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中嘀咕了句老狐狸,面上却是乖巧温和:“臣竟不知院首有这样的意思,不过臣也是近日才知,重云有一位青梅竹马,且惦念了多年。”
圣上一怔,看了眼总管。
重云跟苏家那姑娘还有这等渊源?
总管轻轻拧眉摇了摇头,这事他也不知。
据他所知,苏姑娘确实是少时就到皇后身边的,唯一与重云有可能产生纠葛的便是世子在陛下身边听学那几年,但这,怎么算都应该算不上青梅竹马。
圣上此时却大约明了谢蘅的用意,有个青梅竹马的名头,求亲会更名正言顺。
看来这位苏姑娘他是势在必得了。
“朕竟不知还有这样的事。”
圣上慈和一笑道:“朕就说这么些年重云怎么还孤身一人,原来是早有心上人,如此,若是苏姑娘有意,倒也是皆大欢喜。”
谢蘅立刻接道:“臣已让玄烛去探过苏姑娘的口风,此事能成,只是...”
圣上知道这‘只是’后头才是谢蘅的目的,便笑着静静的等着他后头的话。
谁知谢蘅却又是好一阵咳,总管连忙上前又是递茶又是顺背,圣上忍着笑意关切道:“要不,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
圣上本以为谢蘅还会拒绝,没成想这次他却点了头,还顺杆往上爬道:“在神医来之前,一直都是院首替臣看诊,让院首过来会更合适。”
圣上微微垂眸。
这是将主意打到院首身上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宣太医院首。”
旨意下去,谢蘅也止住了咳,脸色因咳嗽微微有些泛红,看起来虚弱至极,哪怕圣上知晓他是装的,也仍有些心疼,到底是亲自教导了几年的孩子,圣上也就顾不得慢慢跟他周旋,主动问道:“阿蘅方才说,只是什么?”
且再拉扯下去他咳出个毛病,他那皇弟又得来他跟前哭。
圣上递了台阶,谢蘅没有不下的道理,便正色道:“陛下也知道的,苏姑娘的兄长如今是大理寺少卿,苏姑娘又是娘娘身边的女官,身份地位自不一样,重云虽说是亲王府的人,可早没有双亲在,且时隔多年也已寻不到来路,又只是侍卫统领,若要向苏家求亲,苏慎不一定会同意。”
圣上:“...”
原来是给重云要封赏来了。
玉京谁人不知重云是谢蘅跟前的心腹,亲王府的侍卫统领官阶本就不低,且若以亲王府的名义去提亲谁敢拒绝?
他不过是想多给重云体面罢了。
“臣这些年身体不好,脾性也跟着古怪刁钻了些,重云不仅要照顾臣的身体,还要顾及臣的心情,这些年来很是不易。”
谢蘅垂眸轻声道:“臣几年前奉旨出京查案,重云和玄烛都立下大功,回来后,臣以为自己时日无多,只顾着独自伤怀,未曾考虑过他们,也没有给他们该有的赏赐,如今重云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姑娘,不论如何,臣都得为他筹谋一二。”
圣上唇边的笑意渐渐的淡了下来。
阿蘅的身体是怎么坏的,他如今已是心知肚明,当年错信阮贵妃,只道真是意外,让阿蘅白受多年冤屈痛苦,此事,他有很大的责任。
而今因着澹儿和她满城皆知的救驾之功,他不得不留她的命。
这些年他看着几个孩子各自陷入痛苦之中,却又深觉无力,好在最后他们都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他很欣慰,也很内疚,尤其是阿蘅和澹儿。
“阿蘅想如何为重云筹谋?”
从落水后阿蘅几乎再不进宫,也与他疏远了,此后也对当年落水一事闭口不谈,他知道是这孩子心善,顾念着与他与兄弟的情谊。
这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当年之事。
是为重云,同时也是在告诉他,自此之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他不可能不成全。
谢蘅温声回道:“方才听陛下说院首很满意重云这个徒弟,都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让重云认个义父,不知院首可愿意?”
