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叶小姐是母狮子女魔头的?”李策告状。
“谁说的?”
叶娇站在一棵树旁,把桂花饼塞进嘴里咬着,弯下腰双手抱树,就往外拔。
李璟吓得脸色苍白,叫喊着就往李策身后躲。
“这都能当兵器?打我一顿是要坐牢的!快想想我爹是谁!”
李策笑起来,他狭长有神的眼眸眯着,牵起叶娇的手。
“罢了罢了,这些树归京兆府管,刘砚才消停几天,就别让他头疼了。”
“京兆府管得真多,”叶娇不情不愿地撒手道,“不过巡街的那些衙役我都认识,见面还打招呼呢。”
三人逛完西市逛东市,直逛到街面上空无一人,叶娇买的东西三个人都拿不住,李策才舍得把她送回去。
李璟照样跟着。
“你怎么还不走?”
逼仄的马车里,李策看着李璟道。
李璟瘫软在车厢,有气无力道:“我是真不想跟你们在一起,我是腿麻,走不动了。”
他说着闭眼道:“你们爱干嘛干嘛吧,就只当我瞎了。”
其实他也用不着闭眼,叶娇买的东西太多,摞起来足够把他挡严实。
等叶娇回去,李璟抱怨道:“她不是女魔头,我误会她了,她这是败家娘们啊。怎么这么能买?”
“都是买给家里人的,”李策为叶娇解释,“连家里的仆人都送了礼物,真心善。”
“是心善,”李璟脸上的肉抖了抖,“你等着穷成叫花子吧。”
关于叶娇适不适合做妻子这件事,李策没有同李璟探讨太多。宝物如果太显眼,容易被人抢了去。
自己知道好,就行了。
马车行驶到赵王府门前,李璟见街口站着一个人。
通身家奴衣服,在头上围着一圈白布,手里也拿着白色的孝布。
李璟“呸呸”两口放下车帘道:“哪家在报丧?真晦气。”
“停车!”不知为什么,李策却忽然开口道。
他面色苍白跳下马车,正看到街口那人走过来。见到李策,那仆人 “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举起白布,才开口说话。
“禀楚王殿下,我家主子殁了。”
明月高悬,灯笼灼灼,街面上似铺了一层银红相间的光,李策站在光中,却觉得遍体生寒。
“说清楚。”他冷声道。
京都显贵人家负责出门办事的家奴,多半认识他们这些主子。但李策却不认得家奴们。
但他记性很好,今日见过,便不会忘了。
“奴的主子,是长公主府驸马爷。”那仆人声音哽咽。
驸马爷。
被骊山王迁山道士断言活不过三日的人,果真死了吗?
月光似一把刀,直直刺入李策心口。
驸马爷,因何而死?
他明明交代过,府中要有太医,要加强守卫,京兆府要在附近巡街。
难道真的是,寿限到了?
“怎么就死了?”马车上的李璟也在问。
死在这中秋的团圆夜。
……
第50章 如有天机
长街如银雪覆盖,报丧的人支支吾吾,不知因为什么,竟然不肯如实回答。
李策只好耐心询问。
“是病情加重了吗?”
驸马爷因为在赈灾路上摔下马,伤重骨折,正在家里休养。
“不是,”报丧人垂头道,“爷的病已经好转,今日还参加了中秋家宴。”
李璟急得跳下马车,闻言问道:“是有刺客?小偷?还是事有不巧,他掉茅坑里摔死了?”
“都不是。”报丧人退后一步,就要离开。
李璟急得要去踹他,报丧人躲闪着抹泪道:“的确是事有不巧。驸马爷今日心情好,吃了一口豆沙糯米月饼,就……就……”他哭道,“噎死了!”
噎死了。
就算太医守着,也没能及时救治。不是天灾没有人祸,是他自己吃东西不注意,噎死了。
李璟怔在原地张大嘴巴,直到报丧人离开,还迟迟没有说话。
这种匪夷所思又容易引起议论的死法儿,怪不得报丧人不肯说。
皇室在乎颜面,恐怕之后正经发丧,也只能说是伤重不治。况且因赈灾而伤,百姓又会对皇室崇敬感激几分。
“这,这……”李璟转过头来,对李策道,“我怎么觉得又可怜,又好笑呢?”
