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着草药的篝火旁,叶羲时不时添一把柴,凝眉苦思。
护卫青峰小心走过来,看了一眼马车,郑重施礼,才同叶羲说话。
“道长,药好了吗?是否给楚王殿下端过去?”
“不着急,”叶羲道,“再熬会儿。”
这些药只是用来续命的,楚王这会儿又没死,急什么?
再说了,端药过去,必然会吵醒楚王妃。还是让他女儿多睡一会儿吧。
叶羲记得叶娇小时候,总是晚上闹啊闹,白天睡啊睡,日夜颠倒,磨人得很。
现在必然还是喜欢白天睡觉的。
没想到话音刚落,车帘掀开,叶娇探出头来。
“父亲,”她问,“药熬好了吗?”
“好了。”叶羲立刻点头,在青峰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滤掉药渣,盛了浅浅一碗。
青峰端起药,总觉得再熬下去,就只剩下一口了。
“是不是有点少?”他担忧地问。
“可以添半碗热水。”叶羲一面回答,一面提起水壶,吓得青峰快步走了。
这道人……行不行啊?以为熬药是和面吗?
送去药,青峰不放心地在马车外站了一会儿。
他听到李策吃了药,听到叶娇问他怎么样,然后李策说:“娇娇……”
那一声呼唤,虽说不是中气十足,却带着一丝挑逗味道。
青峰腿脚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看来这道人水平不错。
“少说话。”叶娇白皙的手指抵住李策的唇,警告道,“你得撑到九嵕山。”
“我可以……”李策咳嗽着,关切道,“京都……”
“说了不让你思虑,你怎么还是想啊想的,”叶娇板着脸,低下头,几乎亲吻到李策的嘴唇,道,“我说,你听,怎么样?”
李策含笑点头。
叶娇道:“圣上没有怪罪那些大臣,白羡鱼他们,也都安然无恙。五哥去做禁军统领了,有他在,京都的防卫应该没有问题。贤妃娘娘也很好,家里也好,就是六哥的手接不上了,但是没有性命之忧。还有……”她有些内疚道,“还有我之前答应舒文的事,没有做到。”
叶娇离开京都前,还在给舒文找夫婿,想办法阻止她去突厥和亲。
可是等叶娇回来,一切都变了。
李璋强令舒文立刻嫁人,她竟然连送一送,都没有做到。
“别怕,”李策握住叶娇的手,道,“这件事……咳咳,我有安排。”
他的安排是什么啊?
李策没有细讲,他吃完药,倦得厉害,很快便又睡着了。
叶娇陪了他一会儿,跳下马车去用饭。
叶羲见女儿来,有些拘束地想要起身,却只是往旁边挪了挪。
他想说一些关心的话,却不习惯,干脆用烧火棍在地上划拉几下,抱怨道:“九嵕山还挺远,哪儿有这么赶路的?马车都快散架了。”
叶娇咬了一口胡麻饼,疑惑道:“是父亲您在驾车啊。”
叶羲便有些尴尬,又道:“快一点……也好。”
或许因为离家时,叶娇最小,叶羲和叶娇的关系,总有些疏远。
叶羲不常说话,叶娇开口时,也客客气气的。
他不知道这个他最小的孩子,喜欢吃什么饭,玩什么游戏,穿什么衣服,有什么习惯。
只知道她喜欢楚王,那便,救一救楚王。
“好了!”一愣神的功夫,叶娇已经吃完饭。
叶羲看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在心里记下:“二闺女吃饭快。”
她可不仅是吃饭快。
她走路快,骑马快,说话也快。
等到了九嵕山,叶羲发现叶娇做事也快。
三皇子齐王李琏慢悠悠地迎出来,扶着他吃得滚圆的肚皮,问道:“楚王妃怎么有空来了?本王没有收到祭祖的旨意啊。”
叶娇抬手把圣旨递给青峰,便大步走进去。
“楚王之前住的屋子呢?”叶娇问。
李琏有些得意,道:“这个嘛……那小破房子,本王给拆了,在原址上花费巨资,建了新的行宫。”
“好,”叶娇点头,“我们就住你的行宫。”
李琏瞠目结舌,又突然欢天喜地:“你们来守陵?本王可以回去了?”
