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供出我之前,先想想你自己的家人。至于你做不做禁军统领,我跟你一样,无所谓。
严从铮转过铁青的脸负气而去。刚走了两步,院门被人推开。
“指挥使在这里啊,”赵王李璟的头露出来,“父皇召你觐见。”
严从铮对李璟简单施礼,李璟还要说些什么,他已经大步离去。
李璟要抬起的手停在空中,尴尬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那个……”他问殿门口的李策道,“你喂他吃黑火药了吗?”
出乎意料,皇帝并未询问有关密信的任何事,他问的,是田迎雨的情况。
这人跟着你多久了,平时做事认真吗,跟谁比较熟悉。
严从铮一一回答,皇帝凉声道:“七月才调到左威卫的?”
七月,距今也不过三个月而已。但那些密信中的内容,时间跨度远超三个月。
一个问题,便择清了严从铮的嫌疑。
皇帝看一眼京兆府府尹刘砚,刘砚便率先开口道:“是这样的,本官已查出,田迎雨乃畏罪自杀。但是有些事情本官还需要细查,故而禁军那边,还请指挥使找个借口,不要让同僚生疑。”
畏罪自杀吗?
严从铮虽然没有验过尸,却见过田迎雨的死状。上吊之人,舌头都没有伸出来,怎么会是自杀?
但他不能质疑,只得答应下来。
临走时,皇帝抬眼看了看他,说道:“朕应该表扬员外郎,给朕养了个好将军。禁军中,朕要有信得过的人。”
皇帝不怒自威,这句话却说得很和气,让人如沐知遇之恩。
严从铮神情惴惴地跪安,走到紫宸殿台阶下时,忽然觉得日光有些晃眼。
禁军中皇帝相信的人应该是阎季德,如今这么说,是对阎季德起了疑心。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调查朝臣宫妃的信件,会指向禁军统领。而那些信件,又让皇帝相信严家。
是李策。
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严从铮向前走去,秋日的风从他衣领处吹过,冰冷狂烈。
他感觉自己似站在奔涌的黄河里,河水扑面而来,把他裹挟进浑黄的水流中,无处躲藏。
一个禁军士官的死,掀不起什么风浪。
同僚们听到消息,好奇大过哀伤。听说是在赌场欠下赌债,为免连累到家人,自缢身亡,更是取笑了他一阵。
“还有人敢找禁军讨债吗?”
“这么胆小,真是丢禁军的人。”
大家揶揄地笑着,就散去了。
只有严从铮知道,田迎雨是被李策的人严刑拷打,逼出密信后处死的。
李策说过,七年前,就是田迎雨给顺嫔娘娘送了三封急信,吓疯了李策的生母。
田迎雨死有余辜,但严从铮总觉得,李策更可怕。
他站在秋日的大殿门口同严从铮说话时,严从铮总能感觉到一种决绝。
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决绝,纵使死去也决不妥协的决绝。
那么李策的目的,除了除掉阎季德,还有别人吗?
阎季德没有过问田迎雨的任何事。
一个小小军士的死,不值得他开口询问。但是严从铮再见阎季德,发觉他腰间多挎了一把刀。
刀是武将的安全感,他在害怕了。
三日后,皇帝命阎季德挑选禁军出城操练。
阎季德身为龙武大将军,领禁军统领一职。十五万禁军守护都城,是大唐精锐。每年秋天,都会选出十万人,在城北操练一个月。
阎季德奉命离去,出乎意料地,皇帝把京都的防卫之权,暂时交给了严从铮。
言官提醒皇帝,说严从铮只是一名左威卫指挥使,不够资格卫护皇城。
皇帝颔首,笑道:“爱卿倒是提醒了朕。转眼就是吏部给官员考绩挪动的时候。朕插个队,先提拔严从铮为左羽林军将军,代禁军副统领一职。”
官员低着头,相互偷瞄几眼。
不知这严从铮一无军功二非皇族,怎么就被陛下青眼有加呢?
只有户部员外郎严廉激动地涨红了脸。
儿子有出息了!可为魏王助力!
受训禁军整装出城时,一封信送到了叶娇手里。
她拿着信回家去,一路上快马加鞭。肩头伤口的血痂正在脱落,她时不时就想挠一挠。但今日因为太开心,她甚至都不觉得痒。
“母亲!姐姐!”她跳下马,喊得整个国公府都听到她的声音。
“怎么了?瞧你,满脸汗水。”
叶夫人从正厅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脸上描红的婆子。
这婆子有些眼生,看到叶娇,眼神像黏在她身上,不住地打量。
“街上只远远见过一面,没想到当面见到,奴家差点以为嫦娥下凡了。”
婆子说完屈膝告辞,叶娇来不及思考她是谁,便给母亲看信。
“哥哥寄来的!”
