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边包厢则坐了十几个小官,都是户部衙门里的同僚,同样因为某人的生辰聚在一起喝酒……
陈琼抱怨了几句不要紧,却让几十人都知道了,朝廷苛待戍边军,大将军自掏腰包儿,卖田卖地凑银钱,勉强保证戍边军吃饱穿暖……
这世上从来不缺多嘴之人,酒席散去,没两日京都的流言就起来了。
“哎,你听说了吗?朝廷真是太缺德了,指望戍边军守卫边关,还不给戍边军军粮和袄裤,大将军被逼的都开始卖家产了!”
一个挎着筐子去买菜的婆子,遇到了同乡,凑一起闲话儿时候,就神神秘秘说了起来。
同乡赶紧点头,小声应道,“我当然知道了,这京都里怕事都传遍了!我们家老爷是个言官啊,古板又正直的,还要上折子弹劾户部和兵部了,结果被我们夫人拦着,老爷就和夫人吵了一架!”
“你们老爷胆子真大!”买菜婆子满眼佩服,然后悄悄四周才说道,“要我说啊,那些朝廷上的老爷,包括皇上都聪明着呢,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将军在变卖家常养戍边军?就是吧,装聋作哑占便宜,谁得便宜谁高兴啊!毕竟大将军掏了银子,朝廷就不用掏了,皇上就有银子南下巡查,有银子建宫殿了!”
“对,对,是这么个道理。要是我,我也装眼瞎!”
“哈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两个婆子唠的热火朝天,其余人也没闲着,卖菜的,卖包子的,杀猪的,酒楼里传菜的,吃饭的,茶馆里喝茶的,几乎人人都在议论。
自然,大半人是心疼戍边军和大将军的。
要想马儿跑,必须给马吃草,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
但朝廷骑着戍边军这匹马多少年,还不愿意给马吃草,这就实在太没道理了,泱泱大国,让人不耻啊!
但也有人气的咬牙,怨怪这件事出现在百姓的舌尖上,有损朝廷和皇上的威信!
于是,某日的大朝会上,就有户部的官员出列,状告大将军污蔑户部,致使有不明真相的百姓偷偷朝着衙门口扔烂菜叶!
告状官员也是个戏精,跪在地上哭的是眼泪鼻涕一把,委屈之极。
“皇上,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我们衙门是真没银子了,不是苛刻戍边军啊。只是想着边关外太平,也没有外敌进犯,军粮晚几日也不会耽搁什么,哪里想到大将军的怨气如此之大,甚至不惜传播流言,搅乱京都来报复啊!”
说罢,他不等皇上说话,又愤恨嚷道,“还有,百姓嘴里都是口口声声说,皇上拿了戍边军兵卒的军粮银子修建了宫殿,只为了自己享乐!
皇上您听听,这是百姓该说的吗,还是有人教他们了!这就是大将军对您不满啊!”
龙椅上的皇帝年岁不算太老,但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青黑的下眼袋说明了一切。
他重重拍了桌子,骂道,“大胆赵安邦,朕还以为他忠义,对他信赖有加,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奸诈之人!”
到底还有老臣忠心,看不得良将被陷害,出列帮忙斡旋。
“皇上,不过是市井流言,不能当真说赵将军就有不臣之心。还是要仔细调查一二,再做定论。”
立刻又有人出列反驳,也有人为老臣帮腔,一时间朝堂上吵得像个闹市一般。
最后到底是皇上厌烦了,精力不济,直接下旨意到边关申斥戍边军,另外将军府闭门思过,其余之事再商议!
将军夫人正同大儿子大儿媳坐在屋里商议,脸色都不算好。
“治儿,你可打听好了,到底外边流言是不是西府那边传出去的?”将军夫人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脑子里盘算着去西府讨个说法。
但赵治却是轻轻摇头,神色里带了几分古怪和失望,低声应道,“娘,这次不是西府在使坏,是……”
“是什么?”将军夫人追问。
蒋氏不舍得丈夫为难,抢先应道,“娘,听说事情的起因是……二弟跟一群朋友喝酒,多说了几句,被外人听见了,才越传越厉害!”
“啪!”果然,将军夫人气的厉害,直接摔了茶碗,“那个畜生!”
她不是不替丈夫委屈,戍边军是为了大魏守边关,但养戍边军的却是他们赵家,何其的不公!
但事情已经有几年了,丈夫又打算带着戍边军屯田,摆脱缺粮的困难,以后自然也就不用府里出银子了。
偏偏这样的关键时候,事情闹开了,无论朝堂如何反应,总要关注到边关。
万一坏了丈夫的安排,家里起止是损失银钱,也许更是灭门之祸!
朝廷和皇上从来没有对他们一家放心,否则也不会放到皇宫边上住着,看管着,监视着!
全家上下也就老二那个傻子,才以为这是荣耀!
她总以为老二还小,长大自然就知道家里艰难处境。
没想到,蠢货长大了还是蠢货!
这个时候,蠢货赵琼从外边匆匆进来,脸上欢喜之极,嚷着,“娘,宫里人来传旨意了!是不是我爹在边关立功了?”
将军夫人和赵治夫妻猛然站了起来,眼里有压抑不住的惊恐和慌乱。
完了,朝廷的反击到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欺人太甚!
赵琼见母亲和兄嫂如此模样,还有些疑惑,“娘,你们……”
将军夫人却根本不理会他,高声吩咐大儿子,“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通知所有人,跪接圣旨!”
