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策会说,是崔颂协助皇帝登上皇位。
恐惧摄住李璟的心。
李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便盯着崔颂,希望崔颂能训斥学生,堵住李策接下来的话。
可崔颂轻轻一笑,捋须道:“难啊!太难了,特别是你那位岳父大人能掐会算,比先陈王都要难缠。”
李策再次对崔颂施礼。
他深深下拜道:“那便请夫子告诉学生,如何能赢。”
如何能赢得帝位。
“别别,别这样。”李璟抓住李策的衣袖,急得一脸汗,“先帝一直没有册立太子,所以他们曾争抢。如今不一样,如今有太子。太子名正言顺,小九你去争抢,是杀头的死罪。再说了,你去赢太子,难道要做太子,做皇帝吗?你不去就藩了?”
“我去就藩,”李策正色道,“你做皇帝。”
他腰间的玉佩和金坠相撞,“叮”地一声,像花萼相辉楼内的编钟被敲响,余音缭绕。
李璟呆呆地站着,似乎灵魂出窍般一动不动。
“我……”
“你做皇帝,”李策再次道,“等父皇仙去,你来做皇帝。五哥,你会是仁君。”
“我,我……”李璟吞吞吐吐半晌,舌头终于不再打结,惊声道,“我做仁君?我做人质还差不多!”
说完这句,他扭头便跑,唯恐多留片刻,便要被李策和崔颂架在火上。
李策追了几步没有追上,他咳嗽着扶住门框,看向李璟消失的背影。
崔颂走到李策身边,嘲笑道:“小心你吓傻了赵王,崔颐找你拼命。”
“夫子……”李策抬头,神色坚决。
崔颂亲自把门关上,引着李策坐下。
他扶正瓷瓶,拿起花枝,把桌面整理干净。许久,才沉沉道:“这些事我本不曾教过你,也不想教。当初我们,也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如今的形势在我看来,几无胜算。这条路凶险叵测,只能赢不能输。此时放弃尚能苟活,若一意孤行,大约会粉身碎骨。即便如此,你也准备去做吗?”
你准备去做吗?
当初在安国公府,叶夫人询问李策,问他怎么才能保护好叶娇。
他那时的回答是:“我像保护我自己的心脏那样,保护她。但我不是要屈服、要退缩、要求他们放手。我可以跟他们虚与委蛇,可以不争抢权势富贵,可以站在最阴暗的角落,可以弄脏自己的手,去恐吓、去哄骗,韬光养晦也罢、锋芒毕露也好,大不了就是我站在她身前,举起刀剑,是死是活拼一场。”
他已经退让过太多次,可他们并不满足,他们甚至在皇帝的寿宴上,精心编排,要置李璟和叶娇于死地。
那便只能举起刀剑,是死是活拼一场。
品格低劣者,不配为君。
“夫子,”李策郑重道,“我准备好了。”
此时京都长安,朝廷正在准备迎接突厥使团。
早朝散得晚,太子李璋却并未急于离开宣政殿。他甚至走到高高的殿外平台上,向远处望了望。
高高的殿宇遮挡他的视线。
其实他知道,即便他能一眼望到御街,也看不到那个身穿红衣的女人。
催了好几次,李璨今日总算上朝。
他在李璋身边撑开阳伞,正准备离开,李璋忽然道:“六弟今日自己撑伞吗?”
京都都已经传遍,原本喜欢独自撑伞的李璨,近日新找了个专职撑伞的美男子。
传了几日后,兵部发现那“美男子”竟然是自己的吏员。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没等言官弹劾,便说要把林镜除名。
是姜敏拦下来,说这是吏员的私事而已。
李璋提起,言语中没有奚落,反而像是在关心弟弟。
李璨施施然道:“还要向殿下讨个出入的腰牌,才能带着他进宫。”
“好说,”李璋话锋忽转,道,“他们走到哪里了?”