叶长庚在信中说,已收到朝廷送去的嘉奖。他将要护送吐蕃使臣,回到京都。也就一个月,就能到家。
他在信中问候母亲和两位妹妹,说是亲手猎下一头白毛野狼,剥了狼皮给母亲做了一套护膝。
叶长庚交代叶娇,要照顾好母亲和姐姐,少惹事。
三个人把信读了好几遍,读得热泪盈眶,心中喜悦。
叶夫人抱怨儿子也不多写几句,叶柔担心哥哥护送吐蕃使臣,会不会太辛苦。只有叶娇乐呵呵道:“我得算好日子,到时候带着武侯们去接他。也让他瞧瞧我的本事。”
母女三人笑了一阵,叶娇忽然想起那个婆子,问道:“刚才那个胭脂抹得三尺厚的访客,是谁啊?”
“哦,”叶夫人整理心情,对叶娇笑道,“说亲的,给你提亲。”
……
第66章 风流成性
提亲!
叶娇嘴里的蜜饯嚼到一半,怔怔道:“我没听错吧?”
叶夫人笑起来。
“怎么会听错呢?自从你跟傅明烛退婚,说亲的人就没有断过。娘觉得都不合适,就一一回绝了。后来你哥有了军职,趋炎附势者又来了许多。不过有一阵子倒没人敢来,现在又来,娘瞅着今日这个,就很不错。”
没人敢来,是她同李策打得火热那会儿吧。
现在又来,是知道李策拒婚,可以来安国公府捡漏了。
叶娇哼了一声,重重咀嚼蜜饯,问道:“谁啊?”
叶夫人轻轻给叶娇整理头发,似乎很满意。
“这孩子也是武将出身,他爹如今镇守剑南道,在朝中颇有威名。”
“哦。”叶娇淡淡点头。
叶夫人眉开眼笑道:“娘说心里话,之前你跟楚王走得近,娘想起你的姑母,心中便总有些忐忑。这个孩子不是皇族,不过他的姐姐倒是在宫中为妃。”
叶娇的眼睛转了转,仔细思考。
谁的姐姐在宫中为妃啊?怎么感觉好像知道这么一个人。
叶夫人继续道:“说起来,你还跟这孩子认识呢。他姓白,叫……”
叶娇惊叫一声跳起来。
“等等,娘你别说了,”她瞪大眼睛,丢下左手的蜜饯,右手的核桃,表情崩溃,“白羡鱼?他可是女儿的部下。”
“什么部下不部下的,”叶夫人眯着眼抬头看女儿,“等你成了婚,还在武侯铺做事吗?”
万万没想到啊,白羡鱼这个混蛋,为了夺回武侯长的位置,连求亲这种事都干出来了。
这叫什么?无法在武力上碾压你,干脆把你娶进门?
叶娇在赌场找到白羡鱼,一脚踢翻了他的凳子。
白羡鱼蹲在地上,手里的骰子还拿着,保持一个不那么狼狈的姿势,表情无辜道:“今日不是我轮值,武侯长是不是打错人了?”
在一片起哄声中,叶娇把他拉到赌场外面去。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你的长官?”
白羡鱼比叶娇还要惊骇。
“谁要娶你?娶回去挨打吗?你知不知道我是白家的独苗?”
待问清缘由,白羡鱼吓得丢掉骰子跑回家,抱着他娘就哭起来。
“我不要娶母狮子,娘啊,你咋就看上她了?”
白夫人屏退奶娘丫头,示意她们把屋门关闭,才对白羡鱼道:“这是你姐姐的意思。”
白羡鱼的姐姐,是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
自从她入宫为妃,在娘家的地位就陡然拔高。偶尔捎回什么指示,白夫人也都照办。
白夫人苦口婆心劝道:“昭仪娘娘说了,圣上多次在她面前提起叶小姐,赞赏有加恨不得娶来做儿媳妇。咱们家能娶到她,圣上龙颜大悦,说不定给你封个什么官做。”
白羡鱼苦着脸。
“不要。”他抹一把不存在的泪水,气哼哼地坐在地上,撇着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