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又看向柳桑宁,问道:“阿宁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喜欢看书。”柳桑宁诚实回答,但她只回答了其中一样。毕竟其他的诸如喜欢吃,喜欢爬树,喜欢去寺庙玩,喜欢踏青这些,都不符合柳青行嘴里的体面。
牟氏微微点头:“喜欢看书好啊,读书能知礼,将来若成了家。不论是操持家务还是养儿育女,都极有用。”
柳桑宁想说,她喜欢看书并不是为了做这些事。但牟氏是长辈,她终究是忍住了。
牟氏又问:“可会女红?”
“略懂。”其实不怎么样。
“可会庖厨?”
“点心我最是拿手。”除了点心之外,别的都不太懂。
牟氏笑意不变,继续问:“阿宁如今走了仕途,可想过将来想做到什么地步?”
柳桑宁没有管一旁父亲的眼色,这回倒是从心而答:“我想做鸿胪寺卿。”
牟氏大概也没想到她有如此志向,再瞥向一旁的次子,发现徐尽欢竟一点也不惊讶,显然是知晓她这个志向的。
牟氏笑意淡了些,道:“阿宁好志气,不输男儿。不过姨母觉着,做个七品官是最好。既不会官阶过低,又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中。若是真做了那高官,将来只会忙得不可开交,还如何顾家呢?你说是不是?”
柳桑宁想说,她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且这个问题在她这儿根本就不存在。再者,难道家中就她一个人吗?若是有仆从有管事,那平日里便叫他们打点着便是。若真有什么事,也不是只能找她,也可以找她郎君。
可这话她要是说了,难免有顶撞长辈之嫌。
就在柳桑宁踌躇之刻,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插了进来。
崔氏道:“妾瞧着别叫孩子们在这儿陪着了,合该叫他们自个儿玩去。二郎头一回上咱们柳府,两位姑娘不妨尽地主之谊,带二郎好生逛逛玩玩。”
话毕,柳桑宁像是找准了机会,赶紧扭头对徐尽欢说道:“自乐兄,咱们柳府的小花园打理得一向是极好的,带你去瞧瞧如何?”
徐尽欢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见自己儿子都应下了,牟氏不动声色地瞥了崔氏一眼,随后淡笑着对温氏说道:“温妹妹是个良善人,听闻你待家中妾极好,妾行事作风如旁人家主母似的,今日一见越发有了感触。”
说完这句,也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她又笑着扭头对徐尽欢道:“那边随你两个妹妹去玩玩。”
徐尽欢应下,柳含章也起身告退,三个小辈便都一起出了正堂,往小花园方向走去。
不过走到一半,柳含章说自己落了东西要去取,便离开了。
于是就只剩下了柳桑宁和徐尽欢两人。
柳桑宁沉吟片刻,对徐尽欢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我是先前退你亲的人?”
第64章 梅开二度
徐尽欢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点头承认:“是,我先前就已经知晓了。只不过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后来……后来我知道了,可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毕竟那会儿咱们并未正式定亲,口头约定也不作数了。”
他抬眼看了柳桑宁一眼,有些歉意道:“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诉你。”
“这也不能算你的错。”柳桑宁叹了口气,“你说得对,那会儿咱们已经没有在议亲了,你若是同我说,反倒显得突兀。若真要论个对错,倒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这么想考上鸿胪寺的女官。除了我想当女官之外,也是因为想摆脱与你的婚事。”
停顿了一下,她干脆接着说:“这门亲事也是我逼着阿耶去退的,虽然知道 被退亲的人脸面挂不住,可我想着到底是还没有往外传,便还是这么做了。抱歉,我如今只想好好留在鸿胪寺,实在是做好要与人定亲的准备。”
听柳桑宁这么说,徐尽欢反倒是心中有些欣喜。她说她没有做好与人定亲的准备,那是不是等她做好准备了,便会愿意与他定亲了?
徐尽欢想,不到最后,谁能说他不会成功呢?
“无妨。”徐尽欢出声安抚道,“你不用对我感到歉疚,其实那时候我也并不想定亲。就算你没有想办法退亲,我也是要退亲的。如今看来,由你提出,反倒是件好事。”
听到徐尽欢也不想同自己定亲,柳桑宁眼睛唰地一下就亮起来。
她欢喜道:“真的?你也同我一般不想?那太好了!”
