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友脱口而出。
“血口喷人。我的药还需要胡浩源,我怎么可能杀他。”
涂希希立刻反驳。
“这个借口,您自己都觉得不靠谱,才会冒着刘大人办砸事的风险,半途离开胡宅吧。”
“结果刘大人不出所望,没您盯着,他真的将事情办砸了。”说着,她往刘奇那边看了一眼。
刘奇一脸忐忑,不住抬手擦汗。
“您特地让胡潜换进去的迷香蜡烛,并杀不了胡浩源。原本计划好的让刘大人斩草除根。但刘大人意外看到胡浩源发疯了的模样吓坏了,自己跑出来了。”
“你得知之后,再让刘大人回去灭口已经来不及了。”
陈世友道:“那也不能说是我杀的人吧。在那之前我已经离开,且之后一直都和他人在一起,中间并没有单独一人过。”
涂希希很是佩服陈世友,即便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没有着急为自己辩解,和刘奇果真是天差地别的谨慎。
“据我大理寺的问询,您当日离开胡宅之后,去过兵部和蓝千总城门那边。时间最接近胡浩源死亡的是前往兵部那会。”
陈世友当即道:“兵部是我与大统领一同前往,交接的过程中大统领也在。只不过中途大统领与兵部尚书元大人有事要说,我不便在场,便先出来而已。大统领随后回来,中途不过就是一刻钟。”
“我若中途去胡宅杀胡浩源,那一刻钟,根本做不到及时赶回。”
涂希希道:“做得到的。”
陈世友狠狠地拧眉。
涂希希正色道:“胡宅离兵部大约隔了一条街,兵部过去往右拐便是您之前进出的侧门。但您并没有从侧门走,因为胡浩源的管家有些担心自家主子,会站在不远处看动静。”
“所以您走的是捷径。有人将您带进去的。至于是什么人,那必定是随身跟在您身边之人。”
陈世友冷笑。
“你这莫须有之人,捏造地也太过生硬。”
涂希希抿嘴笑笑。
“确实有些生硬。但他并不是捏造出来的。大理寺找到丢食盒的地点,恰好就在胡宅和兵部停马车之处捷径之上。因为提这个食盒走在街上太过招摇,胡浩源之死被发现之后,必定会有人来询问相关线索。您让对方处理食盒,对方也要考虑自己身份不宜暴露的问题,于是就会选择当场丢弃。”
“这个食盒和早先胡浩源送给防卫营其他人的食盒并不是同一个。但它只能存在一个。所以早先那个早就处理掉了。”
“再来说路,这条路径我仔细看了一下,选得相当精巧。但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也会出现赶不上大统领回来的情况。不过,这也不是问题。毕竟您当时好好的不要兵部马车相送,想要自行走路过去,不是吗?”
陈世友正要张口辩解。
涂希希又说:“关于这件事,因为恰好今早去找刘大人之时,兵部送文书的马车好心搭了我一程。其中有人恰好提到了您前日拒绝了兵部过路的马车送,选择走路这件事。”
陈世友堪堪将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那也无法证实是我杀的人。只不过是恰好。”
涂希希道:“我们大人时时提点我,当一个案子出现那么多巧合之时,那便说明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事实确实如此。我曾大言不惭和大人说胡浩源是自己把自己意外弄死的。但现在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刘大人留在书房之时,书房里只是迷药。这也是胡潜为何答应您换蜡烛进书房的原因。迷药不会害胡浩源性命,但是我们大理寺的仵作却在胡浩源体内发现了毒。”
“那毒是怎么来的呢?”
“自然是后来过来灭口之人,不放心他还活着。所以才给他下的毒。但其实胡浩源在您进去将他压在烛火上熏烤,再将烛油塞进他鼻腔之后没多久他就已经身亡。”
“不过,这毒虽然并不是致死他之根由,但依然是您因为时机紧迫,留下了遗漏之处。”
陈世友辩解:“我并不知道什么毒。我也没用过毒。”
涂希希道:“你有。因为那个药方上,唯一改变的一味药,那便是产自莱州的毒。从莱州富商那边得到的真正的药方,应该还在您的手中。”
“既然熟悉原药方的您会写出现在的药方,又怎么会不知道那味毒呢?这毒才是药方的关键。”
“是不是,陈大人?”
第47章 真相(下)代价
场中一片静逸,几乎所有人都沉默了。原先还站在陈世友身侧之人此时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先前还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全都不见了。场上却多了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躁动不安。
傅辛此时往前跨出了一步,朝涂希希说:“小兄弟,说到这里,四个案子你都已经讲清楚了。应该没有需要说的了吧。”
涂希希犹豫了下,她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江行这个案子,知道的最多的其实是傅长熙。
她回头往傅长熙那边看了一眼。
傅长熙朝她招手。
“过来。”
涂希希以为他有事要吩咐自己,连忙小跑了两步,走到他对面,小声问:“我还漏了什么吗?”
傅长熙抬手按在她肩上,力道有些沉,却没有压迫力。
涂希希莫名地看了按在自己肩上的手一眼,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忽然往下一滑,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以维护的姿态面对防卫营所有人说:“大统领,别跟我说,到了这个份上,您还要护着他。”
傅辛道:“陈世友怎么说都是我账下之人,我没有处置权吗?”
