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状态,就像是在醒着的状态下“梦游”似的。
“梦游”的经历,大部分人都没有过,但是做梦的经历,大部分人都肯定经历过。
做梦的时候,人依然会对遇到的事件做出思考与判断,只不过这种思考与判断非常混沌迷乱,与清醒时刻的思考与判断不可同日而语。
黎锦的手里,拿着那支她刚缝好的小刷子。
黎锦有些迷迷糊糊地凝视着这只刷子,心里暗想,这和擦牙也没有什么区别吧。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呢?明明用不着害怕、畏缩吧。
于是,黎锦便用水洗干净了小刷子。之后,她又在小刷子上面蘸上盐,伸进嘴里刷洗了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是躲避着阿诚的目光做的。
不知道为什么,黎锦很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擦洗牙齿这种行为,应该是因为性格软弱又容易害羞,觉得这样做,很不雅的关系吧?
其实,就连吃饭,黎锦都想背着别人的目光吃,她也不喜欢吃饭时的样子被人看到。
除了出席宴会这种情形,黎锦一般都是独自吃饭的。
但很奇怪,在黎锦的感觉里,共进早午晚餐的对象如果是阿诚的话,自己就不会感到排斥了。
大概还是习惯的影响吧?算了,黎锦决定不想这个问题了。
黎锦试了一下,用这种刷子擦牙的感觉还真不错。
擦洗牙齿时,如果可以不将手指伸进口中的话,这个动作的感觉,就比起用棉布擦洗要优雅得多了。
相比棉布,丝瓜络的质感十分粗糙,让黎锦不太习惯。
不过,这种粗糙质感的纤维,擦在牙齿上的时候,感觉比用棉布擦洗时更为洁净清爽。
和自己之前料想的差不多,用这种特制的小刷子擦洗牙齿,果然比直接用手拿着棉布来擦洗牙齿的清洁方式,要合理得多了。
不光不用做出把手放进嘴里这样不雅的动作,而且用这种小刷子擦洗牙齿的话,意外地比用手按着棉布擦洗还要更为灵活好用。
这真是妙极了。
黎锦心想,从现在开始,她再也不会用棉布擦洗牙齿了。
虽然,黎锦与这种小刷子才刚刚接触而已……但是,她已经产生了一种夸张的感觉,仿佛自己离开这种小刷子,就不能活下去了一般。
这种汹涌澎湃的感情,真是“相见恨晚”的最佳写照。
“感觉怎么样?”黎锦清洁完毕之后、回去见阿诚时,阿诚对她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了。
“感觉非常好。”黎锦神采飞扬地这么说道,“从现在开始,这就是我的生活必需品了。阿诚你也来试试吧!”
阿诚愣了一下,但在与黎锦坚定的眼神接触后,他似乎改变了主意,安稳地点了点头。
“阿诚知道了,阿诚也会试用的。”阿诚拿起了黎锦制作的小刷子,说道,“所以,将军做的这个小刷子,可以送给阿诚吗?”
