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纤凝笑这丫头细致入微,少不得解释,“我只说凉亭之上有人对杨小姐不利,有说杨小姐是被人推下水的吗?”
紫绡恍然,“这么说我们家小姐是自杀,落水之后起了求生的念头,好不容挣得一线生机,却有人从中作梗,害死了她?太可怕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李纤凝不置可否,她不是很能接受杨宛自杀的说法,一个欲邀她今冬赏雪中山景的人,如何竟死在了仲夏?
第63章 下弦月篇(其七)江洋大盗
给太阳烤一晌午,滴水未进,嘴唇也干裂了。回到房间,接过小丫头四喜递过来的薄荷茶,痛饮一盏。
一旁的四喜叨咕道:“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好好的人,上午还活生生的,下午就是一具尸体了,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情愿是一场梦。”
接着又道:“我听人说杨小姐是叫人害死的,这可奇了,院子里就这么几个人,谁会对杨小姐下那样的毒手?杨小姐死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纤凝把茶盏塞回她手里,“你下去吧,我静静,素馨回来了叫我。”
四喜吐吐舌头,下去了。
素馨辗转于各房仆婢中间,天擦黑方回。
回来和李纤凝报告:“奴婢都打探明白了,先说隔壁清凉居吧,出事时房里的丫鬟婆子大半在午睡,梁夫人素来有午睡的习惯,早早睡下了。”
“有人证明吗?”
“贴身丫鬟落英和落霞醒着,给她打扇子来着,证明她确实未出。至于梁大人,”素馨接着说,“据说在书斋看书,中间出去了一趟。未带随从。”
“去了哪里?什么时辰?期间可有人见过他?”
“据书斋的小童回忆,梁大人是午正时刻离开的,未时回来的。去了哪里却不知道。奴婢打听诸多仆人,这期间均未有人在哪里见过梁大人。”
李纤凝道:“据紫绡的证词,午时三刻杨小姐还在自己房里,等她未时初醒来,杨小姐已不在。寻人花了一刻钟,如此即可把杨小姐的遇害时间初步定在午时三刻至未时二刻之间。”
“这么说梁大人也有作案时间?”
“有,而且很充分。”
素馨愕然。
“你如何一副他就是凶手的表情。”李纤凝道,“以作案时间来算,我也有可能是凶手啊,午时刚过一点儿,丫鬟们皆睡了,只剩你我醒着,熬到午正时刻,你也睡了。又过两刻钟,我去了东边林荫下闲走,直至事发皆是独身,没有人见过我。”
“小姐怎么可能是凶手,小姐和杨小姐无冤无仇,干嘛害她?”
李纤凝:“那可不一定哦,也许我心血来潮,就想杀一个人玩玩。”
“诶?”
李纤凝掐掐素馨脸蛋儿,“接着说,冯灏和夏氏什么情况?”
“冯家郎君和夏夫人绝对没有可能作案,事发时他们在一起。”素馨一脸神秘地贴近李纤凝耳朵,“据夏夫人的贴身侍女碧玺讲,那个时辰夏夫人和冯家郎君在五楼看山景,足足看了两个时辰。”
“期间没有人上去服侍?”
素馨摇头。
“也太明目张胆了,小姑子就在楼下。”
“就是,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才认识几天啊。”素馨下巴垫在手背上忖,“通奸,作案动机倒是有了,可是没有作案时间啊。再说纵算杨小姐真的发现了他们的奸情,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她当初——”
“不一定,世人大多宽以待己,严以律人。”李纤凝冷哼一声,“没有作案时间?我看未必,楼内东侧还有一条楼梯,从那里下来悄没声,谁也发现不了。”
“这样一分析夏夫人和冯家郎君岂不是也有可能作案,太可怕了,我原以为只有梁大人有嫌疑。”
“梁人杰身上的嫌疑也不小,一来有作案时间,二来作案动机也具备。”
“小姐指的是杨小姐私奔,令梁大人蒙羞一事?”素馨不可思议,“那不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么,梁大人犯得着这么做?这么多年来,他和杨小姐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和睦。”
“还记得初到那夜我们行酒令。”李纤凝说,“一句酒令也斤斤计较的人,未过门的妻子与人私通淫奔,令他生受奇耻大辱,我不信他能真正放下芥蒂,像他表现的那样不计前嫌。”
“三个嫌疑人……”素馨竖起三根手指,“凶手是他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个,小姐,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无论是梁大人还是冯家郎君抑或夏夫人,我都无法想象他们是凶手。”
“你看我像凶手吗?”李纤凝忽然问。
“小姐?”素馨惊诧,“小姐哪里像凶手了,真是的,又不正经。”
李纤凝翘着二郎腿,单手支头,嘴边噙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模样的确很不正经。
夏氏派人快马飞抵主宅,回禀了杨宛的死讯。杨家人等大惊,傍晚即有人过来料理,经过一夜商讨,杨家人也觉杨宛死得蹊跷,决定报官,等待官府定夺。
报官的人刚刚离开不足半个时辰,有仆人进来通报,官府的人来了。众人诧异如此之快,纷纷迎出去。
哪知所谓官府的人竟是韩杞和解小菲。
京兆府走脱了三个江洋大盗,人手不足,管万年县借调了一批人,韩杞和解小菲也在其中。他们此次上门实为分发三个江洋大盗的画像,提醒主人小心。
误会一场,其余人等照旧返回居处,唯独李纤凝留了下来。
解小菲诧异道:“小姐怎么在这里,刚刚他们说案子,这里发生案子了吗?”
李纤凝不答反问,“三个江洋大盗是什么情况?”
