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官再三谢过,又留下寒暄片刻,这才协同贵妃和大公主处的人一并离开。
那边人一走,乔翎马上便凑到那几摞小山处去细细观望起来,看看翻翻,没瞧出什么明堂,遂又热情的问梁氏夫人:“婆婆,快来帮我看看!这值多少钱?”
“……”梁氏夫人稍觉无语,过去瞟了眼,继而告诉她:“贵妃处赐的最多,昭仪处给的最实惠,大公主给的略比昭仪处少一点。实打实的金银,三家加起来约莫有一万多两,除此之外别的玉器摆件也都是好的,尤其昭仪娘娘给的这几幅字画,可谓是有市无价……”
“不过也是,”梁氏夫人自然而然的道:“昭仪乃是名士之女,不会缺这些东西。”
又说:“贵妃所赐,代表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皇室,所以她赐的东西最多。昭仪是四公主的生母,由衷的感激你,所以给的最实惠,你要是不急,挂出去慢慢卖,这几幅字画卖个几万两都不稀奇。大公主倒也不是小气,只是作为长姐,在名分上逊色于执掌凤印的庶母和昭仪这个四公主生母,赏赐上不好逾越这两人的。”
乔翎将这长长的一席话听完,眼睛里只有一排字在闪烁:卖个几万两都不稀奇……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最好还是别卖,留着,以后会更值钱的。”
乔翎:“噢噢噢!”
那边张玉映已经有条不紊的吩咐人将收到的谢礼登记在册,小心的放到库房里边去,梁氏夫人觑着她,倒是想起另一事来:“往太常寺去销过奴籍了吗?”
张玉映朝她行礼:“回太夫人的话,还没有呢,今日正值休沐,得明日才能过去。”
梁氏夫人“哦”了一声,倒是说:“你既然已经不是奴籍,便无需如此多礼了。”
张玉映为之莞尔,摇头道:“即便不再是奴籍,我也不会离开娘子的呀,且听娘子说,当日在太后娘娘面前,太夫人也曾经替我说话,如何受不得这一礼呢。”
梁氏夫人微觉讶异:“你不打算离开府上吗?”
张玉映柔情脉脉的看着那边小心翼翼展开画卷细看的乔翎,摇头道:“倘若娘子不弃,我是不会离开的。”
梁氏夫人心想,我们乔霸天还怪有人格魅力的呢。
看看,第一美人都对她死心塌地的!
再一想也是,先前张家未曾蒙难之时,对张玉映献殷勤的多了去了,等她真的堕入泥潭,有几个敢顶着鲁王的压力去救她?
也只有乔霸天去了。
且还不是出于男女私欲去的,并不求什么回报。
这么一想,这都是你应得的啊,乔霸天。
……
乔翎笑眯眯的把自己刚收到的礼物归档入库,上下打量一下自己,便打算出门。
梁氏夫人颇觉无语:“你怎么这么忙,刚回来就又要走?”
乔翎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婆婆,我过几天打算请客,这会儿趁着休沐日,赶紧出门去派请帖呀!”
梁氏夫人诧异道:“你还写了请帖?”
乔翎理所应当道:“就是因为没写,所以才打算自己去请啊!”
梁氏夫人道:“在我们神都这儿,请人做客,都是要派请帖的,没有自己干巴巴的上门这回事——”
乔翎理直气壮的说:“可我不是神都人,我是乡下人!”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被气笑了,也懒得管她了:“去吧,安生点,路上别惹事。”
乔翎很乖的答应了:“好好好!”带着张玉映,一溜烟的跑了。
梁氏夫人又在后边叫她:“又没人撵你,你跑什么?稳当点!”
乔翎充耳不闻,拉着张玉映一路小跑。
张玉映也奇怪呢:“娘子,今天有空,不急的。”
乔翎没回答她,抢在梁氏夫人前边跑到了梁氏夫人的院落外。
守在外边的侍女见了她便说:“太太,太夫人这会儿不在……”
哪知道乔翎压根没有搭腔,手指头往唇前一伸,短促的吹了声口哨,几瞬之后,一只体态矫健的狸花猫敏捷的从院子里跑出来了。
乔翎嘿嘿一笑,带上美人一位、壮狸花一只,迆迆然乘坐马车,出门去了。
守门的侍女惊诧不已——谁都知道,梁氏夫人养的那只狸花猫是很骄傲的,平日里除了梁氏夫人之外,都没人能摸到它,怎么太太一叫,它就这么主动的出来了?
居然还跟着走了……
梁氏夫人回去没见到猫,还当是出去玩了,起初也没在意,倒是留守的侍女迟疑之后,还是忍不住说了:“项链跟太太走了呢……”
因那只狸花猫脖子上有一圈白毛,所以唤作项链。
梁氏夫人听罢先是一怔,旋即会意过来,勃然大怒:“天杀的乔翎,又带坏了我的猫!”
