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诚只是觉得,将军果然还是将军啊。”阿诚说道。
阿诚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但是,在他眼角的位置,看起来却仍然残留着一种微妙的笑意。
“什么意思?我果然有什么特质?”黎锦问道。
虽然此时的黎锦,仍然抱着“想和阿诚赌气,不理睬他”的心态,但她还是由于听到阿诚的话,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就是……嗯……偶尔、非常稀少的时候,阿诚会变得很容易明白‘将军的想法’吧。”阿诚坦率地说道,“但是,将军不要误会了。阿诚这么说,绝对不是想表达,将军比其他人更容易看透的意思。阿诚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正因为阿诚觉得,将军和自己是同一种人,所以,阿诚在理解将军的想法的时候,才变得比较容易’,仅此而已。那么,将军能明白阿诚的意思吗?”
“能明白是能明白啦……”黎锦不悦地说道,“但我可并不同意这一点啊。我和你……才不是同一种人呢。”
虽然,黎锦自己也觉得,阿诚有些地方,与她是很相似的。
但是,同样有很多地方,让黎锦觉得阿诚与自己简直天差地别。
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介于似与不似之间”的感觉了吧?
“哪里不同呢……”阿诚望向黎锦,认真地说道,“阿诚和将军,在琐碎的表现上,自然是会有所不同的。但是,阿诚还是觉得,自己与将军有着相似的特质呢。就像‘玫瑰花’一样,虽然每一朵‘玫瑰花’都独一无二,但这并不影响它们被‘合称’为‘玫瑰花’啊。”
“好吧……”黎锦疲惫地说道,“随便你怎么说吧。虽然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累了。”
因为一时想不出来怎么反驳阿诚的这句话,所以黎锦就索性先消极地对待了。
虽然,黎锦也觉得,阿诚的话,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但两人在性格上明明有很大的分歧,真的能分类成“同一种人”吗?黎锦对此十分困惑。
“如果将军对此不感兴趣的话,那阿诚就换个话题好了。比如说,阿诚先来说一下自己对将军喝汤的建议吧。”阿诚态度柔和、但令人恼怒地说道,“如果将军不喝的话,阿诚就要自己喝了哦。这样的结果,对将军来说难道也无所谓吗?”
由于阿诚的话语太过荒诞,摸不着头脑的黎锦,都因此被刺激得精神一振。
“……那当然是有所谓了啊!”黎锦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的这锅汤,难道不是专门为我熬制的吗?既然如此,你自己喝了算怎么回事啊?还是说……难道……其实你本来就没打算给我喝,只是为了让我生气,才故意给我看一看,然后才拿走的意思?那实在是……太过分、太让人生气了呢!”
“不……这锅汤的话,当然阿诚是专门给将军熬制的啊。”阿诚沉稳地说道,“阿诚说出‘打算自己喝’的话,难道不是因为将军不愿意喝的缘故吗?那么,现在将军愿意喝汤了吗?”
“当然不愿意喝了。”黎锦赌气地说道,“因为我依然非常之生气。”
“可是,既然将军不愿意喝这锅汤,为什么阿诚选择自己喝掉的话,将军却会生气呢?”阿诚又再以无邪的表情询问道。
“你是在测试我的辩论能力吗?”黎锦更加生气地说道,“不……你就是存心气我吧。惹我生气很好玩吗?你也未免太恶劣了吧?”
阿诚是在存心惹黎锦生气?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此时的黎锦,说出的都是气话罢了。
阿诚才不是这样的人。她甚至比阿诚更清楚这一点。
“阿诚没有这个意思。”阿诚略带迷茫地说道,“阿诚只是想以将军的思维方式,‘校正’自己的思维方式罢了。如果将军不能给阿诚说清楚,‘咱们有分歧的一件事,将军如此想的理由’的话,阿诚就会陷入混乱的。阿诚想和将军互相理解,不再互相误会。为此,‘将军提供自己思考的过程给阿诚参考’,这个步骤是必不可少的。”
面对阿诚的这个态度……自己该如何评价才好呢?黎锦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阿诚是一个,在绝大多数时间、都非常诚实的人。
虽然这个评价,在黎锦发现他一直隐藏身份欺骗自己的时候,动摇过一段时间。
但冷静下来之后,黎锦的认知,也只是从“阿诚是从来都不会欺骗别人的诚实之人”转变为了“阿诚是在绝大多数时间都不会欺骗别人的诚实之人”而已。
即使认知微妙地有所改变,对阿诚的诚实程度,黎锦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正因为这样,所以黎锦在听阿诚说起,他抱有的这一态度的时候,才会觉得异常地气恼、而又无力。
阿诚这个奇怪的孩子,真的就是认真地这么想的吧?