“嗯……”黎锦有些窘迫,她当然不是连这种小东西也舍不得。
观来说,有了阿诚送给自己的小刷子之后,黎锦制作的这东西,客也就没有什么大用处了。
使黎锦尴尬的是,自己的固定技术实在是过于糟糕。
缝在上面的丝瓜络,看起来一塌糊涂、凌乱不堪、惨不忍睹。
相比之下,阿诚做的丝瓜络刷子,细致得近乎精美,是黎锦所制的那一把,难以比拟的。
大概,阿诚是看了黎锦所做的东西,觉得扔了可惜,才提出这个要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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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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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的态度,令黎锦感动。
只是,黎锦的手笔,也实在配不上阿诚的这份真诚热情。
这就让黎锦过意不去起来了。
“那就送你吧!”黎锦稍作犹豫后,便决定还是大大方方、坦率自然一点。
既然阿诚抱持的是对自己满满的好意,那就顺从他的看法,把小刷子送给他吧。
阿诚自己,明明都不嫌弃黎锦的手笔,她若是再说些不情愿的推脱之语,岂不更是对阿诚的不恭了。
下一次,如果阿诚还想要这种东西的话,黎锦一定能做出做工更细致精巧、配得上阿诚的版本来。
没有做好这把刷子,一定是因为做得不习惯、不顺手,只要通过多次练习的话,一定会有所进步的才对。
黎锦稍作思索了一会儿,便对自己未来的手艺充满了盲目的自信。
“咦?多谢将军!”听到黎锦直率的话语,阿诚却令人意外地、流露出了十分惊奇的表情,“阿诚还以为……就算阿诚说想要,将军也一定不肯把这刷子送给阿诚呢。”
“咦?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啊?”黎锦感到不明所以。
虽然黎锦的确不怎么想给阿诚,但那也是因为觉得这种粗劣之物配不上他,而绝不是黎锦吝惜这种东西的缘故。
“因为……”阿诚流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根据阿诚对将军的了解,将军应该会说,‘这刷子做得不好,你还是用你自己做的刷子吧’。然后,不但拒绝把刷子给阿诚,甚至还把刷子扔掉才对。这才是将军的行事风格。”
“你还真了解我呢。没错,这确实就像是我的行事风格。”黎锦哭笑不得地说道。
“所以啊,阿诚刚才一直在想要怎么说服将军,才能保住这把刷子不被扔掉。”似乎是为了掩饰羞涩,阿诚微微地笑了起来,说道,“没想到,阿诚一问,将军居然就同意了。这结果,真让阿诚吃惊极了。”
“这是因为……”黎锦笑了笑,说道,“我知道,阿诚是因为,‘不想我把自己努力制作的物件丢掉’,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吧?既然阿诚对我抱有这样的好意,我又怎么能不领情呢?”
黎锦想了想,又莫名其妙地补充了一句话:“毕竟,阿诚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助手了。”
“……不是啊。”阿诚发出了很小的声音,黎锦觉得他的态度似乎很是懊恼,“阿诚不想这样……”
“阿诚不想哪样?”由于阿诚的话令人迷惑,黎锦重新回到了一头雾水的状态,她茫然地说道,“难道阿诚其实不想要这小刷子吗?”
“不是的。”阿诚没头没脑地说道“阿诚想要这小刷子,但阿诚不‘想左右和干涉将军的想法’。”
“这又是在说什么啊……”黎锦以手加额,困扰地说道,“之前,阿诚明明说‘阿诚刚才一直在想要怎么说服将军,才能保住这把刷子不被扔掉’,现在怎么又说‘不想左右和干涉将军的想法’啦?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大部分时间里,只要好好和阿诚对话,就能搞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但是,偶尔也会陷入这样的状况,越是询问和对话,就越是搞不清楚阿诚那奇怪的心情。
黎锦想起,阿诚以前曾说过,“阿诚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的话,她现在确实相信了。
阿诚这么说的时候,多半并不是因为隐瞒而不好意思说,而确实就是真心话吧。
阿诚是个奇怪的人,黎锦时常如此觉得。
所以,阿诚会有“奇怪起来”的时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况且,其实黎锦自己,也是很奇怪的人啦……
“因为,阿诚有时的思考就是这么混乱和矛盾。而且,阿诚不想……”阿诚停顿下来,红着脸窘迫地沉吟了半天。
过了好一会儿,阿诚才终于用快哭出来的声音,急促地说道:“其实,阿诚也不想……自己的想法总是被将军看穿嘛!这会让阿诚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的……”
“啊……这个这个……”由于阿诚的发言实在太让黎锦意外的关系,黎锦不由得懵了。
这要怎么接话呢……
“我……我没有啦。阿诚你肯定想多了。”黎锦软弱而没什么自信地说道,“有时,我可能凭感觉猜到你的一些想法,但是‘看穿你的想法’这种事情,我当然是办不到的。无论是你的想法,还是别人的想法,我都不可能看穿啦。看穿别人的想法,那得是什么样的高手才能做到啊。”
“真的没有吗……阿诚总觉得,将军就好像……”阿诚委委屈屈地说道,“比阿诚自己还要了解阿诚自己的想法呢。所以,阿诚有时觉得,自己在将军面前,什么都没有办法隐瞒,感觉好奇怪……”
虽然阿诚的话莫名其妙、颠三倒四的,但黎锦还是听懂了。
黎锦莫名可以理解阿诚的这种烦恼。如果被对方看穿想法的话,自己就会因为不知所措而变得混乱起来,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不过,黎锦并没有这种本事啊。
阿诚是杞人忧天了吧?
