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殊途数落完了涂希希,整个人舒坦多了。他故意忽略了涂希希对他私自离家出走的指责,指着走在他们前面的一个人说:“我特地带着刘罡来西南,在这里守了大半个月,遇到了被追杀的一个前兵部侍郎,救了他一命,才摸到明秀山庄。”
“后来就查到了西南驻军,私底下见了一次秦将军。秦将军就将我们安排进了驻军内部。”他说得很简略,不知道因为不方便说,还是觉得涂希希已经知道了,没必要再说。
涂希希听到这里,抬头插嘴:“你见到秦将军了?那……”
殊途知道她想的是什么,立刻截断了她的话,说:“不要问我细节,能说的我自然会跟小侯爷详细回报。”
涂希希有些不满,低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什么都不跟姐姐说了?”
殊途眉头挑得老高。
“要不是你……”话说了一半,忽然略去了一半,含胡不清地接了下半句,“我怕告诉你,你会比现在做得还过分。”
涂希希和他这个弟弟从小一块长大,说话少个字眼她都能听出话里藏了什么。
“你走之前和我说过什么还记得吗?要不是你什么都不肯说我会做这些事吗?”
殊途一向争不过涂希希,虽然他也可以强词夺理,可以前在盛京也罢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爹的事情我差不多从秦将军口中听到了。”
涂希希愣了下,半晌应声。
“嗯,我也从天行口中听到了,我自己问出来的。”
殊途板着脸说:“我知道。这回幸亏我及时带人来了,下次不要这样了。对我来说,真相固然重要,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比真相更重要,”
这是他们见面之后,涂希希听得最舒心的一句话,她笑了起来,用力地点下了头。
傅长熙被涂希希那张笑脸晃花了脸,他感觉到心口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不受控地多跳了几下。
宋于新和他说的声音也听不进去了。
他对面的宋于新说得口干舌燥,希望小侯爷日后行动能多小心些。他低声提醒方才在这批人中见到了刘罡,那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江行的案子中,刘奇因傅长熙和涂希希两人合力破案之后才死的,刘罡若是怀恨在心,对他们的安全存在很大的威胁。
宋于新说得很用力,奈何傅长熙听得很不走心。
他说了一会见傅长熙没有回应,忍不住加重声调喊了一声。
“小侯爷,……”
傅长熙现在没什么心思听这些正儿八经的事,他现在只想把坠在队伍尾巴上的姐弟俩给揪到自己面前来,跟自己说说话。
不说也行。
站一块就够了。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出了后山之后,便见到了闻讯从山庄大门口赶来的刘总督等人。刘卫敏和杨天颖见到傅长熙毫发无伤,明显露出来微妙的诧异神色。
傅长熙多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将刘卫敏遣出去带人收拾还留在山庄里的人,特地把杨天颖留在了面前。
杨天颖听到他说有蛮族人出现,果然往他这边多看了几眼。
傅长熙了然道:“怀疑我了吗?”
杨天颖抿嘴一笑。
“不敢。”
傅长熙嗤笑,说:“现在才来伏低做小是不是晚了点?”
杨天颖温声道:“毕竟现在刘总督不在,这里一大群全是你的人。”
傅长熙接了他的话,说:“就算刘卫敏在,我想杀你,你也逃不了。”
杨天颖迟疑了许久,低声道:“小侯爷要杀我灭口吗?那容我提醒你一句,我一旦死了,圣上那边会立刻察觉你这边有异动。”
傅长熙满不在乎说:“我要是怕圣上察觉,我就不会离开盛京。”
杨天颖听到这面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了。
看他不安,傅长熙就舒服多了。
“天行和我说了很多。让我很心动。我一时间忽然想不起来,在盛京这么多年我在犹豫什么?”
杨天颖深吸了口气,说:“这就是圣上派我南下的目的。”
傅长熙特地给杨天颖满了茶,将茶杯重新推了回去,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一手按在了茶杯盖上。
“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实话?圣上既然会让我出盛京,自然不会担心我会闹出什么动静。”
杨天颖无奈道:“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问我。”
傅长熙强势道:“我不知道。”
杨天颖脸上终于浮上了犹豫和躁动。
“我只知道圣上想借此给小侯爷您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其他的我不便细说。”
傅长熙寻思道:“我见了蛮族大将的事,还不够当你捏手里的把柄?”
杨天颖诧异看他。
“……不太够。除非你把卫希放在我手里。”
傅长熙像被扎到了逆鳞上,当即起来,说:“看样子没的谈了。”
杨天颖看着他瞬间炸毛就往外走,嘴角不留痕迹地扯了下,心说这人可真能装啊。
但见傅长熙快步往门口走,越走越快,他迟疑道:“不听了?”
