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低声哄她,说:“来不及了。出去了也不一定能跑得了。刘罡,不能对傅长熙动手。他是长亭老侯爷的孙子。”
刘罡低低地应了他一声。
门砰的声音被破开。傅长熙裹挟着夜风一步踏进来,精准地看向了站在他右侧角落里面的刘罡。
“看来我误会了,殊途你好像不是人质呢。”
涂希希看着面前的傅长熙,刚才对着涂殊途蛮横无理,现在面对傅长熙的蛮横无理她忽然懂殊途的无奈了。
“那什么……大人请听我解释。”
傅长熙转身对着刘罡,说:“准了,我听你们解释。在那之前,把灯点了。我要看着你们说话。”
涂希希端坐在床沿,绷住了全身,纹丝不敢动。
傅长熙看自己手下似乎也没有要给自己搬椅子的自觉,自己拖了个椅子在门口坐下,双手一抱,看着他们:“老实说,我之前就在想,刘奇能在江行出事的那晚离开这里,却没有被宋于新发觉,多半背后有因。”
“这个因就是你。”他犹豫了下,问:“你跟踪他?”
刘罡沉默地摇头。
傅长熙思索。
“也是。你要是跟踪他,应该知道那天晚上究竟怎么回事。你知道京兆府的人一直在抓捕你,所以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刘罡点头。
傅长熙坐直身。
“你知道刘奇之前住在这里?”
刘罡迟疑了下才点头。
傅长熙皱眉。
“除了点头和摇头,你不会说话了吗?”
涂希希连忙开口:“他嗓子坏了。说不了几个字。”
傅长熙看向她。
“你知道的挺多?”
涂希希讷讷地解释。
“……进来的时候差点给他抓住了。”
傅长熙嘲弄道:“你可真嫌自己命大。既然如此,你来给他解释?”
涂希希别开眼。
“我不知道啊……”
傅长熙忽然拔高了声音。
“那你开什么口?我让你说话了吗!我现在问的是刘罡,你插哪门子的嘴!”
涂希希:“……”
刘罡嘶哑着声音开了口。
“我知道,刘奇的事,我都会注意的。”
傅长熙转移了注意力,说:“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罡犹豫了一会。
“刘奇……出去杀人了,和在县里那时候一样。他回来的时候我闻到了血腥味。我本来想现身问他,但有人过来找他了。他只来得及换了身衣服,离开之后没再回来。”
傅长熙问:“他没发现你在这里?”
刘罡摇头。
“我想那时候他应该太紧张了。按理说,他应该发现得了我。但他没反应。”
他停顿后,接着又说:“后,后来我才知道他杀的是江行。”
傅长熙:“有什么办法可以证实你不是凶手。”
刘罡迟疑了半晌,没有开口。
傅长熙道:“陈世友不会放过你们俩个。尤其是刘奇。你现在不说,刘奇早晚要死在他手上。”
刘罡低声说:“我现在说了,刘奇也活不成吧。”
傅长熙道:“自己造的孽,总要自己还。刘奇他心里有数。而且我想他自己现在也不想再被陈世友控制了。”
刘罡抬头看傅长熙。
傅长熙说:“我们现在很多证据都是刘奇自己提供出来的。陈世友应该也发现了。”
刘罡徒自自我挣扎了好一会,最后终是开了口:“有……有一只带血的护手,他那时候太慌乱了,丢在了屋里。我给他收起来了。”
涂希希大松了口气。
事情比她原先想象中更加顺利。
但最顺利的还是殊途半途插手了,否则他们不可能这么顺理成章地拿到刘罡的信任。
刘罡将护手拿出来的时候,傅长熙观察了许久,说:“你的左手真的废了?”
