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仓皇失措,跑去找父皇询问详尽。
好不容易见到人,父皇却一言不发,甚至不愿回头看她一眼,只掩面垂泪做挥手状。
还是事后她才知晓,北戎哪是只要她,不过是兵力不足,又深入敌后,佯装诈和来试探大昊底线。
他们不光索要了大量割地,还索要天价赔款。
是砸了整个上京城,都凑不齐的赔款。
凑不齐怎么办?
那就拿人来抵。
男人是顶梁柱,是大昊根本所在,那就先拿女人来抵吧。
底线就是这么一点点被探知的。
先是罪臣家眷及平民女子,再是高官勋贵家妻妾、皇室宗亲女眷,宫妃、公主,乃至皇后,连大昊皇帝最宠爱的公主都要来了,还有什么要不来?
这些女人被以求和派为主的大臣悉数送出城。
即使这样,上京城还是破了。
整个萧姓皇族被一网打尽,一众皇亲大臣也皆沦为阶下囚,北戎烧杀抢掠一番后,留下一片狼藉。
而她的噩梦也自此开启了。
其实早就开始了,在她被送出城的那一刻。
她没有寻死,不过是不甘罢了。
她不甘心,就想问问父皇,为何忍心将她送人?难道多年的父女之情,都是假的?
萧杞是第三批被送出城的,也是第一个被送出去的皇子。
他素来不得宠,都知晓出城就是闯鬼门关,生死难料,哪个皇子愿意出城?别人都有母家舅家庇护,独他没有,那便是他了。
那时——
她还不知后续会有萧氏皇族被一网打尽的事情,见萧杞惶恐不安,又稚嫩柔弱,明明也刚遭受大难,却强撑着笑与那敌国皇子慕容兴吉虚与委蛇,就为了照拂这个弟弟。
之后大昊国破,所有人被掳北上,一路上饥寒交迫,男子为牛为马,女子为奴为婢,可以说一切常人能想到的惨事,都在这里发生着。
期间,她寻到机会拼死将萧杞送了出去,数年后自己也侥幸从北戎逃出。
几番生死,来到南昊。
彼时萧杞已在南朝登基为帝,可等待她的不再是一声饱含着亲近的‘阿姐’,而是一碗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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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宦官穿一件紫襕圆领袍,腰系革带,头戴皂色朝天角幞头,蹬着一双翘头皂靴,只看他这身打扮,就知品阶不低。
他年岁有些老了,脸上沟壑丛生,一双老眼精光闪烁,在元贞身上来回巡睃着,扎得她皮肉生疼。
看了脸,还要看身上以及衣裳,乃至手脚。甚至连脚上的鞋,都被他再三打量。
哪怕元贞再淡定,也不禁随着他的目光,磨蹭了下自己有些干枯的脸,蜷起皱裂的手指,缩了缩脚上的破鞋。
她一路从北戎逃回来,何止三千里,路上躲躲藏藏走了快半年,为了不暴露身份,一路乔装疯子乞丐,还不敢显露女儿身,只敢乔装男疯子男乞丐。
这样的她,怎可能是好看的?
若换做多年前,元贞定要让人掌他的嘴,可今非昔比,这老宦官品阶不低,一看就是宫里派来确认她身份的人。
老宦官最后在她脸上巡睃了一眼,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
一个灰衣小内侍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碗。
元贞迟疑。
“这……”
老宦官咳了一声:“之前已经来过几拨人看过娘子了,这些人说是以前在上京皇宫里服侍过,实际上都是些边角废材,从未在贵人跟前服侍过……”
这倒是实话。
宣仁二十四年,北戎攻破上京,除了掳走了一众皇室宗亲高官大臣,连宫里的宫人也未放过,掳走了共计三千余人的宫人内侍,以及无数能工巧匠。
能不被掳走的,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就是些边缘人物当时躲藏起来了。
“前日,倒有一真正宫里的老人儿来看过娘子,乃当年孝恭肃皇后身边服侍的近侍……”
孝恭肃皇后乃宣仁帝正宫皇后,本家姓吴,人称吴皇后。五年前死在北戎,被南朝这边尊封为孝恭肃皇后。
她身边服侍的宫人,自然是见过彼时还是公主的元贞。
“此人姓甚名谁?内官可否告知?”元贞按下心中不祥之感,询问道。
老宦官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大抵是时过境迁,此人容貌大变,娘子并未认出她来,又或是娘子本就不认识此人——”
事已至此,形势已经很明显了。
不管是不是有这个人,不管之前宫中老人是否认识她,显然这老宦官以及他背后之人,认为她是个赝品。
又或是,哪怕她真就是元贞公主,他们也不打算认她。
毕竟,她是真是假,都是他们一己之言。
但元贞还抱着仅剩的一丝希望:“何必听从一个宫人的一己之言,我既回来了,圣上必然不会避而不见,不如就让圣上亲自来确认我是否是元贞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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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新啦。本来说八月中旬开现言的,正文都写了几万,突然又脑洞大开想写这个古言。念头一起,压都压不住,又重新查资料搞大纲写这本,拖拖拉拉拖到现在。啥也不说了,开文前三天留评有红包。
第2章
02
“大胆!”