无需明言,李璨便知道李璋在问谁。
“雍州,看望赵王妃。”李璨笑笑,“送了一缸活鱼。”
李璋的脸上便也有了笑意。
一缸活鱼,不用猜,也知道会是叶娇送的。
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李策去见了帝师崔颂。”李璨打断李璋的遐想,声音冷肃。
李璋的脸色果然变了。
“崔颂?他不是不见客的吗?他们谈了什么?”
李璨摇摇头。
“不知道啊,总不至于是向帝师讨教如何插花吧?”
帝师崔颂喜欢花艺,这是李璨早就知道的事。
“我不希望他们谈别的事!”李璋语气冰冷,看着李璨。
李璨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好,”他点头道,“我去查查。”
他迈步走下台阶,步履有些沉重。
真是烦闷。
宫里这位难伺候,宫外家里那位,也很难相处。
……
第318章 李策的路
李璨知道林镜打的什么算盘。
不知是同叶娇合计好的,还是叶娇无意为之,总之,表面看来叶娇把林镜赶了出去。而林镜又是酗酒又是赌博,似乎一蹶不振。
但李璨发现,林镜每次赌博,都是去自己常去的那几条街。
这样看来,林镜是情愿做饵,来钓自己。
李璨觉得很好玩,干脆将计就计,把他赢进家里。
结果,他是来查充容娘娘。
李策离京时,因为信任,把京都消息网交给林镜使用。
大约是那个时候,林镜知道了李璨幼时丧母,曾经被充容娘娘养在身边。
一年多后,充容娘娘睡梦中猝死,死得有些蹊跷。
这件事让林镜找到了扳倒李璨的可能。
所以林镜的算盘是,找到李璨把柄,铲除太子身边的羽翼。
一定是这样的。
李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看了看铜镜中自己的面容。
他的确是太子身边,最厉害的羽翼。
想到这里,李璨就有些想笑。
这一定不是李策或者叶娇的计谋,这是林镜被叶娇赶走后顺势而为吧?
他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小朋友。
不知道林镜有没有钓过鱼。
有时候鱼咬了钩,却能够把垂钓者拖入水中,溺水而死。
钓鱼者反而被钓,这便是林镜如今的处境。
他以前只是觉得,有这么一个清俊执拗忠心耿耿的少年跟着叶娇,很有趣。他喜欢有趣的东西,闲下来逗弄逗弄,也可解闷。
可如今这人竟然危险起来了。
李璨的手腕轻托下巴,歪头向一边看看。林镜正站在殿门口,听从调遣。
“喂,”李璨悠悠地道,“明早不要去兵部应卯了,跟我去接个人。”
林镜向李璨看过来,有些提防和抵触,却还是点头道:“是。”
朋友归家,该沐浴更衣,出城十里相迎。
但李璨觉得归家的这位是兄弟,出城两里就差不多了。
只不过兄弟的妻子挺有趣,还曾同自己一起进宫杀敌,所以他多走了半里。又因为秋日风光很好,有林小朋友相陪,不知不觉,便走了三里。
林镜始终没有询问出来接谁,所以他的神情一直很淡漠,直到看见迎面而来的护卫有些面熟,看到两匹马拉着的马车上,挂着楚王府的铭牌。
他的神情顿时难看得很。
紧张、局促,还有些尴尬和难为情。
马车停在不远处,以免扬起的灰尘弄脏李璨的衣服。车内的主人尚未走出,驾车的青峰已经向林镜看过来。
纵然已经知道林镜住进六皇子府,亲眼所见后,青峰还是忍不住露出厌恶的神色。
在他眼中,这种事形同背叛。
林镜板着脸,直挺挺地站着,并不解释,也不同青峰打招呼。
青峰“咚”地一声跳下马车,躬身抬手,李策扶着他的手臂,稳稳走下来。
叶娇是跳下来的,行为举止,依旧自在洒脱。
“怎么劳烦六哥亲自来接?”李策含笑站着,向李璨走去。
六哥这个称呼很好听,李璨觉得自己的耳朵热热的。他笑眯眯地走了几步,发现头顶的伞没有跟上来,便又扭头呼唤林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