他这样随意地说出来,也不管听到的黎锦会有什么感觉……不过,尽管这样,也不能说阿诚是个自我中心的人。
也许刚好相反。
阿诚也许“太以别人为中心”了。
因此,阿诚对自己的感受时常会不那么在意。
所以他的脾气异乎寻常地好,也极为有忍耐力。
当然,黎锦这么评价阿诚,并无贬低之意。
正好相反,对于阿诚温柔而富于忍耐力的部分,黎锦是非常喜欢的。不过,对于阿诚其他的部分,黎锦也很喜欢。
总而言之,黎锦对阿诚的评价,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无褒贬之意。
或者说,就算有褒贬之意,黎锦对阿诚的态度,也是“有褒无贬”的。
尽管如此,阿诚个性上的问题,就是存在的,黎锦也能清楚地感觉到。
正是因为阿诚是个对自己的感受很薄弱的人,所以他才会无法理解黎锦的感受的吧。
看来,如果自己不为阿诚做出详细解释的话,是不行的,因为他真的不明白。黎锦如此思考。
“因为,你说了,那锅汤是特意给我熬制的嘛。但是,如果我赌气不喝的话,你却会说要自己喝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不对的。”黎锦试图做出尽量清晰的解释。
稍加停顿后,黎锦又再说道:“当你之前对我表达出‘这是为我黎锦熬制的一锅汤’的意思的时候,在我看来,你就相当于放弃‘这锅汤的所属权’了。那时,这锅汤就是我的东西了,只有我才能决定喝掉还是倒掉。如果你擅自处置的话,在我的感觉中,性质就和‘偷盗’或是‘抢劫’一样。所以我会生气啊。送给别人的东西,怎么还能再拿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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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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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啊……”阿诚若有所思地说道,“谢谢将军的指点,阿诚现在明白将军的意思了。”
果然不能指望他流露出类似“恍然大悟”一般的反应吧,黎锦心想。
如果,阿诚是那种、时刻通透清爽的性情的话,也根本不会问黎锦这种问题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黎锦倒是不讨厌,阿诚偶尔出现的、这种异想天开的疑惑就是了。
毕竟,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黎锦对阿诚是十分满意的。
阿诚身上这种“白璧微瑕”式的小毛病,在某种意义上,反倒让黎锦感到亲切安心。
毕竟,黎锦自认,自己也并非是什么完美无瑕的圣人。
既然如此,与过于完美的人相处,是会带给黎锦巨大的精神压力的。
要朝夕相处的话,对方还是稍微普通一点儿好。
虽然这样一来,就会有时不时的恼怒、羞耻或是沮丧,需要作为代价来承受就是了。
“别客气,这也不算什么指点……你真的明白了吗……”反复思索中,黎锦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将军要是不问的话,阿诚就觉得‘已经明白’了。”阿诚说道,“将军若是深究的话,那就是‘没有明白’吧。”
真是的……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黎锦又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稍作停顿后,她说道:“算了。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姑且认为你明白了吧。”
“那么,所以……”阿诚又再殷勤到近乎多嘴地问道,“将军到底要不要喝汤呢?还是说,因为嫌弃,所以要倒掉?”
“你快住口吧,别说了……”对阿诚的话语,黎锦感到极为无奈。
她甚至为了表达自己反感的态度,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过,这个捂耳朵的姿势,也只不过是个“态度”罢了。
当阿诚说话的时候,黎锦依然能清楚地听到。
“阿诚要住口到什么时候呢?”阿诚疑惑地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说,一直到将军说阿诚可以说话之前,阿诚都持续不能说话吗?还是说,过了某个时间段之后,阿诚就可以说话了?”
所以说,“捂耳朵”这个动作,也不过是个“表演给人看的动作”罢了。
即使捂住耳朵,黎锦还是能听到阿诚的话语。
而且,阿诚也知道,黎锦还是能听到他的话语。
既是这样的话,那果然还是指望阿诚自己“闭嘴”,还比较靠谱。
“那么……时间限制就到‘我主动与你说话、或是询问你什么事情’之前吧。”黎锦又再补充说道,“到那一刻之后,你就可以自由地开口说话了。当然,我正在对你说的这句话不算在内。你应该能明白吧……”
在“允诺”或是类似的事情上,阿诚倒确实是说到做到。
听黎锦严肃正经地那么一说,阿诚真的就不说话了。
就连,根据黎锦的经验、阿诚经常都会总结般地说出、作为确认的那句“阿诚知道了”,阿诚都没有按惯例说出来。
两人间的空气,也在这一刻变得相当安静。
事到如今,此时的这种状况,倒是让黎锦感到怅然若失了。
沉默中的黎锦,只得开始思考一个无聊的问题。
这锅阿诚熬制的鸡汤,自己该不该喝?
从感情上说,黎锦是不想喝的,毕竟自己还在生着阿诚的气。
并未彻底无话可说,所以并非“冷战”。
但也没有激烈地冲突、或是争吵的表现,因此也不算是“热战”。
总而言之,两人之间就是处在这种不太愉快的状态下吧。
虽然,一觉醒来之后,黎锦就已经不生气了。
但是,如果仅仅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就宣布自己没在生气的话,这在黎锦的感觉中,是难以接受的。
原谅对方的契机,必须是对方做出了牺牲、赔偿,或是足够充足的道歉,这种“戏剧性的转变”,才符合常理。
一觉醒来、自己不生气了,这是自然流逝、因而抚平创伤的结果,和阿诚的言语与行为没有一点关系。
怎么能由于“自己现在不生气了”这个原因,就原谅对方呢?
如果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就原谅对方的话,那自己之前又为什么要生气?
总不能是为了“无理取闹”这种目的吧?
尽管如此……自己想要的结果又是什么,到底想如何收场呢?这一点,就连黎锦自己,也无法回答。
算了。
黎锦的思绪,暂时从尽管难以释然、但解决方式实在复杂遥远的问题中,抽离了出来。
此时,她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眼前的这锅鸡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