……
马车上。
张玉映看着坐在自家娘子旁边舔爪爪的狸花猫,也颇觉惊奇:“娘子,它为什么跟着你?!”
乔翎嘿嘿一笑:“当然是因为它喜欢我啦!”
那只狸花猫看了她一眼,轻轻晃了晃尾巴。
张玉映见状,难免有些云里雾里,这会儿马车停住了,车夫说:“太太,已经到了卢相公府上。”
乔翎应了一声,麻利的跳下车去,门房见了她,也没通传,直接便领着人往里走。
乔翎在前,张玉映在后,那只狸花猫紧随其后。
头一个出来的是小奚。
见到狸花猫之后,他微吃一惊:“乔太太今天怎么没带金子来?倒是带了只猫……”
狸花猫稍显警惕的防备着他,并不像金子一样亲人。
小奚见状,也就没有去逗它,笑了笑,说:“我们太太在书房呢,乔太太且去说话吧。”
乔翎先前到过此处,知道去书房的路,当下径直去了,隔着门,声音清脆的叫一声:“二弟!”
卢梦卿彼时正躺在美人靠上翻书,听声音分辨出来人是谁,不由得挑一下眉,坐直身体来。
乔翎推门进去,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微觉茫然,下意识回头去看,却也没发现旁人,不由得问了出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卢梦卿回想起不久之前圣上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语气当中不由得带了几分兴味:“大乔,你的身世……相当不一般啊!”
乔翎猝不及防,难免一怔,转而心想,二弟他是宰相啊,又是侯府出身,难道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她试探着问了句:“怎么说?”
卢梦卿试探着说了句:“中朝……”
乔翎回想起从无极处得到的消息,试探着说了句:“北尊……”
卢梦卿豁然开朗,一拍大腿:“我就知道!”
乔翎心头猛地一跳,心想,你知道什么?
难道我的身世果真同北尊有什么牵扯?
如此说来,岂不是说北尊同太宗皇帝的后人缔结过姻缘?
乔翎遂在他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下,由衷道:“你都知道什么了?”
卢梦卿也不遮掩,当下便开门见山道:“难道你不是北尊的女儿吗?”
乔翎大吃一惊:“啊?!”
她下意识问:“这是谁说的?!”
卢梦卿理直气壮道:“圣上说的啊!”
乔翎又吃了一惊,转而想想先前韩少游同自己讲的,不由得愤慨起来:“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之前不还说我是太宗一脉的公主吗?这么快又变成北尊的女儿了?嘴里有实话没有啊他!”
这回换成卢梦卿大吃一惊了:“什么,圣上还说你是太宗一脉的公主?!”
他也愤慨起来:“他怎么乱七八糟的往外爆料啊,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乔翎原还以为能在他这儿探听到一点风声,没想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悻悻之后,遂不再提此事,只说:“过两天去我那儿喝酒,我先前得了个‘邪恶克星’的牌匾,正赶上玉映也得以脱离奴籍,双喜临门,一起庆贺一下!小韩节也去!”
卢梦卿还是头一次听说后一件事,当下笑道:“哦?还没有当面向张小娘子道喜呢!”
张玉映含笑谢过他。
乔翎说完来意,便起身辞别:“还有别的人家得跑呢!”
卢梦卿指了指手里的书,也不同她客气:“去吧,不远送了。”
两人相视一笑,就此别过。
乔翎带着美人跟猫出了卢宅,又往其余几个想邀请的宾客家里边去走了一趟,姜迈的姨母小罗氏、中山侯府的毛丛丛、东平侯府出身的两位苗氏夫人……
最后她有点遗憾,悄悄同张玉映说:“其实,原本我也想请阮氏夫人来的。”
郑显宗死了,她原本应该有光明坦荡的未来的。
张玉映神色微黯,明白她心里的那份戚然,伸臂去握住了她的手,没有言语。
乔翎自己吸了口气,又吐出去,很快调整好了心态,转而吩咐车夫:“不急着回府,且绕着这条大道一路向北,兜一个圈子,再折返回家。”
车夫毕恭毕敬的应了。
张玉映听着,只当这是自家娘子有意散散心,顺带着透透气,并没有多想。
哪知道待到马车迫近北阙的时候,乔翎却忽然间有了动作。
不只是她,连同那只一路上始终缄默的狸花猫,都好像骤然间来了精神。
乔翎前倾身体,靠近车窗,很小心的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探头向外张望。
那只狸花猫两只前爪搭在车窗上,也学着自家娘子的模样暗中观察。
张玉映:“……”
张玉映稍觉茫然:“北阙这儿有什么好看的?”
乔翎没答话。
狸花猫就更加不会答话了。
马车慢慢的靠近北阙旁的那座望楼,近了,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