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家里,白羡鱼以为他是问自己身为禁军统领的父亲。
“还好。”白羡鱼道,“太子不在京都,圣上又在安养,父亲吃住都在禁军衙署,很少回家。”
这些事情李璨当然知道,他问的是别的。
“听说有人到白府提亲,武候长没有中意的姑娘吗?”傍晚有些冷,李璨围紧狐裘,笑眯眯问。
“她们都很好,”白羡鱼同样笑着回答,“只是都没我好。”
李璨爽朗地笑了:“阁下豪门,普通姑娘的确配不上。”
白羡鱼趁着气氛好,突然发问:“安国公府真的私运生铁?会不会是被人陷害?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被陷害了,对吗?”
四周突然静了,只能听到马蹄“嘚嘚”声。
“如果不是被陷害的,”李璨转头看向白羡鱼,眼神清亮,透着要看穿对方心事的警惕,问,“武候长的心,怎么突然柔软了?”
“柔软”二字他说得很重。
白羡鱼哈哈笑着,甩动马鞭,道:“好马不配双鞍,殿下放心。”
好马不配双鞍,忠臣不事二主。
他是聪明人。
李璨松了口气。
她睡着了。
叶长庚也松了口气,他把热水盆推到一边,起身出门。
白天有人说在隔壁村子见过一个流浪汉,听身形描述,有些像袁承嗣。
他得去看看。
叶长庚锁门出去,没留意到夜色中有一双眼睛,盯着他那所宅院。
……
第367章 他的初吻
那人一直等叶长庚离开很久,才转头对身后的人悄悄说话。
“确认是这家吗?”他的声音很低,腰间别一把镰刀,下意识使劲儿搓手。
“确认,”身后的人靠墙蹲着,正狼吞虎咽吃一块面饼,一边吃一边说话,“就刚刚那人,买通了里正,自己住在小院里。他们好像是外地富商,家财万贯!咱们快进快出,别被他那婆娘看见。”
为首的人心中急切,向前走去。
“怕什么?”他嗤笑道,“得病的人都没什么力气,大不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就算她当家的回来,也会以为她是病死了。”
“啧啧,”蹲着的人起身拍着胸口,把噎在喉咙里的馒头顺下去,道,“还是老大想得周全,今日这钱,咱们就独占了,不给上头分。”
“分他娘的分!”为首的男人走到门前,手握门锁摆弄了一会儿,轻轻一推,院门露出一条缝。
院子里静悄悄的,正厅旁的厢房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走。”他们蹑手蹑脚走进去,左看右看,又突然大胆起来。
推开厢房门时,甚至像是进了自己家。
叶长庚步速很快,渐渐远离他和裴茉暂居的宅院。
月光明亮,地面像铺了一层银沙。
幸而叶长庚身体好,至今没有染病的迹象,也给了他足够的精力,去打听袁承嗣的事。
今日的消息是,一个月前,邻村新来了个流浪汉。那人住在土地庙里,抢占了当地地痞无赖们的地盘。地痞前去驱赶,反而被揍了一顿。纠集了更多的人去打架,再一次打输。
那人连赢两次,打服了地痞。地痞为了赔罪,只能天天去给他送些吃的喝的。
外地来的,能打,身形高大说北方话,叶长庚觉得,很可能便是袁承嗣。
叶长庚决定找到他,抓到他,顺便问问他有太子的什么把柄。
敌人的敌人,可以做朋友。
月光隐入云中,四周陡然暗了些。
叶长庚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偶尔经过民宅和官府统一安置病患的疠人坊,还能听到抽泣或者呻吟的声音。
哭,是因为每天都要送别死去的亲人。
呻吟,是因为这病实在太难受。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看后面。
裴茉醒了没有?她今日一直在腹泻,只喝下去半碗米汤,脸颊消瘦得厉害,再这样下去,可就活不成了。
想到裴茉,叶长庚一时无法迈步。
他的心沉甸甸的,忍不住嘲笑自己。
担心什么?一时半会儿的,她不会有事。
肚子疼了她会自己暖,被子掉了她会自己盖,醒了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还会松口气。
毕竟他们在一起,气氛总有些尴尬。
他再次抬步,步速比之前更快,像是在逃避着什么。突然停下,恶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蠢货!”