傅长熙直言不讳。
“您要护着我也不拦着。但您要仔细想好了。这件事关系到杨明慧手底下的一帮子人,我要是一个不高兴。把事情捅过去了,那最后您会怎么样,我就不好说了。”
傅辛皱眉。
“乾阳,你不觉得这话说得很不适合?”
傅长熙当仁不让。
“没有。职责在身。在我站在这之时,我便说了我是以大理寺少卿身份来的。我想即便您看不上杨明慧那帮人,我也不靠我爷爷那点身份,以江行夫人娘家的势力,我也可以送个本子给圣上过目一下。”
“您这些年积极经营,现下圣上终于对您生出了点青睐,也怪不容易的。不值得为了一个不懂事的手下,断送了好好的前程。叔叔,您觉得呢?”
傅辛迟疑了许久。
陈世友仰天长叹。
“大统领,小侯爷说的对,为了我这种不懂事之人,确实不值得断送您的前程。我跟小侯爷走。”
他往前走了两步。
倏然间,一直静静地站在傅长熙身侧的刘罡动了。
一直藏在手中的短剑,被他轻抛后反手抓住剑柄。院中忽然间刮起了一阵微疾的旋风,撩起了的土尘四散而开,随着那阵风扑向院中所有人。
傅长熙反应过来之时,他发现晚了一步,已然追不上刘罡如游龙一般的身形。
——刘罡刹那间便掠到了陈世友跟前。
陈世友本能往后退。在刘罡靠近他的顷刻间,他下意识抬眼,看进了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眸当中。
那一刻他心底漏跳了一拍,仿佛回忆起了压在了幼年时候记忆中的某一幕。
耳畔幻听似的乍然出现了江行的惊呼声。
“躲开!”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抹灰影忽然间横在了自己眼前。剑刃破开衣物,划开皮肉声音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楚是自己被伤到了,还是梦幻中的江行又一次救了自己……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
江行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像小时候护着自己了。
傅长熙晚一步,虽不是很及时也算赶到了。他一把抓住了刘罡紧抓凶器的那只手的手腕,喘出了一口粗气。
“你想干什么?”
刘罡的目光盯在面前这个挡在陈世友面前之人,片刻后冷漠地说了一句。
“总要有人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涂希希吓得心口骤停,好一会回神,傅长熙已经提着刘罡拖到另一边,扔给防卫营的兵卒吩咐把人看好了。刘罡却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替陈世友挡刀的刘奇。
“你可真是好样的。”
刘奇踉跄着被人扶起来,他也看着刘罡。
“我是很胆小,做事总是手忙脚乱,这也怕那也怕。可我没说过,我是狼心狗肺。你说的对,总要有人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我和陈世友做过的事,代价我们自己付。用不着你拿自己一辈子来替天行道。”
刘奇说完,大大地吸了口气,仿佛鼓足了毕生勇气,微微颤颤地将自己受伤的胳膊递到傅长熙面前。
“小侯爷,这是刘罡亲手留下的伤口。照这个伤口,便可以证实他不是富商劫杀案和杀江行之凶手了吧。”
傅长熙莞尔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扒拉了下他手臂上的伤口,装似随意道:“你一直站在那里,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吧。你就知道刘罡会动手?”
伤口似乎真的很疼,刘奇浑身上下都在抖。扶着他的人开始找布条给他扎手臂,防血流过多——手法甚是熟练,大约是料理他们的陈大人已经习惯了这种事。
他哆嗦着给傅长熙拱手致歉。
“抱歉,下官……不,我现在是个罪人了。罪人只能这副德行回您的话。”
他看着已经被拖远的刘罡,低声喃喃说:“刘罡他其实有些自以为是,觉得他自己足够了解我。他可能觉得我这种自私自利胆小畏事之人不可能了解他。但我要说,这世上最了解他之人,除了我之外,应该没有了。”
“我知道他顶罪了之后想了很多,最后才发觉,除了结束一切,好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还有啊,咳,容罪人多说两句,您别嫌弃哈。”他转头看向已经面无人色的陈世友,“陈大人虽然……就是那么个混账,但他对我也算是有知遇之恩。我这样的人,本也应当是人世尘埃。是陈大人让我见到了江大人这样的人。让我过了一段像模像样的日子。”
“也算是没白活。”
傅长熙刻意等了一会,见他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即便是陈世友指使你杀人,但你手中命案繁多。……你也算是任过京兆府尹之人,应当明白大盛刑律。”
刘奇有些艰难地开了下嗓子,出声干涩了许多。
“按律当诛,不过念在我受人胁迫的份上,您给求个情,不要诛九族了吧。”
傅长熙摆摆手,回头朝守在门口的宋于新招呼说:“宋巡捕还有力气吧,将人先待会京兆府,一会我派人去你们京兆府提人。”
宋于新提着受伤的刘奇和陈世友先回了附近的京兆府。傅长熙脸皮极厚地问傅辛要了马车,准备带着涂希希回大理寺办手续。
就在傅长熙去磨傅辛脸皮之际。涂希希见刘罡给防卫营的兵卒推出了防卫营——他前面刚出了那扇门,后脚就被人提溜走了。
她赶紧追了几步出去,朝拐角喊:“殊途。”
已经隐没在拐角的殊途探出了半个头,朝她招呼说:“人我带走了。傅长熙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刘罡行走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