“圣上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老宦官勃然大怒。
“你这妇人,你既寻了上门,又自称是公主,我等自是以礼相待唤你一声娘子,可你不过是个市井无赖的泼皮妇人,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实话不怕告诉你,你既谎称从北戎逃来,宫里自然要查证。”
“这几年南朝与北戎也不是没有往来,宫里早已派人去北戎询问过,元贞公主已于月前病逝在北戎都城,哪里还有什么元贞公主?圣上得知这一消息大恸不止,至于你胆敢这冒名顶替他人的贼妇——”
老宦官一挥手。
“来啊,把这药给她灌下去!”
数名内侍蜂拥而上,不由分说将元贞团团围住。
她早已非当年养尊处优的公主,这些年的遭遇也磨砺得她能忍常人不能忍,受常人不能受。
别人来拿她手脚,她反手就挠了回去,挣扎、厮打……可惜双拳难敌四手,那药终究还是被灌了进来。
“……什么不冒充,你竟冒充元贞公主,真是不知死字怎写!不知咱圣上幼年与元贞公主亲厚,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姐弟,老虎的胡须也敢乱摸……”
被挠了脸的内侍也恼怒附和:“此女甚是凶悍,哪是什么皇家贵女,说是市井悍妇也不为过。”
这药毒性太大,很快元贞便觉得手足麻痹,浑身僵硬,腹中却宛如火烧一般,丧失了挣扎。
见此,几个内侍将她扔在地上,退出门外。
屋中只剩了老宦官一人。
少顷,他来到元贞身边,蹲了下来。
先按了按她僵硬的手脚,又看了看她正在往外淌血的眼鼻,这才放下心来,低叹了一声。
“元贞公主,您是个巾帼英雄,当年上京城破,您苟且偷生护住了先皇和圣上,之后又寻了机会将圣上这根独苗送了出来,杨将军要带您一起走,你顾念先皇还在北戎手里,不愿独自逃生……
“这偌大的萧氏,龙子凤孙麒麟儿无数,竟无一人有您的担当和谋略。即使老朽在听了您的事迹后,也不禁要为您竖起大拇指。
“可惜啊,可惜您错估了人心……”
老宦官说得格外唏嘘。
“这几年随着议和派声望渐大,南朝早已不是当年刚建立的南朝。如今杨将军在外抵抗北戎,朝中却是议和派坐大……
“当然,议和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可以换回想换的人,可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任由太后先回来……”
太后?
钱婉仪?
“你道太后归朝后,为何没有后续?接您回朝之事,朝中曾重提数次,皆被人所阻,后续再无人敢提,只有杨将军锲而不舍,还记着当日承诺,誓要迎你还朝。只可惜吵不过那些人,只能……”
思绪僵硬转圜之间,元贞已然明白了一切。
她艰难地咽回即将顾涌而出鲜血,用仅存最后一丝余力问道:“此事,萧杞可知?”
老宦官并未答她,可怜悯的眼神道明了一切。
“日前,太后驾临仁政殿,让圣上屏退左右……之后,慈宁宫便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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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筠随小宫人一同去了。
这边,绾鸢稳了稳神,轻手轻脚地返回了后寝。
寝殿占地颇大,整体色调端庄内敛,家具摆设华美又不失精致秀雅。
这是宫里各宫各殿一贯的基调,沉静典雅,秀美含蓄。
穿过一道檀木盘长纹的落地花罩,撩开素色轻纱帷幔,再越过一座隔屏,真正的寝殿才落入眼底。
临着东边是一排亚字云纹的花窗,棂条上嵌着白色的贝瓦,清晨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贝瓦,在室中投下淡淡光辉。
北边挨着墙是一张檀木三面栏杆的围子床,栏杆上雕刻着各式祥云及花卉,床沿雕刻着八个并行福寿葫芦的浮雕。
床上有帐,帐子是淡淡的藕荷色,此时帐子低垂,显然床上的人还未醒。
“公主……”绾鸢站定后,轻声唤道。
须臾,帐中有了些许动静。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