当天,率赤龙寨众人过江来吃酒席。
谁也不曾料到这本该是和和美美,欢欢乐乐的一场满月酒,竟是暗藏杀机。
原来这一切都是那蒙第谋害白龙寨的阴谋,阿顺香更是从一开始便是奉其父命嫁与朗达。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偷走了大爻山中的辟邪珠,致使辟邪泉再无驱蛊之效,满月酒席上,赤龙寨中人暗中放蛊,水西十八寨前来吃酒的寨民绝大多数都中招了。而接下来,便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杀。
那一夜,白龙寨血流成河,火光冲天。
幸而播州杨家家主杨直闻讯带兵赶来,这才免去了水西爻寨的灭族之灾,然而白龙寨寨民大半被杀,白龙王被斩,寨主朗达也身受重伤,双龙寨因此结下血仇,不死不休。
发生这等血案,杨家不得不出面主持公道,蒙第被关押于播州大牢中等待七大族寨公审,但还没等公审,他便自尽身亡,赤龙寨寨主之位由其子蒙姜继承,此事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那夜混战之中,阿顺香被朗达亲手所杀,了结了这段孽缘,然而这段孽缘所结的那颗果子还在,她在腥风血雨阴谋诡计中渡过了自己的满月宴,被迫背上了两寨之间累世血债与仇恨,注定了这一辈子的路都不会顺畅。
这颗果子,便是龙阿笑。
“那时我还没出生,听寨子里的老人家说,最初十八寨失去亲人的寨民,愤怒之下险些将阿笑阿姐烧死,是舅舅发话将她留了下来。她从小被关起来,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大,寨子里没有任何一个小孩子愿意跟她玩,也没有任何一人肯和她说话。舅舅当年受了伤,从此变得喜怒无常,开心了时会待她好,生气翻脸了就非打即骂。”
阿姿凑近了裴昀,压低声音道:
“许是因为白龙血脉与赤龙血脉结合的后裔,后来她大一些的时候,被发现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于是舅舅便拿她来试毒。”
裴昀听着便觉得可怕,不禁打了冷颤:“怎么试?”
“我也不太清楚,除了试毒,应当还有一些不好的事,他们都不敢当着我的面讲。”阿姿皱了皱眉,“后来舅舅便去世了,我娘接任了寨主之位,阿笑阿姐不知怎地和一个外来人私奔了。那时我只有五六岁,什么也不记得,但这些年来听多了阿笑阿姐的故事,我隐隐约约总觉得我阿娘是故意放他们走的。”
裴昀认真的想了想,有些赞同道:“留下来怎样都是麻烦,还不如放他们走。”
“是吧!阿英你也觉得是!”
阿姿很开心,这些年有关这件事她不敢和任何人探讨,也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此时被这么一赞同,当即十分欣喜。哪怕面前只是个神志不清之人,可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阿英很厉害很值得信任。
“这么说来,这个阿笑姐姐真的很可怜呢。”裴昀若有所思道,“不过,我听她叫我的.....那个谁作‘世子’,世子是什么?”
“柿子?柿子不就是一种果子喽!”阿姿理所当然道,“不过这个时节柿子还没熟,要等到入了秋,才好从枝头摘下来,晒成柿饼。阿英吃过柿饼吗?黄澄澄,软绵绵,像蜜一样甜,等到了秋天,我们一起去摘柿子,晒柿饼!”
“好啊!”
裴昀眉开眼笑的应承了下来,就这样把要问的问题忘在了脑后。毕竟,不确定的相公哪有好吃的柿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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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邪泉一行之后,日子对于裴昀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每天白天开开心心的和阿姿姐姐到处去玩,日落时回到小院,阿娜依姨姨会做很辣但很好吃的饭菜,晚上回到小竹楼千方百计敲开颜玉央的房门,爬到他的床上,嗅着那股令人安心的香气,舒舒服服的入梦,他从来对她不理不睬,但却没有一次把她丢出门。
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在她简单的世界里,她总以为一切都会一直一直这样过下去。
转眼间,来到了八月初五,爻寨一年一度的双龙节到了。
这一日,水西十八寨的青年男女,齐聚黔江水岸,举行盛大的庆典,阿哥与阿妹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戴上最亮银饰,众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在这庆典之上,男子佩刀,女子戴花,若遇钟意之人,便将花或刀赠与对方,对方接下,二人定情,便可以择日成亲了。每年在双龙节上定情的男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龙神见证之下,双双对对都恩爱非常。
在裴昀心里,阿姿姐姐人美心善脾气好,一定会特别受欢迎,谁料二人来到庆典上,虽有不少少年暗中偷看,却无人敢上前和阿姿搭话,更不要说送刀了。
她不由奇怪道:“阿姿,怎么没有人看中你呢?”