很快,府邸里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到了前院。
香案摆开,众人统统跪倒。
传旨太监不是个刻薄的,没有拿乔,展开圣旨高声诵读。
赵家人提心吊胆听完,倒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皇上暂时还没有动杀心,只要赵家闭门思过。
赵治起身接了圣旨,然后塞给太监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低声问了几句。
太监拿钱办事,稍微透露了一些,“朝堂上有人说起市井流言,说将军沽名钓誉,损了皇家和朝廷的威严。皇上震怒,幸好有几个老大人劝说,皇上下旨去边关申斥大将军,又罚了贵府闭门思过,至于其余……还要调查之后再说。”
赵治忍着恼怒,赔笑送走太监之后,回到院子的时候,正好听到弟弟在抱怨。
“娘,这是怎么了?咱家犯了什么错,怎么就要闭门思过了!我还和朋友约好去打猎呢!”
赵治再也忍耐不住,狠狠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赵琼被打到在地,眼前发黑,不知道大哥怎么就发疯了,但不等他怒骂,大哥的脚又踹了上来。
“我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蠢笨就算了,居然嘴巴也管不好!爹不在家,我这个长兄就好好管教你一下!与其让你害死全家,不如先打死 你算了!”
陈氏在一边被吓懵了,好半晌才尖着嗓子叫嚷起来,“打死人了,救命啊,大哥打死弟弟了!娘,你快拦着啊!”
蒋氏想想两个年幼的孩子,不知会不会被家里连累,这心里本就是油煎一样,再听妯娌这般,她也忍耐不住了,一抬手扯了妯娌的发髻,就是狠狠两巴掌!
眨眼间,兄弟妯娌四个打成一团。
不,应该说是赵治夫妻在单方面捶打赵琼和陈氏。
赵琼满地打滚,陈氏叫的像被捅了刀子,看的所有奴仆都是目瞪口呆,万分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
陈琼几乎是屁滚尿流的爬到母亲跟前,高声告状,“娘,我要被大哥打死了!娘,你管管他,娘救命!”
将军夫人满脸麻木,不明白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儿子不成器,儿媳搅家精,远在边关的丈夫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家里被降罪,幸好准备的银票和东西已经送走了……
初秋的日落是美丽的,橘红色的残阳洒在金黄色的苞米地里,是格外的惹人稀罕。
家家户户修扁担,编筐子,架粮囤,忙的不亦乐乎。
邰家村尤其忙碌,就是小孩子们都是脚不沾地,走路带风。
最近大人们忙着准备秋收和巡逻,他们就接过了伺候马匹的活计。
按理说二百多马匹,放牧起来可不是小事儿,幸好还有大黑马和大白马当马王,外加一个芝麻球客串了牧羊犬。
这会儿,放牧的队伍从山脚下回来,十几个小子都坐在马背上,抬头挺胸的那个得意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刚打了胜仗回来呢。
珠珠骑在大黑马背上,一身红色衣裙,白白胖胖,头上小辫子系着金铃铛,一晃一响,欢快极了。
邰永安跟着贺雄等人出门回来,远远见着赶紧上前,翻身上了大黑马,把妹妹揽在怀里,回身教训弟弟们。
“怎么让珠珠自己骑马,万一摔倒了,看爷爷打不打断你们的腿!”
邰永禄和陈瑞阳都是吓的缩脖子,他们想解释几句。
大黑马都要成精了,又最是听珠珠的话,怎么可能摔了珠珠。
但大哥根本不听他们说啊,一磕马背就领头往村里去了。
邰老爷子在村口张望,眼见孙女和孙儿都回来,就抱过孙女,同贺雄打招呼。
“贺兄弟回来了!”
其余村人有端了饭碗坐在村口一边闲话儿一边吃着的,也有吃饱喝足手里继续编筐的,更有马上轮值巡逻的兵卒等在草棚外,赶着要吃饭的。
听得这话,他们也纷纷招呼。
贺雄脸色有些不好,随意点点头。
邰三爷吧嗒着烟袋锅儿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不至于吧,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贺雄想着瞒不住,就说道,“倒是没人欺负我,是朝廷欺负大将军,欺负戍边军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是疑惑看过来,有兵卒问道,“千总,是朝廷又没给发军粮吗?”
贺雄摆手,应道,“朝廷已经拖欠了三个月的军粮和军饷了,如今又要买种子,大将军没有银子,就派人回京都,要将军夫人卖田地凑银子。
“结果不小心走漏了消息,朝廷上有人说大将军沽名钓誉,毁了朝廷和皇家威严,所以下了旨意到边关申斥大将军!”
“什么?!”所有人都是变了脸色,气的厉害。
“朝廷还要不要个脸了,简直欺人太甚!”一个兵卒直接摔了马刀,“咱们整日刀口舔血,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大魏平安,保百姓安居乐业!朝廷那帮酒囊饭袋,却一直卡着咱们的粮食和军饷!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就是,多少兄弟死在敌人刀下的时候都是饿着肚子的!”另一个兵卒也红了眼圈儿,嘶哑着声音大骂,“咱们不怕死,就是不能这么冤枉的死!让咱们饿着肚子打仗,朝廷的人都烂了心肝!”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咱们是挖了他们家祖坟,还是糟蹋他们婆娘了,怎么就这么欺负咱们没完没了了!”
“不管了,老子是不干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回去问问大将军,大不了杀去京都!”
其余兵卒也是嗷嗷叫着闹起来,各个恨不得杀去京都,报仇雪恨!
邰老爷子瞧着不好,赶紧高声劝慰道,“兄弟们别着急,什么事都有解决办法!如今朝廷只是申斥,并没有当真降罪!大将军肯定也是有所考量,毕竟明年苞米种下去,到秋日就再也不怕吃不饱了!”
邰三爷也是帮腔儿,“是啊,不就是因为苞米种子吗,这不算事!你们吃饱穿暖才能守边关,边关安稳了,我们才能安居乐业!我们也要出一份力,我家的苞米白送,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