徐尽欢原本想解释一下,自己不过是那会儿的想法,可柳桑宁显然太高兴了,没等到他回答,就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你我定要守住底线,切莫再让长辈生出此等念想。”
徐尽欢张了张嘴,他想说不如顺其自然。可看着柳桑宁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便有些说不出口。只要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应道:“好。”
这下柳桑宁是真高兴了,心里头的大石头也消失了。她浑身轻松地带着徐尽欢在柳府逛着,时不时还能与他说些儿时在府中的趣事儿。徐尽欢见她如此高兴,在心里暗叹了口气,面上却带着笑容听着。
他想,任重而道远,慢慢来吧。
等到牟氏与徐尽欢离开,柳青行将柳桑宁叫到跟前,先是毫不客气地批了一顿,随后又警告道:“我瞧徐家并不介意你做女官,有要继续说亲的意思。这段日子你给我老实点,若他们真有此意,两家定亲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了。至于你辞官一事……”
柳青行哼了一声:“且先等你考核过后再说。若你真通过了考核,徐家又不介意,便随了你意。”
柳桑宁拧着眉,想与柳青行辩驳几句,更是想要告诉他自己没有与徐尽欢成婚的意思,也不想嫁去徐家。可她话还没说出口,一旁崔氏忙道:“郎主说得极是,阿宁这些日子也长大了不少,想来她定是懂得郎主的良苦用心。”
说完这话,崔氏给 柳桑宁递了个眼色,柳桑宁只好将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她不愿意当着父亲的面下了阿娘的脸面。
只是她心中不痛快,从正堂走出去要回百官斋时始终沉着个脸。
走到大门口时,映红追了出来。她悄悄塞了个荷包给柳桑宁,压低声音道:“姑娘,这是姨娘这几个月攒的银子,叫你拿着。姨娘还让我告诉你,安心做你的女官,郎主的话过过耳朵就行了。”
柳桑宁一愣, 随即明白过来崔氏方才那样说,不过是在哄骗柳青行罢了。她点头,神色缓和了不少,却将荷包推了回去:“阿娘在府中生活不易,有银子便该让自己过得更好些,这些不用给我。你告诉阿娘,我在外头找到了挣钱的门路,不用担心我,我不缺银子花。”
说完这些话,柳桑宁便上了马车,回百官斋去了。
映红赶紧将荷包重新塞回身上,转身就去了崔氏的屋子。刚到屋子门口,便听到崔氏在里头不满地哼了一声。
然后听到她说道:“那徐家看来也不是多好的归宿。不说旁的,就说那位徐夫人,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完这句,她抬眼见到映红进来,忙问:“如何?”
映红将柳桑宁的话转述了一遍,又将荷包退还给崔氏。崔氏看着手中的荷包,轻声道:“她从小就会心疼娘。”
随后又颇有些气恼道:“我们阿宁这么好,那牟氏居然还挑三拣四的。看她问的都是些什么话?面上和气,实则句句都在试探。我们阿宁有一丁点不符合她要求的,便话里话外要阿宁改。还什么做官做到七品官就够了,阿呸!分明就是面上说着不介意当女官,实则心里头还是不乐意的,想着让阿宁去操持家务!”
崔氏几乎是将牟氏的心思看透了。
她还记起自己插话后牟氏对温氏说的那番话,不是在讽刺她不知分寸,一个妾居然敢在当家主母没发话之前说话吗?不,不仅仅是讽刺,还是下马威。牟氏这是让她记住自己身份低贱,她生的女儿也不高贵,若能进他们徐家的门,是高攀了。
想让她唯唯诺诺将女儿嫁过去?呵,做梦!
“那徐二郎瞧着倒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他有一个这样的阿娘。”崔氏有些不屑地说道,“他性子温顺,瞧着是个极孝顺母亲的,她阿娘在他面前也装得像模像样,若阿宁真嫁了她,将来被婆母蹉跎,他恐怕也护不住阿宁。”
他若乖张些,崔氏觉得自己或许还愿意考虑他。可他太文雅,太温柔,太书生,这便让崔氏觉得不合适了。崔氏想不通,一个武将家的孩子,怎么养成个文弱书生?
