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好了。
因为在这种窘迫的场合下、被对方看清自己的脸色的话,会让黎锦很不安,尤其是脸色发红的时候。
自己实在是很容易感到害羞的人,就连感到害羞这件事被发现,都会让黎锦不自在。而且,她对此也非常烦恼。
自从知道了阿诚看不出来自己的脸色这件事之后,黎锦那窘迫焦虑的心情,总算减轻了一些。
黎锦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感觉自己的心情轻松多了。
“影响的话也不要紧。”阿诚用柔软、圆润而且甜美的声音说道,“虽然阿诚不能与将军互换眼睛,但阿诚会用自己的眼睛守护将军的。”
阿诚的声音,可真是“珠圆玉润”一般的声音啊。黎锦时不时会这么觉得。
“阿诚你真好。但没关系的,这不重要啦。”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变得更加愉快,黎锦说道,“既然现在只有一条毯子,我们就这样将就将就,一起睡吧。”
“阿诚不想这么做诶。”似乎对黎锦的提议很是抗拒,阿诚变得有些没精打采地说道,“如果将军是和阿诚‘商量’这件事的话,阿诚是会拒绝的哦。不过,如果将军的意思,是对阿诚的‘命令’的话,阿诚还是会听的。但是,阿诚觉得,将军应该不会下这种命令吧?将军真的要这么做吗?”
“嗯……”黎锦一时哑口无言。
什么嘛……竟然抢先说出这种话的阿诚,实在太狡猾了吧?
这样一来,如果还要坚持“命令”阿诚这么做的话,自己岂不是太过于理亏了吗……
“那么,我还是不要‘命令’了吧。”不由得微微皱紧了眉头,黎锦说道,“我希望的,可是阿诚心甘情愿地同意我的这个建议啊。”
“这种提议,实在很难同意呢。”阿诚不太高兴地说道,“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还要睡在一起的话,真的是太不合适了。”
“如果是有血缘关系的异性的话,岂不是更不能睡在一起了吗!”黎锦说道,“阿诚你干嘛要对这种睡眠行为想得太复杂呢?难道,就不能理解成,类似于‘坐在一起的两人换了个姿势’这一类的事情吗?”
“可是……将军所描述的状况,本来就并不是‘坐在一起的两人换了个姿势’这种普通的情形啊?”阿诚有点委屈地说道,“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阿诚实在是不擅长抱有呢。”
“不擅长就不擅长呗,你就当成是这样吧。”黎锦不满地说道,“如果觉得有问题的话,拜托你忍耐一些,就好了嘛……”
阿诚明明多数时间都拥有那么柔顺可爱的性格,为何在需要他配合的时刻,却可以如此倔犟、不通人情世故了呢?对此,黎锦真搞不懂。
人类是这么复杂多变的存在吗?
不过,黎锦虽然不理解阿诚会变成这样的成因,但是对阿诚的行为本身,却是会感到十分之理解与熟悉。
在黎锦的感觉中,阿诚的每个反应,好像都在她的预料之内似的。
是什么时候才开始觉醒这种奇妙的能力的?黎锦也不知道。
大概,是与阿诚相处久了之后,“磨合”出了某种经验所致的“条件反射”的结果吧?
事到如今,黎锦已经对阿诚熟悉到了,好像对阿诚的每个行为,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了一般。
黎锦觉得,自己会做出这么故意刁钻、蛮不讲理地欺负阿诚的行为,说不定……
阿诚的反应,明明太过于在黎锦的意料之内,但产生这些反应的同时,他却拥有与黎锦截然相反的心情。
也许,正是由于对此状况感到不满,黎锦才会失控地做出这种事吧?
在阿诚说出口之前,自己就大致预测出阿诚是怎么想的了。
可是,阿诚的这一心情,并不是黎锦想要获得的答案。
而黎锦正是因为渴望在这些对话中,获取与预测不同的答案,所以才会一直这样古怪任性地强迫阿诚吧?
