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吧。”
宋于新含糊道:“她……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小侯爷哪里找来的?可靠吗?”
傅长熙听到这里才明白涂希希虽然说了,但没将全部都说清楚——倒是谨慎。他下意识笑了笑,说:“没有谁能比她更可靠了。你觉得她眼熟也不奇怪,说起来,你还欠她一个很大的人情。”
宋于新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欠过哪个姑娘人情。
“我想不起来。”
傅长熙道:“不打紧。之后在山庄里多护着她点就足够了。”
宋于新应道:“是。”
傅长熙看完之后,将信纸点了火烧干净,小声将刘卫敏回总督府,以及秦茂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一并告诉了他。
“都带回去告诉小姐。让她小心点。她接下来要见到的这个人,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
宋于新说:“她一个人在里面会不会太危险了?”
傅长熙想起涂希希在信中说对方可能是知道了她身份之后才想见她,无奈想着明明很担心自己身份暴露,可她却在这个时候利用自己的身份。
“她暂时脱不了身。你跟她说,不要太过执着于自己的立场,对方如果想要她站队,不要犹豫。”
宋于新疑惑。
“站队?”
傅长熙点头。
“快走吧。”
刘卫敏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将明秀山庄和秦先泰的关系拎出来,就说明他和他们并不能算是一伙的,至少现在不是。
假如,驻军是由明秀山庄掌控,那他们接受了他作为主将指挥面对大理敌军,一定程度上是想控制刘卫敏。
而刘卫敏在这个时候朝自己求救,多半是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才在自己面前表明和驻军不是一伙的立场,在杨天颖面前朝明秀山庄泼脏水,将之前杀御史的事全部都推到明秀山庄那边去。
明秀山庄要保住自己不被杨天颖一锅端了,就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帮他们对付杨天颖——卫希就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如果涂希希传过来的消息是真的,那么控制大理那边的势力又是谁?
傅长熙总觉得其中似乎缺了点什么……
无缘无故欠下一个不知情的人情债让宋于新压力很大。他连夜又跑回了山庄地盘上,大清早就到了涂希希所在的院子里。
涂希希洗漱完打开门,就看到宋于新背对着她立在院中,后背透露出一股无声的沉重。
“这么早找我?”
宋于新当即回头,眨巴了下眼,将内心无法承受的压力卸开了一点,低声说:“小侯爷让我转话给你,让你小心些。”
涂希希意外地打量他,看他一身疲惫,诧异道:“你不会是昨日跑了个来回吧。”
宋于新捏着鼻梁缓了下,说:“公务要紧。我现在就回去歇着。”
涂希希点头,看着他往外走,又补了一句。
“记得吃点东西。”
宋于新身形忽然一顿,他停在原地,半晌后忽然开了口问:“我们在盛京的时候见过吗?”
涂希希:“……”
好在宋于新没坚持要听她回答自己,便径自走了。涂希希松了口气,心说好险,宋于新脾气倔得很,万一非要自己说出在哪见过,那不得把自己假扮殊途的事情给掀出来了。
假扮殊途的事情一旦曝光,那揭开自己是卫希的真相好像也不远了。
涂希希略有些忧伤,忽然间对自己能不能早点恢复卫希身份,正大光明地站在人前这件事生出了些急切的想法。
楚明岚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想什么呢?”他迈步进来,姿态极其自然地掀袍坐了下去,“稍微准备一下,午饭后我带你去见人。”
涂希希当即收起了心思,笑盈盈道:“好快啊。”
话已经带到,楚明岚却也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他让人送了茶点过来,亲自斟茶,问:“你身边有人,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你爹出事之后,你是一直跟着长亭侯吗?”
涂希希心说这是再探自己底细了吗?
她应声点头说:“一直在盛京隐姓埋名,殊途……啊,就是我弟弟,我们俩用一个身份寄居在一位涂姓的长亭侯部署家中。”
楚明岚脸上露出些许惆怅。
“我们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也不知道你们藏身去了哪里。长亭侯也算是有点良心。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已。”
涂希希心口一跳。
“什么?”
楚明岚没有对她的表现意外。
“你在长亭侯的掌控中,不知道也是自然。当年除了你爹之外,还有几个人被牵连在内。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长亭侯想发动清君侧之变,然而被文和帝提前发现了,这才导致了一系列事件的开端。”
涂希希第一次听到关于当年父亲的事情,脑子有些懵,她有些急切地问:“所以是文和帝?”