“不好笑,”李策正抬头看向赵王府的某处,那里住着骊山的道长王迁山,“我只觉得可怕。”
世间真有人,可勘破天机吗?
连一个人的死期,都能精准掐算。
第二日去长公主府吊唁,李璟说什么都不肯去。
“小九啊,”只是初秋,他却穿得很厚,“你带上我的唁礼去吧,我就不去了。”
“怎么?”李策道,“被吓破胆了吗?”
李璟缩着头,团紧外袍,幽幽道:“本王只是感受到人有旦夕祸福的可怕,绝不是怕招惹什么晦气。上回本王有这个感觉,还是七年前宫中大火,烧死了白天还给我糖吃的太妃。你看,我都没有带泰山石,心里怯。”
他扬起空荡荡的衣袖,的确没有泰山石,却从里面飞出两张符纸。
比巴掌略大的黄色薄纸上,密密麻麻画满符文。
李策捡起看,李璟来抢。
“快给我!人家王仙人给我画的呢!可震四面妖魔,能退八方厄运,一千两银子都买不来!”
提起王迁山,李策表情微微凝滞。
“他在府中吗?”
“没有,”李璟道,“他说他昨夜被雷劈到,一早躲出去了。”
昨夜晴空万里,哪里有雷?
但经过驸马爷的事,别说打雷,就是他说天上下过金子,李璟也会信的。
长公主府已经来了许多吊唁的宾客。
李策扫了一眼,便在女宾那里找到叶娇的身影。
她今日穿得素雅大方,雪青色的短衫一直包裹到锁骨处,把胸前的雪肌遮得严严实实。腰中束一条荼白暗花裙,裙裾垂到脚踝,露出半截云头锦履。
叶娇正同身穿斩衰孝服的驸马女儿舒文说话,舒文的眼睛哭得红肿,叶娇牵着她的手,低声安慰。
她安慰得很认真,不知说了些什么,舒文一面点头,一面露出感动的神色。宾客们轮流上前进香叩首,李策的目光总忍不住在叶娇身上流连。
终于,叶娇也看到了他。
她的眼睛蓦然亮起,像今日晨起天边的星辰。李策对她点头,叶娇仍被周围哀戚的氛围感染着,虽然高兴见到李策,却没有笑。
周围是哀乐声、哭泣声、迎来送往的应酬声。
白的孝服、黑的棺椁,招魂幡迎风飞扬,黄色的菊花被宾客不小心踩碎。
他们就这么隔着人群,远远相望。
叶娇穿得肃重,头上的配饰也素雅。没有了她喜欢的金器东珠,只留一只小巧的银梳,插进黑漆漆的头发,留出刻着月月红的圆柄。
她的眼中有浅浅的宽慰,还有相见却不方便说话的郁闷。
今日这里都是皇亲国戚,又是哀痛的丧礼,他们若聚在一起说话,不合礼数,也遭人耻笑。
叶娇偏过头去,示意李策注意她身后。
李策这才发现,叶娇的母亲也来了。
叶娇又对李策眨了眨眼,趁舒文放开她的手,偷偷比划了个形状。
他知道叶娇想说什么。
——我母亲来了,你是自己来的吗?怎么驸马爷就这么死了,真是不幸。你可要注意身子哦,人参吃完了,我这里还有。
他看着叶娇,还是忍不住,对她露出极浅的笑。浅到他的唇角只微微勾起,笑容来不及散开,便收住了。
叶娇知道他想说什么吗?
千言万语,他只想唤她一声娇娇。
“娇嫩”的娇,“娇宠”的娇,“娇妻”的娇。
娇娇。
吊唁后离开长公主府,李策向后看看,叶娇仍没有出来。
安国公府长久不能露面,这次公主肯请,她们肯来,必然要多说些话。这是必不可少的交际,对她们有好处。
李策还想再等等,随从青峰过来,说找到王迁山了,他躲在客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