真想把自己这种不满的心情传达给阿诚。
但这种心情,太过于古怪了,感觉上,也并不适合整理成“可以对阿诚说明白的语言”的内容。
想到这里,黎锦稍微有点沮丧。
算了。
意见分歧时,阿诚就是这么个吃硬不吃软的家伙吧。
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达成自己的目标的时候,就强迫阿诚吧。黎锦是这么考虑的。
“谈不上忍耐啦。”阿诚有气无力地说道,“当阿诚接受将军的命令的时候,就会放弃自己坚持的信念了。所以将军,没关系的哦。阿诚的‘底线’可是很灵活的。一旦确信‘这是阿诚希望遵守的命令’的舌后,阿诚就会放弃之前的坚持了哦。”
“好吧……”听到阿诚的这些话语,真让黎锦也跟着感到全身无力,她说道,“我又变成坏人了呢。阿诚你还真擅长做‘把别人变成反派’这种事啊。”
“诶?并不擅长哦……”阿诚好像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他说道,“而且,这么说起来,将军为什么要说‘我又变成坏人了呢’啊?‘我又变成坏人了呢’里面的‘又’是从哪里来的?之前,将军难道扮演过坏人角色吗?”
“不不,阿诚你搞错重点了吧?”黎锦惊讶地说道,“这可不是你应该在意、质疑、否定的事情啊?你应该在意的事情,应该是为什么我会说‘我变成了坏人’这件事吧?我都说自己是‘坏人’了……难道你不想帮我否定这个自我评价吗?说一些,类似‘将军才不是坏人’之类的话啊?跟这个更重要的‘关键词’比起来,你关注‘又’算是什么嘛……”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事实啊。”阿诚很纳闷地说道,“无论是‘事实的客观’,还是‘将军的主观’,它都是不成立的呀。因为,将军根本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把自己视为坏人过吧。既然如此,阿诚就没有太在意这些了。可是,‘又’在这句话里显得很突兀啊。所以,阿诚才会想知道将军为何会这么说的……”
什么嘛……阿诚还真的是,喜欢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表现得非常在意“无用的细节”的呢。
“我不跟你说了。”黎锦气呼呼地说道,“反正也不能指望你说出我想听的话。不如睡觉吧。不过,你要记得,今天晚上,必须躺在我身边,这是命令,行吗?”
自己真失败啊。
黎锦心想,结果,自己又是不得不依靠“命令”来强行控制阿诚了。
“既然是‘命令’,就没有‘行’与‘不行’的分歧啊?”阿诚说道,“阿诚当然会听话的。但是,将军所说的话,听起来却并不那么自信呢。将军要更自信一点啊,每个‘将军的任意可以实行的命令’,阿诚都是真的会听进去哦。”
“我会这么没有自信,还不都是你害的吗……”黎锦很不开心地说道,“明明是导致我这样的‘罪魁祸首’,却说着仿佛与己无关的话……”
“那实在很抱歉,将军。”阿诚的感情,仿佛这时才忽然丰富起来,他说道,“那么,阿诚会用‘努力听话’来弥补的。现在,阿诚就来听将军的话吧。”
当说完这段简短的话之后,阿诚居然真的躺了下来!
阿诚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干脆?
因为干脆得很是突兀,黎锦都不能立刻为之感到高兴。
她只是持续而强烈地感受到了困惑这种心情而已。
“好吧……”无奈中,黎锦也摆出了一个理应舒适的姿势,躺了下来。
不过,这样躺着的话,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舒适呢。
这黑暗的房间,本来是黎锦看不清楚的环境。
但是,黎锦伸出手的时候,却奇妙地拉到了她想拉的对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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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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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黎锦的手掌贴在了阿诚的手掌上的时候,后者的手掌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
但这颤抖的幅度非常微弱,微弱到让黎锦怀疑自己所感觉到的,只是错觉罢了。
被黎锦碰触到的、阿诚的这只手掌,不冷也不热,与黎锦的体温几乎完全相同。
人类的体温虽然都很接近,但实际上大部分人的体温又是各不相同的。
只要近距离进行接触的话,就会察觉到这一点。
大部分人对大部分人而言,不是太热了,就是太冷了。
这样一来,彼此皮肤接触的时候,总会有微妙的不适感,随之萌生。
遇到与自己体温几乎完全相同的人,这种机会实在太少了。
这一点细节,让黎锦感到很奇幻。
黎锦不由得产生了“出神”这一感觉。她发起呆来,静静地感受着这种奇妙的体验。
“将军。”与此同时,阿诚则是十分平静地问道,“将军为什么突然对阿诚这么做呢?有什么用意吗?”
