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出一口血来。
是黑色的。
浓稠的。
慕梓寒性子软,可真上纲上线,她比谁都还执拗,不然也不会大着胆子跑去状告慕政,为母伸冤了。
看着周璟吐血,她以为他是装的。
甚至无名火冒起。
小姑娘明明害怕周璟城府深的可怖,可此刻却很想质问。
【这些时日的相处,难道都是假的么?事已至此,你还想故技重施骗我!】
下一瞬,周璟大口大口的吐血,脸上手上有什么在鼓动,皮肤像是越来越薄,随时能裂开。只见他两眼一翻,身体朝后倒,重重砸到了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慕梓寒脸色苍白如纸:“殿,殿下。”
蒙时跑了过来,面上的焦急是慕梓寒从未见过的。
他从怀里掏出药丸,想也不想塞到周璟嘴里。下针封了他的穴道。随后朝寂七吼:“愣着做甚,还不快送殿下回去!”
他一黑脸,还挺有威慑力。
至少周围的人被唬住了。
她愣愣的立在原地,见寂七二话不说将人扶起来,背在身后。
喜公公也回了神,他上前扶住站不稳的慕梓寒:“太子妃,我们先回澄园。”
————
皇宫的人左等右等,眼瞅着到了吉时,花轿却还没影子,端漠皇神情愈发凝重。
不知为何,皇后的眼皮子直跳,总是惴惴不安。
太后雍容华贵的坐在主位上,她平时很少露脸,似有不悦。
“这么多人等着,真是一点规矩都没了!”
“什么慕家姑娘。”
她冷着脸站起来。
“哀家坐累了,先回去了。”
“母后。”
端漠皇连忙站起来:“定然快到了,您要是走了,可……”
不等他说完,太后压根不留面子。
“皇帝,你日理万机要等你等就是,哀家年纪大了,身子骨差熬不住!”
众大臣及家眷,吓得屏住呼吸,一句话也不敢说。
没错,太后是唯一一个,不喜欢储君的人。
那些孙子里头,她十年如一日看不上周璟,也从来不给好脸色。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皇后坐在一旁,未置一词。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露分毫。
在她眼里,太后横竖看阿璟不顺眼,与其留下来摆脸色,还不如早早走了。好过留下来糟心。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端漠皇身边派去迎亲的公公和礼部尚书衣服凌乱,神色惊恐而来。
两人身上都有伤,走了一路,血也流了一路。
端漠皇噌一下站起来。
“这是怎么了?”
礼部尚书扑通一声跪下。
“臣无能啊,臣有罪!”
“数百黑衣死士在成武街凭空出现,行刺殿下,无数箭如雨下,送亲队伍,街上无辜百姓,死伤无数。”
“殿下撑着病体,为了护住我等,不顾蒙时劝阻冒然冲破内力。只怕……只怕……”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了。
可表达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清楚。
皇后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端漠皇急急道:“去!摆驾去澄园!”
他很快离开,太后也因此脸色大变。嗓音在此刻听的十分刺耳:“煜儿呢?哀家的煜儿有没有事?”
礼部尚书一哽。
这个时候不担心周璟担心什么周煜!
在他看来,如果周煜有实力,能应付住黑衣人,殿下就不必涉险。
两个皇子!都比不上一个性命垂危的周璟!
“二皇子无碍。就是受了惊吓。”
太后松了口气:“哀家早就说了,不该让他帮着迎亲!这下好了,好处不见得,反倒惹了一身腥!”
第106章 您就是太子的心尖尖
不过片刻,此事惊动了全京城。
街道上的尸体已被运走,地上的血迹早被水冲洗干净。就好似,此处同往常一样,并无大事发生。
可整条街上不见百姓足迹,全是官府的人。
没错,大冤种吴知府托周璟的福又开始忙了。他得和大理寺,刑部的人共同办案,彻查此事。
全京城人心惶惶,都在议论此事。
“我隔壁邻居三舅爷家里儿媳娘家的侄子,当时就在街上,诶呦,那些黑衣人凶神恶煞,全是冲殿下去的啊,手里提着的剑长的和我家晾衣服的竹杆那么长!”
有妇人哭泣:“天杀的啊,我儿子不过打死过两个老婆,又和寡妇搞一起了,也没干什么坏事,他去街上凑个热闹,就被那些天杀的给捅死了啊!”
被嘲笑一番,众人继续道。
“当时,二皇子也在,两人看着人高马大的,谁知中看不中用!殿下身边的小厮,都比他们能打!”
“没错,没错,听说太子都血溅三尺了。”
“简直哭死!他晕死过去前,还含情脉脉拖着病体去擦太子妃脸上的血迹,他是有多爱!可惜隔得远,场面也混乱,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动动脑子也能猜到,殿下说的一定是,心肝,孤就算死,也要为你开出一条血路,护你周全!”
“啊啊啊啊,谁的心脏在疯狂乱跳,是我的!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
也有人忧心忡忡的。
“只盼殿下没事。不是我不看好二皇子,他真的不是当帝王的那块料。”
“那你觉得三皇子呢?”
“啊?皇上还有个儿子?”
嗯,周承的存在感就这么低。
还有人长吁短叹的。
“看着吧,太后这次定然又要发怒了。”
“实在是怪事,太后平时对长公主还算疼爱,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就这般容不下殿下?”
有人压着嗓音道:“这事我知道,当初殿下出生,太后无端就病了一场,紧接着荣德侯府通敌叛国。”
这三件事就像被一根线无形牵扯。可分明互不相干。
“太后病后,足有一年没出慈宁宫。坊间传闻,太后的病就是殿下带来的,八字相冲。”
等太后养好了病,去养心殿和端漠皇吵了一通,这么多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当时母子是为何争执。
但太后一出养心殿,就吩咐宫女收拾行李,去了宫外的山庄。
一待就是数年。
夜色暗涌。
天色浓的似墨。
澄园内却是灯火通明。
屋内,御医来来回回的走动声,端漠皇压抑怒火的训斥声,皇后无助的哭声,顺着幽幽的寒风落到角落慕梓寒的耳里。
她像是没了知觉,隔着长长的一段距离,去看榻上躺着的周璟。他的头上,脸上,胳膊上,都被下了针。
此时,没有半点罗刹的样子,而是易碎的瓷娃娃。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双腿无力。
“太子妃,喝口热茶吧。”
喜公公上前。
慕梓寒垂下眼帘,没有去接。
到底是周璟身边唯一一个不知他装病猫腻的人,喜公公狠狠的抹了把眼泪。
“咱们殿下心里苦啊,每次病痛缠身夜不能寐,他就去房顶喝酒!他嘴里不说,可老奴心里明白!他这是想让酒精麻痹自己!”
“天之骄子,白日装着若无其事,谁能知道他夜里会偷偷背着人去屋顶惆怅伤感。”
“我们殿下这般的谦谦公子,平时走在路上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上回和二殿下出门,路上偶遇一只被晒死的知了,他都亲自挖了个土坑葬了。”
喜公公很担心周璟,可他不像蒙时寂七,就知道盯着殿下,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