半个时辰后,他拿着圣旨,灰心丧气地安排屋子。
“最好的挪给你们吧,本王带着她们搬走。”
“搬远点,”叶娇看着一群摇曳生姿、嬉笑打闹的女人,道,“有点吵。”
祖宗们看到这里乱成这样,竟然没有生气吗?
太好了。
等待会儿她去掘墓,祖宗也会原谅的。
过朔州长城向北,旷野中有一座座的坟茔。它们连在一起,绵延数里。
这是不久前,守卫朔州时,死去的士兵。
他们生时守国境,死后葬边关。
看着来往边境的商队、百姓,也看着前往大唐求和的使臣,以及使臣带回来的,大唐和亲公主。
送嫁的队伍送到这里,就可以返回了。
但严从铮没有离开。
他带着人,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那些坟茔也已经消失,面前是茫茫草原。
突厥使臣同严从铮告别,道:“辛苦各位大人。”
严从铮简单回礼,转头看向马车。
他希望能再见舒文一面。
她还好吗?有没有看到远处来的迎亲人?
那些人跑得真快,马蹄后腾起高高的土尘。那些人壮硕彪悍,如果打一架,他能打过吗?
但他们走近,突厥正使的脸色却突然白了。
“你们是……”他上前一步,“你们不是可汗的随从。”
“摄图可汗已死,”为首的道,“我基克部首领,代为迎娶大唐公主。”
严从铮猛然站直身体,握紧腰间的刀。
……
第430章 是大喜事
出于曾经的带兵习惯,只不过一瞬间,他已经在心中盘算完自己的兵力。
一百九十人,谁为前锋,谁殿后,如何突进,如何退守。兵器多少,箭矢多少,抛下什么东西,距城池多远,鏖战多久,才能等来援兵。
严从铮的目光扫过身后的送嫁使团,除了礼部那些人还有些摸不到头脑,其余军士已经动了。
他们默默地变换队形,把公主的车驾护在中心,有盾牌的,已悄悄走到队伍前面。
突厥正使巴什图,没有注意到大唐军士的反应。
他效力于摄图可汗,听说摄图可汗死了,震惊之余,无法相信。
“如何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即便可汗死了,太子阿史那什钵呢?”
巴什图带着两人,快步走到基克部兵马前,质问道:“太子应该接任可汗,代为迎娶大唐公主,怎么轮到你基克部?”
基克部的人听到巴什图这么说,扬起手中的弯刀狂笑起来:“呜呜——喝喝”地大声喧哗。
那笑声野蛮狂放。
基克部首领等他们笑了一阵子,才道:“太子也死了。”
巴什图只觉得五雷轰顶。
“怎么死的?”他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握紧刀。
而基克部首领跳下马,一刀砍掉了巴什图的头。
突厥使团齐齐惊骇后退,没人敢为巴什图伸张正义。
“就这么死的。”基克部首领挽了个刀花,郑重回答,同时手中握着刀,对着大唐送嫁使团敞开怀抱。
“恭迎公主殿下。殿下以后,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们突厥,妻子是‘乐敦’。”
“滚开!”迎接他的,是从马车里走出来的舒文。
舒文柳眉倒竖,金光璀璨的凤冠微微晃动,立在马车前,问道:“你是什么人,也有资格娶我?”
“我是……”基克部首领一面向前走,一面得意洋洋地自我介绍,“我是突厥基克部首领,巴家图。很快,我便是突厥可汗。”
突厥内部有几大家族,可汗是被推举产生。有时世袭,更多的时候是靠抢夺,靠兵力。
舒文脸上露出一丝惊慌,严从铮驾马上前,挡住舒文,冷冷地同巴家图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