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淘。”
“吃腻了,你去竹林里捉一只野鸡,炖给我们吃。”
“你以为野鸡那么好捉?”
“没有鸡,鱼也行。我想吃鱼脍。”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她明明知道他是谁,做了什么事,居然还能淡定地与他对话,要求这要求那,一瞬间,猎人与猎物的位置互换。竹郎竟然从一个小女孩身上感到了恐怖。
“是怪物么……”李纤凝有点恍惚,没办法,她就是可以淡然处之,就是可以若无其事。她活这么大,少有东西令她恐惧、哭泣,这也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竹林中走来两人,竹郎心思放在李纤凝身上,直到二人走进了方才察觉。李纤凝已被看到,他无法再将其隐藏。
手抓住李纤凝手臂,恶狠狠叮嘱,“别做多余的事。”
李纤凝心念电转。来人面孔熟稔,是万年县衙役,其中之一还是跟她有过过节的薛豹。
李纤凝头颈低垂,不给他看见。
薛豹二人上前,先是打量了一番周遭竹器,随后用下巴指着竹郎问,“你是篾匠?”
竹郎搓着手站起来,“编些竹器讨生活,二位公差是路过还是有公干?有什么能效劳的?”
薛豹没搭理她,歪脖看了一气李纤凝,“这个女孩儿是谁?”
“我侄女,过来玩耍。”
李纤凝缓缓抬头。心内祈祷,千万别做表情,千万别露痕迹。状若无事地离开,带人来解救她才是正经。为此,拼命给薛豹使眼色。
哪知四目对上,薛豹突然道:“咦,你这侄女好像我们县丞被拐走的闺女。”
蠢货!
更蠢的同伴随口附和,“没准就是李县丞的闺女。”
意识到这点的二人瞬间拔刀相向。
第49章 蛾眉月篇(十二)溺杀
夜风卷去霭霭浮云,明月摘下面纱,流光千里。
经过两个时辰的辛苦,土坑已经挖好,足够容纳两具尸首。李纤凝累得筋疲力竭,丢了锹,躺倒在土坑旁。微风徐徐,带走她颈间额上的汗水,令她倍感舒适。
竹郎盯着她起伏的胸膛,催促道:“快点,趁天亮前把尸体埋好。”
竹郎要求她事必躬亲,运尸体、挖坑、埋尸,她力气微小,发挥的作用不大。意在惩罚与折磨她罢了。
李纤凝不料,薛豹二人如此弱,或者说竹郎如此强。
当时他二人认出她,立刻拔刀相向,哪知竹郎竟不是吃素的,手中篾刀飞快掷出,正中薛豹心口。
薛豹直挺挺倒下去,当场就咽气。他那蠢货同伴吓得手脚发软,连逃跑也忘记,“噗通”跪下来,大呼“好汉饶命”。
磕头如捣蒜。
竹郎走过去,取回凶器,对着衙役低伏的脖颈快准狠一刀,衙役的脑袋登时搬家,沿着斜坡骨碌碌滚出好远。
李纤凝第一次目睹杀人,早已吓得说不出话。
半晌,剧烈地呕吐起来。
竹郎连声催促,李纤凝咬着牙爬起来,和他把尸体掩埋了。
回到竹舍,天近破晓。李纤凝神情恹恹,只想倒下呼呼大睡,醒来身在自己的闺房,这几天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噩梦一场。假如能这样就好了。
李纤凝准备回到密室里,竹郎阻止了她,“这样脏兮兮的怎么睡得好觉,应当好好洗洗才是。”
李纤凝确实脏的过分了,衣服上、脸上、甚至头发里全部是尘土,混合着浓重的汗味和血腥气。
竹郎说必须洗干净才可以睡。又拽着李纤凝劈柴、生火、烧水。水烧开了,注入木桶,兑入凉水,调整得温度适宜,竹郎命令李纤凝脱掉衣裳。
这是他惩罚她的方式,不洗这个澡不会叫她休息。李纤凝默默脱了衣服,坐入桶中。
竹郎细致入微地为她擦洗,像是在清理一件远古的瓷器,不放过任何一处。李纤凝反复强调自己累了,想睡觉,他一味慢吞吞的,和她说:“不洗干净怎么睡觉?”
李纤凝打熬不住,每当闭上眼睛,或是没有及时回答竹郎的话,口鼻便遭水浸之厄。
又一次把她的脑袋按进水里后,竹郎不顾她的挣扎,按了足有七八个弹指,心满意足了,拎小鸡一样拎出来。
甫一获得空气,李纤凝迫不及待张口喘息。
竹郎看她浑身湿漉漉,湿发紧贴着头皮,沥沥躺着水珠,难以抑制心动,凑近她,嗅她身上的气息,舔她脸颊。
像守着一块心爱的点心,舍不得吃,先闻一闻味道也好。
李纤凝身体猛地缩瑟,眸间射出锐利的光,双手用力推出。竹郎给她推一趔趄,脸上笑吟吟,“你放心,还没到动你的时候,真到了那一天,你要好好反抗哦,比现在激烈一百倍、一千倍才好。”
洗完澡,还要慢条斯理的擦身子、梳头。等到李纤凝可以下去休息,已经是日上三竿。
花露等了李纤凝一夜,见她没回来,还道她也被竹郎抓走虐待了,伤心地哭了好几场。因没听到惨叫声,心里多了一点儿期望。期望着李纤凝还会回来。
李纤凝果然回来了,她喜极而泣,“阿凝,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李纤凝抬手揉了揉她的脸蛋,“病好点了?”