“他们分别叫张雄赵虎陈据,在冀、兖、豫、荆等地都做过案子,手段残忍,盗人钱财,淫人妻女,最后还要赶尽杀绝。去年九月在京畿地区犯了案子,盗了丹阳公主府中的财物,京兆府大费周张将他三人缉捕归案,因不肯透露赃物下落,一直未明正典刑。不想几日前逃了出来。已知三人身上带伤,陈锯伤势最重,应该跑不远,但是搜了几日了,依然不得踪迹。”
李纤凝想了想,说:“我跟你们一道。”
韩杞抬眼瞥她。
解小菲挠头,“这里不是发生案子了么,小姐不查案子,和我们大日头底下跑来跑去作甚,动辄一身臭汗。”
“这里的案子我暂时插不下进去手,待会儿官府的人来了,反受他们盘问,怪没意思。”边说边往外面走。
“不知会素馨姐姐一声么?”
“不用。”
不想那门子拦住李纤凝,“李小姐,主子早有吩咐,官府的人到来之前,谁也不准出去。”
李纤凝微微一笑,“你拦得住我吗?”
门子犹一脸茫然,解小菲早伸出来一条手臂将他搡去一边,护着李纤凝出了门。
到了外面,少有树荫遮蔽,果真酷热难耐,三人赶着去下一户人家,脚步快,不一会儿走出了一身汗水。
李纤凝盯着解小菲紧绷的下颌线说:“瘦了。”
“小姐不来衙门,没人请我吃饭,当然瘦了。”说罢,问李纤凝,“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快了是多久,我巴不得小姐即刻回来,衙门里没有小姐都不像衙门了。”
李纤凝笑。
韩杞则是一脸无语。
复行二三里路,解小菲突然腹痛,叫李纤凝和韩杞先走,自己钻林子里去了。
站坡上远望,前方稀稀落落十几户人家。李纤凝和韩杞前往分发三个江洋大盗的画像,发到一户姓祝的人家时,主人神态有异,眼神飘忽不定,言语上也急躁,似乎急于打发他们。韩杞叮嘱她这三人凶残暴虐,别不当一回事儿,千万小心。祝家娘子连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走吧。两只手撵鸡撵鸭似的撵他们。
李纤凝和韩杞交换了眼色,没惊动他们,接着到下一户分发,趁机打探祝家人近日有无反常之举。
“反常?”邻居大婶想了想,“若说反常就是那祝家嫂子杀鸡,平时宝贝的不行的鸡,指望它下蛋呢,说杀就给杀了,这不是败家么!”
“祝家最近有来什么生人吗?”
“没看到。”邻居大婶摇头,“非但没来生人,连孩子和男人都不大出来了,平时只能看到祝嫂子里里外外的忙活。问了几句,说是生病了。热死人的天气,能生什么病。”
话到此处,李纤凝心中已有定论。
画像挨家挨户分发完,暂离了此地。
祝家屋内,赵虎自窗缝间窥得他们离开,粗声大气道:“大哥,俺出去宰了他们!”
张雄道:“青天白日,叫人撞见,再节外生枝,把我和你三弟搭进去,得不偿失。”
病床上的陈据也说:“二哥,你稍安勿躁,切莫冲动行事。”
“他们跟隔壁的臭婆娘嘀咕了半天,咱们的行踪保不齐已经泄露,他们这趟离开准是叫人去了,迟了,咱们岂不受害。大哥在此等我,待我解决了他二人,剜了他们的心给大哥当下酒菜。”
“你给我站住!”张雄喝住他。
“大哥!”
张豫思考须臾,命祝家娘子,“你出去问问,刚才那俩人和隔壁的娘婆说了什么。”
祝家娘子战战兢兢起身。
赵虎跟着威胁,“说话小心点,别忘了你丈夫孩子的小命还捏在我们兄弟手里。”
“是是是,不敢,不敢。”祝家娘子像猫爪下的耗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舛错。
片时,打听回来了,喜滋滋的告诉三人,“好汉们放心,并未暴露,只说了些杀鸡的事。”
三人之中,属重伤在床的陈据有头脑,听了这话,细问究竟。祝家娘子一五一十讲了。陈据大叫不好,叫张虎,“快去追,迟了我们兄弟三人性命休矣!”
张雄欲和赵虎同去,又放心下不陈据。赵虎拍着胸脯道:“大哥三弟只管放心,连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我赵虎以后甭在道上混了,你们且等我好消息!”
陈据忽道:“二哥莫鲁莽,留那小娘子一口气。”
赵虎会意,“那小娘子确实标致,待我生擒了回来给三弟享用。”
李纤凝韩杞和解小菲汇合,同他说了三个江洋大盗可能藏匿祝家的事。解小菲说:“那还不抓紧时间喊人,迟了,别说巡逻的差役要回去,城门也关上了。”
李纤凝当即说由她守在附近,解小菲和韩杞两个去找人。
解小菲一向对李纤凝言听计从,没有异议,韩杞却不同意,“我和解小菲留下,你去搬救兵。”
“为什么?”李纤凝睨他。
“搬救兵用不了两个人。”
“我问,为什么是我去搬救兵?”
韩杞目光和她对上,顷刻又移开,“这里太危险。”
听到韩杞说危险,解小菲才意识到确实危险,“是啊小姐,万一你暴露了,处境岂不凶险,咱们还是按小杞说的办吧。”
“他比我强吗?”李纤凝冷笑,目光转回韩杞身上,“留着你的好心施舍给弱不禁风小娘子吧。”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韩杞懒得惹这份闲气,扭头便走。
“诶……小杞?”解小菲左右为难,“小姐,那我是留下来还是和小杞……”
李纤凝一脚踹他屁股上,“你也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