“还不是因为我阿娘!”阿姿惆怅一叹,“她不希望我太早嫁人,放出话来,不让寨中的野小子追求我,导致从小到大,除了南丰,很少有男孩子敢跟我说话。”
裴昀更奇怪了:“为何不让你嫁人?我瞧寨子里和你一样大的姑娘都早早嫁人了呢!”
“谁知道呢,许是阿娘有她自己的考虑吧。”阿姿无奈的耸耸肩,“不过这样也好,老实说,我不太想嫁给寨中的人,我想嫁给外面的人,最好......最好是像侠侯那样威武的少将军,能征善战,文武双全,忠孝节义,柔情似水,嘿嘿,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罢阿姿又有些气馁:“不过我阿娘是不会允许我嫁给寨外的人的,我终究只是想一想罢了。”
裴昀安慰她道:“没关系,万一有一天可以呢!”
“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别忘了你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别跟着我了,快去找你的玉公子吧!”阿姿提醒她道。
这回轮到裴昀气馁了:“可是他今天根本没有出门啊,我叫了他几次,他都不理我,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惹他生气了。”
“怎么回事啊?哪有人双龙节都不参加的,太离谱了吧!”阿姿不可置信道,在她看来,世上居然有人不参加双龙节,这简直和公鸡生蛋、母鸡打鸣、太阳从西边出来没有分别!
“过分!这摆明了就是不给你面子啊!”
裴昀也道:“是啊,太过分了,那我今晚的花要抛给谁啊?”
“哼!既然他这么过分,你非得治一治他不可。”
阿姿左右搜寻了一圈,忽而见到了不远处篝火前的少年阿德,嫣然一笑道:
“我有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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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公子!玉公子救命啊!”
颜玉央正坐在房中,忽有人破门而入,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玉公子——”
阿姿被他冰冷的视线定在原地,险些腿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
“不好了玉公子,阿英她出事了?”
颜玉央眸色一变:“出了何事?”
“方才我们在篝火前跳舞,阿英头上簪花被人不小心碰掉了下来,被阿德捡到,他偏要说是阿英送给他的,还把自己的弯刀硬塞给阿英,现下抢了阿英要回家做婆娘呢!我们寨子的规矩,一旦互送刀花,便是定了情,夫妻自家之事,连我娘也不能插手,玉公子你快去救阿英吧——”
话没说完,阿姿只觉眼前一花,黑影闪过,房中之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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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玉央一路风驰电掣赶到黔江水畔之时,并没有见到什么强送弯刀,强抢民女的事情发生,眼前只有那熟悉至极的人,一声绣花蓝裙,笑眯眯的望着自己,有些嗔怪道: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半天了!”
此处离众人庆典欢聚之地颇有一段距离,那歌声乐声与火光灯影,远远的飘散而来,更衬得此处静谧安然。
裴昀今日没有梳惯常梳的麻花辫,却是将一头乌黑青丝全部盘了起来,露出修长光滑的脖颈,鬓边一朵洁白的山茶,娇艳欲滴,衬得她肌肤如雪,双颊微红,仿佛整个人都长大了几岁,不再是昨天那满山遍野疯跑的小丫头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摘下了头上的山茶花,向颜玉央抛了过来。
颜玉央下意识抬手,将山茶稳稳的接了住。
裴昀欣喜道:“你同意了?”
颜玉央不语,只定定的望着掌心的娇花,神色晦暗不明。
“为何抛花给我?”他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啊!”裴昀点头道,“你接了花,就代表我们可以成亲了,阿姿说,我们没成亲,住在一起,会被人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