等到次日柳桑宁去鸿胪寺的工房后,从王砚辞嘴里得了个最新的消息。
“你是说,圣上遣人去查豫州盐场,如今已经将几个关键之人都抓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干脆。
王砚辞「嗯」了声:“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皆在,自是要尽快抓捕归案的。从长安快马加鞭日夜不休,一日便可抵达豫州盐场,这次御史办事倒是果决。”
再具体的事儿王砚辞也没有继续,只道:“正因如此,龙颜大悦,今儿个还让我同你说,好好通过考核,他的嘉赏可还等着呢。”
柳桑宁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能惦记她,不由有些受宠若惊。
因着这个小插曲,柳桑宁今日干活都格外有干劲。等到快下值前,老像胥刘冲过来同她说,下值后一块儿用膳。
原来是老像胥们知晓实习像胥九个人只能留八个,便想着请他们吃顿饭,怕到时候考核结果出来了大家没心情吃了。不论是谁走,这一顿都当做告别宴。
柳桑宁本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浪费时间在外头用膳,可听到刘冲这么说,她便也不好拒绝,只好应下。
好在老像胥们也是知分寸的,并不多灌酒,只用个膳便放他们回去温习。
饭用到一半,店小二前来添茶水。
席面上大家说说笑笑,那店小二一边倒茶水也一边说着吉利话,倒是挺讨喜。不一会儿便到了徐尽欢跟前。
只是他刚倒完茶,临走时那茶壶却不小心撞到了茶杯,瞬间打翻了徐尽欢那杯茶。他只觉得某处有湿润之感,一低头发现衣服被泼湿了一块。
店小二顿时慌了神,当即便伸手要帮他擦。只是这样一来,他忘了手中的茶壶。反倒又将茶壶里的茶水给泼了出来。
这下好了,徐尽欢被泼湿的面积瞬间扩大。店小二吓得立即跪在地上磕头,徐尽欢颇为无奈,道:“你也不是有意的,罢了,不怪你,快些起来。”
见徐尽欢真不追究自己,店小二感恩戴德地起身,然后小心翼翼提议道:“客官,你泼湿的是外裳,不若就此脱下来,小的去火边烘干,很快就能穿上。”
一旁有人附和道:“这个可行。咱们这吏服够厚,水应当没有浸到里面去。拿去烘干了,过会儿就能穿上。”
反正男子里头穿的都是长里衣,也不是见不得人。
徐尽欢犹豫的档口,店小二已经当他默认,伸手来解他的外裳。徐尽欢忽地出手挡住,速度之快令店小二都惊了一下。徐尽欢见他看着自己,自己也的确不想这样湿乎乎穿着,于是同意了,说道:“我自己来吧。”
说完,他伸手解开了外裳。可刚一脱下,便从袖口处掉落一物。坐在他身旁的像胥伸头看去,在看清掉落的是何物时,均是脸色一变。
其中李庆泽更是怒道:“徐大人,你怎可随身携带这种东西?成何体统!”
柳桑宁见他们反应如此大,又见徐尽欢看着地上跟傻了似的,便也伸长脖子去看,这一看,她浑身一僵。
这好像是自己的肚兜?!
第65章 除名
在徐尽欢反应过来前李庆泽弯腰一把将肚兜拿在了手里,他不屑过后又换上了暧昧的神色,嘴里调侃道:“啧啧,真没想到徐大人竟如此风流,还将小娘子的贴身衣物放在身上,这是要睹物思人?徐大人,方才在下只是一时嘴快,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男人嘛,有红颜知己也很正常,都能理解的。”
柳桑宁几乎都快忘了呼吸,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李庆泽手中的肚兜,在心中祈祷他赶紧将东西还给徐尽欢。以徐尽欢的性子,他就算要追究,也不会是眼下,他只会先将肚兜收起来,事后再说。
可李庆泽却好似对这肚兜来了兴致,他继续调笑着问:“就是不知,是哪位佳人的?”
他这话的意思,倒像将这肚兜指向了那些风月场所的妓。
柳桑宁稍稍松了口气,正准备开口让李庆泽将东西还给徐尽欢,却听一旁刘赟「咦」了一声,她暗道不妙,刘赟的话已经说出口:“那上面好像绣了东西?是字吗?”
听到他这么说,李庆泽便将肚兜拿近些,在右下角果然看到绣了东西。他定睛一看,道:“好像是绣的柳叶?”
「柳叶」二字一出,在场不少人就都下意识看向了柳桑宁。在场只有柳桑宁是女娘,且姓柳。最为关键的是……
“这柳叶好似与柳像胥吏服袖边绣得一模一样啊!”李庆泽颇为玩味地说出这句话,大家盯着柳桑宁的目光便带上了说不出的情绪。
柳桑宁下意识要去捂住自己的袖口。可在她动作之前,大家已经再次看清了。在柳桑宁的吏服袖口处,的确绣着柳叶,与那肚兜上一模一样!
这是春浓的手笔。她给柳桑宁做的衣裳都喜欢绣上柳叶用以区分,而在柳桑宁拿到吏服后,她怕像胥科的实习像胥人人都穿一样的吏服。万一有什么事弄混了就不好,于是也在袖口处绣了柳叶。
在座的人看向柳桑宁与徐尽欢的脸色都变了。
“你、你们莫非是早就暗度陈仓,珠胎暗结?!”李庆泽的跟班之一左临旭指着柳桑宁大喊一声,“太无耻了!柳桑宁,你莫不是想凭此让徐大人给你放水,好通过考核?!”
这个猜测听起来很合理,毕竟徐尽欢是这次考核面试部分的主考官之一,而他虽没参与卷试部分的监考,可讨论实习像胥的去留时,他作为像胥科的主管,他的意见也会起很大的作用。
这一下,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
徐尽欢脑子这会儿已经转过弯来,他赶忙说道:“不是不是,这是个误会!这、这肚兜我实是不知情。我与柳像胥清清白白,并无任何苟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