“真的没有!我不能看穿阿诚。”黎锦回想了一下,依然非常果断地答道,“我真的不可能知道阿诚在想什么。而且,我也搞不清楚,阿诚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那就是阿诚想太多了吧。”阿诚深深呼吸了几口,态度变得没有那么窘迫了,也稍微放松了下来,神色看起来自然多了,“真是奇怪。有时,阿诚会觉得‘将军什么都知道’,有时又觉得‘将军连谁都能意识到的事实,都注意不到’。所以,阿诚只能说,将军真是一个‘奇异至极的妙人儿’啊,阿诚会一直‘听将军的话’的。”
奇异至极的妙人儿?哪有啊……真要寻找适合这句话的人的话,黎锦反而觉得,阿诚还比较适合用这句话形容呢。
“只有后一句‘连谁都能意识到的事实,都注意不到’,才是对的啦。”黎锦说道,“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嘛?在别人面前的话,我会隐瞒一番,在阿诚面前我就没有必要隐瞒了。实话告诉你哦,‘我·很·呆·的’。”
我·很·呆·的。
黎锦特意用上格外郑重与清楚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把“我·很·呆·的”四个字给说了出来。
“那真是太好了。”阿诚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唇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阿诚欣慰的笑容,非常浅淡。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到。
在发现“阿诚露出了非常浅淡的笑容”的同时,黎锦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视力虽然不是特别出类拔萃,但是却非常容易注意到别人在这方面的变化。
尽管黎锦并不是谁的神色变化都会很关注,但至少,捕捉阿诚显露出来的情绪,对她来说就似乎十分自然,不需要刻意去留意也能看得到。
黎锦心想,也许就是因为自己非常习惯于注意阿诚的神情的关系,阿诚才会觉得他的想法总是被她看穿吧?
其实,黎锦看穿的肯定不是别人的想法,而是她无意识中捕捉到的情绪流露而已。
也许正是因为太过于关注这种小细节的关系,黎锦与别人比起来,才会总是呆呆的。
“这有什么好的啦……”黎锦轻轻叹息了一声,略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呆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事啊。不过,幸好,我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呆误事就是了。”
黎锦心想,这真是“吉人天相”了。虽然,这种词用来形容自己,也显得很奇怪就是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阿诚难得地、如斩钉截铁一般,用坚定的声音说道,“将军是被上天特别眷顾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任何原因误事,或是导致不好的结果?对将军来说,应该只有‘好运气’与‘绝顶的好运气’存在才对。”
阿诚的话虽然很好听,但是……
黎锦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说道:“我要是真的像阿诚说的那样幸运的话,我怎么可能失业在家,无所事事呢?”
“这一定是上天对将军另有安排的缘故。”阿诚看着黎锦,很诚恳地说道,“将军回到京城,是因为京城有需要将军做的工作。因为,将军配得上世间的一切美好与幸运。”
阿诚的话,倒是让黎锦听得心里很舒服。
不过,黎锦刚高兴一下,立刻又觉得,阿诚的话仅仅能让自己心情变好而已,并没有什么意义。
“阿诚你果然很会说我爱听的话呢。”黎锦心中觉得甜蜜,便微笑着说道,“这让我觉得,我去边关的意义,就是‘为了和阿诚相遇’呢。”
“为了和阿诚相遇……”阿诚呆呆地重复了一遍黎锦无心的话。
然后,阿诚话音还未落,自己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