圣上原本想着他可能求的是官职,闻言不由微微愣了愣,只还不待开口,又听谢蘅道:“再者,臣还想为重云求个闲职。”
闲职大多都是挂个名,听着好听,但几乎没什么实权。
圣上别有深意的看着谢蘅,旁人都道王府世子生性淡漠,却只有与他亲近的人知道,他最是重情。
院首义子,再挂个闲职,重云的身份便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认义父一事问过院首的意思便是,只是为何是闲职,重云武功上乘,医术上佳,能力不输于许多朝臣,朕可以赐他个适合他的官职。”
谢蘅却摇头道:“重云这些年跟在臣身边已经很辛苦了,成婚后也该清闲些了,再者如今海晏河清,朝中能人辈出,也不差重云一个。”
“陛下就当他上次查案提前为朝廷做贡献了,如今有个名头就好,俸禄可以不发的,当然若朝廷需要重云,他必定义不容辞。”
圣上:“...”
还真是什么都为他谋算好了,连上个朝都舍不得。
“那阿蘅觉得挂何处的职妥当?”
谢蘅浅笑着看着圣上:“听陛下安排。”
圣上无声一笑。
这是将他一军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低了,还真拿不出手。
“还有玄烛。”
圣上挑眉:“...他又看上哪家贵女了?”
谢蘅抿了抿唇:“臣只是觉着,不能厚此薄彼。”
玄烛的嘴比石头还硬,他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石头开了花。
圣上:“...”
好一个不能厚此薄彼。
“不过,玄烛倒不用认义父,陛下赏赐个闲职就成,他毕竟以一己之力杀了北廑顶尖高手,也算是立过大功,为家族争光了。”谢蘅正色道。
玄烛出身一个八品小官家,他的父母死于山匪,那时他才一岁多,他的叔伯都是白身,且都活的捉襟见肘,又各自都有几个孩子,不愿意养他,就将他扔在了寺庙外头,恰好被母妃身边一个嬷嬷瞧见,心生不忍带了回去。
后来见玄烛是个练武的好苗子,那时他也出生了,父王就将玄烛送到了暗卫营,留在他的身边。
“玄烛也可以不要俸禄。”他养得起他们。
“...朕知道了。”圣上面无表情道。
他能差这点他这点儿俸禄?这不明摆着激他!
不必认义父,却又提出为家族争光,意思不是显而易见?
这小崽子的心眼子真是一个接一个,不怪邵儿澹儿自小就一直偏心他,连其他亲弟弟都不及。
没过多久,太医院首便到了。
他一听是谢蘅病了,火急火燎的就赶过来,如临大敌的给他诊着脉,然慢慢地心里就直犯嘀咕。
以世子的身体来说,这脉象问题不大啊,怎么会咳嗽严重?
难不成是昨夜洞房...也不对啊,世子如今在神医的调理下,身子已经好了许多,那方面也不见得弱于常人,不应该...
“大人,你想要个义子吗?”
院首正专注的琢磨着,贸然听见这话,忙收回心绪疑惑的看向谢蘅,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蘅认真的看着他重复了遍。
院首:“?!”
什么意思?
半刻钟后,院首一脸古怪恍恍惚惚的出了殿门。
他只是来看个诊,却没想到给自己看出了个儿子。
他对他这个徒弟确实很满意,且一直都是倾囊相授,认个义子他倒也没话说,但是一想到这原本是他物色的孙女婿...
虽说他还没有亲孙女,只是族中旁支的孙女辈,但还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但既然陛下都发话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世子说了得上族谱,他还是得赶紧回去好生准备准备。
不过抛开一切不谈,这孩子他很喜欢。
而另一边,柳襄也已找到了囚禁阮贵妃的冷宫。
第93章 柳襄谢蘅
冷宫萧索, 草蔓恣意。
宫门半开着,柳襄推门而入,目光淡淡的环视了一圈。
院中与院外的杂草荒芜大不相同, 青砖地虽有不少破损, 但打扫的还算干净。
柳襄没在院中立多久便被宫人发现, 疑惑的询问:“是谁?”
柳襄没作声, 只淡淡的盯着她。
宫人走得近了, 看清她的脸后一惊,忙疾步上前行礼:“见过云麾将军。”
柳襄打量她片刻,问:“你是谁的人?”
宫女恭敬回道:“回云麾将军,奴婢原在瑞王殿中伺候。”
柳襄垂目嗯了声。
宫女见她之后久久不语, 试探问道:“不知云麾将军来此可有要事?”
“阮贵妃在何处?”柳襄。
宫女如实回道:“娘娘此时正在午憩。”
“带路。”柳襄道。
宫女犹豫的看了眼柳襄。
据她所知, 这位和娘娘向来没有什么交情, 不可能特意来看娘娘。
难不成,是替世子来看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