楚明岚摇头。
“是长亭侯。东窗事发之后,长亭侯为了保住他家这一脉,选择牺牲了你爹这一批人。”
第164章 是非
这一顿午饭吃得涂希希心神不宁,没一会便搁下了筷子。
楚明岚见状,歉意说:“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一直保护你的人实际上是害死你父亲的人,这个真相让你很不舒服吧。”
岂止是不舒服,这几乎是颠覆了涂希希一直以来的认知。以至于她心底无法免俗地生出了怀疑——楚明岚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自己这些。
她直觉这件事很有可能和接下来她要见到这个人有关系。正常来说,她应该稳住自己,摒除所有繁杂的情绪,冷静观察。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起来七年前父亲惨死的模样。
老侯爷虽然一直对自己部下很是体恤,但她一直都觉得长亭侯这种不惜耗尽一切护自己昔日部下的行为太过了。
过得让人忍不住会去多想。
涂希希忍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有证据吗?长亭老侯爷一向德高望重,没人会相信他会害自己忠心耿耿的部署。”
楚明岚沉默许久后大叹了口气,说:“被秦将军说中了。长亭侯威望深入人心,不是哪个人三言两语可以撼动得了的。”
这话说得让涂希希异常不舒服,仿佛指着自己鼻子说是非不分。
她和长亭侯麾下的那些人不同,自小查案探案对真相和是非异常敏感,若是因为私情而是非不分,那她还有什么立场信誓旦旦给人真相。
“真相便是事实,不是单靠威望和补偿就可以抹掉的。”涂希希正色道。
楚明岚吁了口气,微笑着点头说:“这就是我看重你的原因。现在我们公子需要你这样执着真相之人。”
涂希希不太想放任自己纠结在长亭侯和父亲之死的真相上,她刻意岔开了话题,道:“你们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楚明岚道:“只不过是个病痛缠身之人而已。”
涂希希从傅长熙的信件里已经听说了这个人原是楚州州府养子,却经常往返于大理和西南之间。
“他生的是什么病?治不好么。”
楚明岚道:“一会你去见了公子,问他吧。他愿意告诉你,你便可以知道了。”
涂希希疑惑。
“问了他就会告诉我吗?”
楚明岚道:“问了才知会不会告诉你。这是公子私事,我不好随便说。”
涂希希当即便断了这话题。
但楚明岚这番话的用意涂希希依旧很疑惑,并不自觉地观察起来这个人,她忽然想起来楚婉儿也姓楚,照道理来说,他和楚婉儿不应该同姓才对。
再联想到楚婉儿提到楚明岚这个舅舅,却只字不提未婚夫的模样。仿佛楚婉儿和明秀山庄能牵扯上关系的只有一个楚明岚而已。
“楚婉儿真是您的外甥女?”
楚明岚微微一顿。
“楚家和我有什么关系,很重要吗?”
涂希希道:“楚家和明秀山庄真的是普通关系?那楚婉儿为什么一直待在盛京,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你这个惟一的亲人。”
楚明岚失笑说:“事实上我和楚婉儿没有任何关系。舅舅这个名头不过就是掌控楚家留在西南产业而设置的。”
涂希希心道果然,她迟疑了下,又问道:“当初楚婉儿的父亲举家前往盛京是因为想摆脱明秀山庄的控制吗?”
就像当初的殷家,倘若不是为了摆脱陈嫣红的控制,又怎么可能丢下盛京的产业,离开自己建了多年的根。
“不错,”楚明岚道,“楚家能在西南这边做这么大,离不开明秀山庄在背后的扶持,你想想看,西南驻军年复一年的药品消耗,对寻常的药商来说,是多大一笔生意。”
他无奈道:“人心总是贪欲不满,倘若他知足地留在西南,就不会死于盛京荒郊,不是吗?”
他说得轻巧,可涂希希却听得心底直打鼓。
说到底,陈世友也是长亭侯一脉,江行的案子已经显露出他背后支持者非同寻常。
所以,富商到底是因为被出卖才会死于刘奇之手,还是因为陈世友和明秀山庄有了交易?
饭毕后,楚明岚带她往后院走,忽然开始和她说起这明秀山庄的来头。
“大理和咱们大盛朝是宿敌,高祖开国最后一场胜仗就是和当时的大理皇帝段思英打的。高祖武艺高强,擅骑射。上阵先一箭射穿了段思英的皇冠。从此段思英没在高祖面前现身过。”
他无声叹道:“高祖的英姿,乃是大盛朝武人们百年来的向往。谁能想到高祖之后,武人竟然在朝中都站不住脚。”
涂希希适时接了一句。
“高祖英年早逝,就是因为参与大战次数过多,伤及根底。下一任的圣宗身子骨也不好。之后为了养大盛朝的皇室血脉,便不再要求皇室之人习武。武官式微也在情理之中。”
楚明岚嗤笑。
“情理之中吗?不过是不想看到高祖的能为在外姓人身上显现罢了。掌权者的心思,不过如此。”
涂希希倒也不意外楚明岚的态度。
大盛武官遭打压也不是一天两天,在文和帝手中更是到了极致——每一个在边关掌有实际兵权的将领,家眷必定被禁锢在盛京的某一处宅院府邸当中,后代郁郁不得志的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