“好多了。”花露抹去眼泪,“阿凝,他抓你干嘛去了,没有伤害你吧?”
李纤凝身心俱疲,眼前不断闪过两个衙役惨死的形象,还有那颗骨碌碌乱滚的头。是她亲手搬运的尸体,记忆刻进脑海,挥之不去。
“我睡会儿觉,醒了再和你说。”
“嗯。”花露乖巧点头。
竹郎给的药真有作用,花露越来越好了。李纤凝醒来时,花露正捧着碗扒饭。
“我睡多久了?”
“我吃两顿饭啦!”
两顿饭,那就是一天了。李纤凝在心底默算。月儿死后她一直计算着日子,从第一次发现尸体到月儿惨死,中间隔了半个月,李纤凝猜测竹郎分别在朔、望日作案。
距离望日还有十二天,竹郎说过暂时不会动她,那么他下次的目标必是花露。想到这里,李纤凝的眸光灰暗了。
眼前忽然出现一碗饭。
“阿凝,吃饭呀!”
李纤凝饿狠了,腹内不觉饥。捧来饭吃了两口,默默放下。
“阿凝,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出去!”
李纤凝问她,“你觉得我们能逃出去吗?”
“有阿凝在,一定可以!”
李纤凝觉得好笑,以前她信心满满,从来不以当下困境为意,只觉是一时之厄,迟早会渡尽劫波,柳暗花明。花露则全然一副听天由命的状态。现下她心思灰了败了,花露反而乐观起来,认为她们一定可以逃出生天。
一定可以逃出生天吗?
一连十数日平静如水。这一日距离望日还有三天,李纤凝正苦思逃脱之计,竹郎突然把李纤凝单独带出了密室,他锁了房门,带着她走进竹林。走了足有一里地,李纤凝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疑惑宣之于口,“你带我出来干嘛?”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竹篁幽深凉寂,鸟雀啁啾,若心无挂碍,行走其间,该是何等惬意舒适。李纤凝顾不上享受,满腹寻思的是如何逃走。她不断观察周围地形,心想能不能顺利逃走,逃走后能不能顺利找到人家,找到人家后能不能带人回来顺利解救花露。
若要花露无虞,必得齐集三个顺利,但凡有一个不顺利,花露就险了,她自己也未必平安无事。
竹郎看破她的心思,一旁笑说:“还要我重复一遍么,不要做多余的事。忘了上次的事,若非你在他们面前露脸,他们压根注意不到你,也就不会死。是你害死了他们。”
接着又说:“你尽管跑,跑掉了最好,跑不掉,我不会惩罚你,花露就惨了。想要她受伤,你尽管跑吧。”
此招攻心为上,李纤凝逃跑的心思淡了七八分。
埋头走路之际,竹郎忽然停下来。拉着李纤凝隐身在一丛低矮灌木后。
透过灌木扶疏的密叶,李纤凝看到前方有一女孩子,八九岁的年纪、皮肤微黑,五官却是出奇的浓丽好看。她手挎竹蓝,低头寻找着什么,忽尔一喜,弯腰拾起一只蘑菇。
原来是在采蘑菇。
“看到那女孩了吗?”竹郎贴着李纤凝耳朵说,“你将她诱到竹屋附近,我自我计较。”
意识到竹郎在打这女孩的主意,李纤凝怒不可遏,“你休想叫我帮你害人!”
“你可以不帮,只怕花露活不过今晚。”
他轻轻地捋他的头发丝,用一种志在必得的口气说。
李纤凝推开他,“你少威胁我,我不怕你。有本事你把我们一起杀了!”
竹郎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这么说你是不肯答应了?”
“绝不!”
遭到李纤凝激烈的拒绝后,竹郎好像并不生气,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那好吧,我们回家。”
李纤凝同他原路返回,一路上惴惴不安,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虽然只短暂相处了几日,但是据她观察,此人绝非轻言放弃之人。
李纤凝揣摩着竹郎,竹郎心里也在揣摩着她。他当然知道李纤凝没那么容易配合,重头戏在后面。
回到竹舍,竹郎立刻将李纤凝绑到门柱。李纤凝只当他要惩罚自己,鞭笞她之类的,并不反抗,也不说话。哪知竹郎压根没那个心思,将她绑好后,他走进屋子取来了花露。
花露突然之间给从笼子里拖出来,吓坏了,脸上写满惊恐。及至看到李纤凝,哭叫,“阿凝……阿凝……”
李纤凝终于不淡定了,“你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她。死变态,你听到没有!”
竹郎不答,走到一只半人高的水缸前,粗暴地将花露按入水中。不是单单按头,而是把整个身体塞进去。
李纤凝大叫,“混蛋,你放开她!”
竹郎不理不睬。
花露出于求生的本能,想要从缸里爬出来。缸比她高不了多少,经过折腾,溢出去不少水,她站起来便可呼吸。
竹郎岂能容许。频频往缸里添加鹅卵石,三四斤重的大鹅卵石,不断地加,花露挣起来一次叫鹅卵石砸下去一次。李纤凝在一旁吼破了喉咙,竹郎充耳不闻。
接接连连往里加了十几块鹅卵石,花露被压沉在缸底,再也无法浮起。水面咕噜噜绽开一串气泡,渐渐的,气泡愈发稀少。
李纤凝哭断了肠,哀求竹郎:“救她,救她出来,求你了。”
“你知道我的条件。”
缸面恢复平静,零星有气泡升上来、绽开。接着再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