接着掉转头,向宅院跑去。
月光下,他的身影像一支离弦的箭。
声音!
宅院那边有声音!
为了避免遇到更多疾患,他的宅院远离疠人坊,四周没有房屋遮挡,声音也便传得远。
听不清楚说些什么,但是可以确认,是男人!
男人的声音!
叶长庚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飞跑到门口,见门锁已经打开,几个相互拉扯的身影投射在窗子上。
“放手!”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道。
“你们放手!”裴茉的声音传来,有气无力却坚定得很。
“你不怕我杀了你?”男人举起什么东西,像是一把镰刀。
“那便杀了我。”裴茉道,“不准动我夫君的东西。”
“住手!”叶长庚踢开门,一刀砍在一个迎出来的男人身上,结束了他的性命。
还有个男人正跟裴茉撕扯,他的镰刀已经砍下来,裴茉向后避让,“嘶”的一声,脖颈的衣服被划破,露出皮肤,涌出鲜血。
叶长庚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夺过镰刀,一刀穿透他的手臂,把他钉在墙壁上。
他哇哇乱叫,破口大骂。
叶长庚再踢一脚,疼得他晕厥过去。
裴茉趴在地上,死死抱着一个包袱。
那包袱的带子被她缠在手臂上,打了个死结。
“裴茉。”叶长庚为她包扎伤口,把她抱在怀里。
她的体重很轻,像在空中漂浮的蒲公英。
叶长庚心中交织着悔恨和难过,嘴上反而在责备裴茉:“你怎么这么傻?他们抢东西,你让他们抢走就好,怎么能不顾自己的死活呢?你若是死了,我怎么跟裴家交代,我怎么……”
裴茉睁开眼睛,张了张口,叶长庚瞬间停止责备,专心地听她说话。
她的声音很微弱,仿佛刚才的抢夺,已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包袱里有……官凭印鉴,如果丢了,朝廷会……会责罚你。”
叶长庚的心缩成一团,一种先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席卷他的身体,胀满他的心、他的血脉、他的每一寸皮肤。
他把裴茉打横抱起,送回床上。
裴茉紧闭眼睛,没有像上次那样,求叶长庚留下。
但叶长庚把屋内的尸体扔出去,把昏迷的匪徒绑好,又回到裴茉床边。
他守着她,寸步不离。
她的呼吸那么浅,像是随时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她闭着眼睛蹙眉,说:“疼,我疼。”
“哪里疼?”叶长庚急急地问,“是脖子还是肚子,还是……”
她没有回答,手指拉住他的衣袖,疼痛和病痛让她坠入梦乡。
叶长庚把裴茉的手拿开,塞入棉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了很久。
新婚的时候她光彩照人美得不可方物,而此时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原本俏丽挺拔的鼻梁似乎更高了,嘴唇白得没有血色,白得让人心疼。
她不漂亮了。
但是她……
叶长庚俯身,吻在裴茉额头。
她的额头凉凉的,他的唇很滚烫。
月光穿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房间。
叶长庚清亮的眼眸注视裴茉,明白自己的心已经兵荒马乱。
乱就乱了。
他感受着自己的混乱和纠结,忍受那些情绪带来的焦虑和拉扯,却丝毫没有离开床边的打算。
天亮时,叶长庚安置好裴茉,又去了一趟隔壁村子,寻找袁承嗣。
土地庙空空荡荡,旁边的住户说,他昨晚连夜搬走了。
叶长庚走回来,见裴茉捧着药碗,坐在台阶上,乖乖地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