“没有用意啦。”阿诚的话,把黎锦拉回了现实,她微笑了起来,说道,“阿诚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只是觉得牵手的感觉很好……所以,想和你牵着手入睡,仅此而已。”
“真的吗?”阿诚的语气,似乎稍稍透露出了一种激动的感觉,他说道,“将军说的对,阿诚也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如果将军同样喜欢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阿诚不是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吗……为何还要明知故问呢?
因此,黎锦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是啊。”黎锦所躺卧的,是两人中左边的那个位置。
她的右手,正奇妙地扣住了阿诚的右手。
两人的手,就这样并不完全契合地纠缠在了一起。
黎锦的右手在上,阿诚的右手在下。
这种十指交互相扣的姿势,和平时牵手时使用的姿势,是全然不同的动作。
平时牵手,采取的是手指不分开、手掌与手掌直接相握在一起的姿势。
而这样的牵手,却是双方各自的五根手指,伸出来相交、纠缠在一起。
这种交互缠绕的感觉,犹如木工技艺中的“榫[sǔn]卯”一般。
在黎锦的感觉中,这样的姿势,也有一种令人心痛、心碎、心折一般,悲伤的预感。
感受着这种悲伤的预感,黎锦觉得自己好像被无形透明的潮水吞没了一般。
这种感觉,并不能算得上愉快,但却让黎锦感到难以自拔。
“将军。”阿诚突然说道,“这样子真的好吗?”
“什么?怎么了?”黎锦从茫然中惊醒,一时意识不到阿诚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困惑地问道,“阿诚你在说什么啊?‘这样子’指的是‘什么样子’啊?”
“阿诚说的,是握手这个动作啊。这让阿诚觉得,将军的心里很悲伤呢。”阿诚说道,“总觉得,将军抓着阿诚的手的此刻,好像有点儿伤心呢。这是阿诚的错觉吗?还是说……当将军做出这个姿势的时候,本来就会感到难过呢?”
“嗯……还真是这样诶。”黎锦呆呆地说道,“真有趣啊,如果阿诚你不说出来的话,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呢。做出这个姿势的时候,好像会让我感到很悲伤?这可真是奇妙的体验啊。”
“是吧。”阿诚轻柔地说道,“将军是不是……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姿势?还是换一下吧。”
“不,不换了吧。”黎锦淡然地说道,“仔细想想,这个姿势,本来也没有那么悲伤的意象才对。阿诚会感到我在悲伤,应该是因为我此刻的心境有些伤感吧?所以,才会在做这个姿势的时候,引发出这种心情吧……”
“不应该这样的啊,将军。”阿诚轻柔而略带不安地说道,“明天,将军的饭庄就要开业了。根据阿诚的经验,将军做什么都一定会蒸蒸日上的。因此,开店这种事,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好事。为何将军,反而会变得难过起来呢?”
“我也想知道这一点啊。”黎锦苦笑着说道,“阿诚,你没有过类似的经验吗?就是……有时觉得,‘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了’,可是,仅仅是‘预感到要出什么大事了’而已。与此同时,却无法预测到,到底是哪方面的大事?这样一来,就没有办法去预防与改变自己不想要的结果了呢。那可真是一种糟糕的体验。有时我会觉得,有这个预感还不如没有这个预感,更能让自己省心。正因为有了这个预感,才使得自己没有办法安心于此刻的宁静了。但有时也觉得,还是有这个预感比较好吧?毕竟,这让我能在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之前,抱有心理准备。有心理准备的话,总比没有这种预感,就突兀地遭遇灾难更好吧?”
“有啊……虽然阿诚无法说出具体的事件体验了,但这种事情是经常有的吧。”阿诚继续语气轻柔地说道,“但是,这很奇怪啊。这为什么会是将军的预感体验呢?在阿诚看来,将军是阿诚所知道的,最幸运的人了。而这种不安的预感,难道不应该是不幸的人、或者最起码也是普通人,才能感觉到的感觉吗?”
“这个嘛,虽然我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但有时也会有不好的时候啊。”黎锦苦笑道,“再幸运的人,也不可能永远都是幸运的吧。产生‘不安的预感’的时候虽然不多,但确实是曾经产生过的。而且,每次都会出现我不希望出现的坏事。今天也是这样的感觉……”
“在将军产生类似的预感之后,都出现过怎样的坏事呢?”阿诚说道,“将军能说一说吗?不过,如果是会让将军感到伤心难过的坏事,就不必说了。”
“妈妈。”黎锦严肃地说道,“有一天,我觉得好像要见不到妈妈了。后来,就真的再也没有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