傅长熙迈出门,说:“没意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留杨天颖一人呆愣在屋里。
第190章 断舍离
一提到卫希,傅长熙憋不住心浮气躁。他特地出来在山脚下转了两圈,心想要是碰上了涂希希一定要问她今后打算——自从见了他这个不怎么招人喜欢的舅舅之后,他想要他父母之死真相的欲望越发强烈了。
可每次想到涂希希,他就会违和地生出一点迟疑。
倒不是对寻求真相这件事迟疑,而是是不是该让涂希希跟着自己迟疑。
他不由得想着,涂殊途已经现身,他们俩的身份已经没有必要隐瞒。再者从前知道涂希希真实身份的人少,她跟着自己尚且安全,现在知道的人太多了。
……他们姐弟俩也该换回身份了。
然而这又意味着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时将她带在身边。
不随时带着人,他今后还要怎么查案?进出也太不方便了。让他俩轮流在大理寺进出?不行,杨天颖太棘手了。
总之,横也不是,竖也不是,仿佛这个人不管怎么放他都不满意。
“大人,”熟悉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傅长熙没来由心抖了下,僵硬地侧头看过去,发现喊自己的人不是涂希希,而是殊途。
他经不住吁了口气,像是劫后余生般喟叹了一声。
“怎么就你一个人?”
涂殊途对傅长熙头一句话就提涂希希不太喜欢,从前在大理寺的时候,殊途对傅长熙就不怎么客气,现在也一样。
“姐姐有自己的事,不劳大人操心了。”
傅长熙同样也很不喜欢殊途这种自带疏离的阴阳怪气口吻,当即挑眉说:“好歹照顾了这么些日子,我都操心习惯了。”
殊途板直了那张和涂希希起码有八分想象的脸,仿佛天生自带嘲讽道:“那可恭喜小侯爷了,日后她的事您就不用瞎操心了,”
傅长熙给他一句话说得眉头挑得更高,脾气差点上来。
可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了相差不多的另一张脸,涂希希温温和和地朝自己讨好的记忆一下子盖过了自己的脾气。
他忽然觉得殊途也没那么讨厌了。
“这么不喜欢你姐被人惦记?”
殊途沉下脸,说:“太危险。”
傅长熙没来由感同身受。
“刚才我还在烦恼,今后要怎么办。……杨天颖不是好对付的人物。”
殊途一听这个名字,脸色更沉了。
“怎么惹上他了?”
杨婷的案子敏感,傅长熙不好细说,便简略地提了一下杨家的案子,随即低声道:“你说的对,她太容易被人盯上了。得有个人能替她遮掩一下才行。”
殊途当即道:“大人的意思是将她带在身边?这不好吧,您自己就是个特别招人的靶子。”
这话属实不好听,可也是大实话。
傅长熙从前不爱当靶子,只觉得狗屁倒灶的倒楣事怎么都要扯上自己,太晦气了。现下却是头一次觉得能替人当挡箭牌也很舒心。
“我不介意。”他弯着嘴角,满脸的和煦。
殊途绷直了声,说:“我介意。秦将军同我说,当年我爹就是因为卷入了长亭军内部的争斗中,才会身亡。我不想我姐也这样。”
傅长熙忽然又讨厌起殊途了,这个人也太不会说话了!
但他得承认殊途说到点子上了,任何和自身无关的事件,他都可以放下大话,可以保得住身边的人。唯独和他有关的事件,他自己都无法确定这些事会掀起多大的风险,会卷死多少无辜之人。
殊途见他没有吭声,知道这位大人心里已经明白他要说的事了。
“秦将军于我有恩,我家的案子,也是因为有您出手相帮,才有真相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卫家很感激您。”
殊途说着,垂下头千年难得似的恭敬道:“秦将军见我的时候,提起过不久之后大盛朝内部会发生滔天巨浪,小侯爷身边一定要有足够信得过的人守着,才能救很多人的性命。”
傅长熙看着他。
他认识殊途的时间其实比他之前所知道的要久一些。当然这是他认出涂希希身份之后才想起来当年一直跟在小卫希身后的那个长相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是自己的手下。
当年的卫殊和现在的涂殊途在性情上已经大不相同。只在此时此刻他才能找出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来。
涂殊途极为稳重道:“现在卫家只有我和我姐姐两个人了,我做为卫家唯一的男丁,会支持小侯爷。当然我希望回京后小侯爷能将当年我爹的案子如实呈报圣上。该给我们卫家的清白,一定要还给我们。”
傅长熙颔首。
“这是当然。”
殊途面上紧绷的神色松懈下来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