刘罡全身僵住了。
傅长熙道:“陈世友企图把所有罪名都推在你头上。我必须要了解你还能不能用出那种刀法。”
刘罡别开脸,抬起自己的手。
涂希希瞪大了眼睛。
方才她潜进来的时候他其实就发现了,殊途之所以能够及时喊住他,并不是因为他对刘罡有影响,而是刘罡的手在抖。
他拿着刀的手一直在抖。
现在她更加清晰地看到刘罡的左手,根本握不住刀了。
“右,右手可以使,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准了。七年前,因为一点意外,被人挑断了手筋。”
傅长熙抬手,将他那只模样已经畸形的手按下去,低声说:“我知道了。”
“你们是拜一个师父门下学的这个刀法吗?”片刻之后他又问了一句。
刘罡抬头看傅长熙,他大概猜到了傅长熙问这句话的意思。
“嗯,我胆子大,学得快,也比较好。刘奇胆小,学了很久,但下刀总是犹豫,得有人逼着他,他才能做好。”
涂希希心道,他们当初大概完全没想过,最后会有这么个人逼着刘奇,让他成了一个和他表面完全不一样的刽子手。
陈世友真的是个可怕到让人毛骨悚然的人。
第39章 被压迫者的挣扎
傅长熙听得出神,以至于刘罡说完了好一会,他都没反应。涂希希轻咳了声。
“大人……还有什么想问吗?”
傅长熙抬眼,看向刘罡。
“我有些不太明白之处。”
刘罡迟疑了一会,摇头说:“我所知就这些了。”
傅长熙呵了一声:“糊弄人这方面,你比刘奇差远了。你提到富商劫杀案之时为何紧张。还有你说你顶了刘奇的罪,我不怀疑你,但是人不是说顶罪就能顶罪的。你知道的至少和刘奇差不多,否则江行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刘罡垂下头,涂希希心想大约他还是不信任他们。
“你在担心刘奇吗?”
刘罡警惕地抬头看她。
涂希希心道果然是。
傅长熙也不急,只说:“我要知道刘奇到底替陈世友做了多少事。陈世友到底想做什么。他手里到底握了多少牌。”
这个人连江行都说杀就杀,之后还能表现得如此淡定。要说他手里没有足够把握,傅长熙不信。
和人对峙,重要的是知己知彼。傅长熙和陈世友背离数年,对他目前掌握了多少东西没有底。
要扳倒他,就要好好计划。
刘罡也不傻,傅长熙说得很直白了。
“……小侯爷的意思是,要刘奇出面指证这些?没用的,这么做除了把刘奇的性命搭上去,没有任何用处。”
傅长熙问:“陈世友手里捏着什么牌,让你这么害怕。”
刘罡道:“……他手里有不少文官的把柄。抖出来虽然不至于全都落罪,但绝对会掉一层皮。”
傅长熙似乎想到了什么。
“药方是谁的把柄。”
刘罡摇头。
“不知道。刘奇还没同我明说,不过当时有猜测,和礼部尚书有很大关系。”
涂希希道:“胡潜那起案子是陈世友故意送人进去当导火线的。”
傅长熙笑着拍手,说出来的话却冷若冰霜:“这可真是厉害了,一炸炸一窝呢,难怪尹贤卿那么紧张,专门跑胡浩源家两次,甚至亲自前往京兆府希望江行把这个案子撤了。”
涂希希猜测道:“那么这次的事情,背后支持陈世友的可能就是武官们了。看得出来你叔叔在有意保陈世友。”
傅长熙面色沉郁。
“他想对付谁我都没意见,但是杀江行不行。他惹到我了,最起码我要让他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动的。”
涂希希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他的决议。
“那您打算怎么办?”
案子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现在关键的问题就剩下怎么抓住陈世友的七寸要害之处。
刘罡现在身份已经暴露,即便他自己不愿意走,也必须得离开宋家了。
天际破晓的天光渐渐显露,夜幕还在做着最后无畏的挣扎。涂希希想着等天亮之后,傅长熙若是没拿出任何诚意,傅辛就要下令全城搜捕刘罡,届时他们不管躲到哪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