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稍稍念及此,邓如蘅心头就被撕扯到根本喘不上气来了。
可外面到底怎样,家中到底怎样,被死死囚困于此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但是,研春堂想要用来跟玉蕴堂竞争的药,他做不出来,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来。
如果那真的是蕴娘,他希望蕴娘的玉蕴堂能借此声名鹊起,能四海名扬!
至于他,他最是想出去,可出路又在什么地方?
*
老万和替研春堂使尽了路数,也没能动摇玉蕴堂半分。
药卖的顺利,邓如蕴今日早早就从铺子回来,回了家。
她在药铺里只是“梁韫”,滕越这大将军也不好总出现在药铺,不过这会她走到了大街上,才察觉有人跟在了她身后。
药铺离着暂住的院子不远,邓如蕴往家里走,沿路还准备给玲琅买包热点心吃。
但热点心没买到,却见到了凉糕。
这会儿的天气,凉糕可不好卖,邓如蕴问了一句身旁的人。
“你要不要买两块?”
男人听见她问就止不住翘起了嘴角,
她要给他买点心,是跟跟她小侄女和外祖母一样的待遇。
可是她让摊主包了两块凉糕,却转头向他看来。
滕越微顿,她反而道,“愣着干什么?你不给人家钱吗?”
滕越彻底愣住了,旋即又不由笑了一声,瞧着她一双俏皮地挑着的小柳叶眉。
“我以为是邓东家大方请客。”
他这话一出,她就飞快地眨了几下眼,她忽然朝他看来。
“可是将军立了这么大的功,朝廷应该要给大奖赏了吧?这么大的奖赏,还让旁人花钱请你吃糕点?”
她说着,还问。
“是要封爵了对吗?”
恩华王要在秋后问斩,而滕越平叛的功绩差不多也该下来了,这会迟迟不下,恐怕不是一般的封赏。
很可能就同她说得一样,是要封爵了。
但她这么问来,嗓音轻轻地落在他耳中,他心上却重重一慌。
她本就觉得与他之间相差多大,觉得他们之间的姻缘并不合宜。
而他若是再封爵位,他怕她更如此作想。
滕越不敢跟她细论此事,只能踏进她的圈套,自己掏钱给自己买了两块凉糕。
他给了钱,她反而笑了,“看来将军确实要领大封赏了。”
“邓蕴娘... ...”
滕越不由地紧盯了这个人。
但她却快步走开了去,在街头又买了两包点心,正要拐进小巷子里的家中,却一眼看见了小玲琅。
玲琅带着大福从家里跑了出来,并不是随意跑着玩,她牵着大狗子,似乎在让大福到处嗅气息。
一人一狗蹲在街边的石板上,但凡有人从此经过,玲琅就让大福悄悄上前去嗅一嗅。
邓如蕴瞧着小家伙,走到了她身后。
她还没出声叫她,恰又有人走了过来,这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穿着长袍手里拿着本书,袖间拂过似有药气。
玲琅抬头看过去,她不认识那个人,却赶忙将大福叫了回来,然后牵着大福快步跟在那男子身后。
“大福大福,他是我爹爹吗?”
可大福嗅过去,就停下了脚步。
大福耳朵耷拉下来,玲琅大大的眼睛也垂落了光亮,但旋即又同大福道。
“那我们再闻闻别人!”
大福回应:“汪!”
她没见过自己的爹爹,哪怕从街上擦肩而过也认不出来。但是大福却能认出自己的旧主。
她在靠着大福,在这茫茫人海里,寻找自己的爹爹。
邓如蕴眼眶都红了。
滕越上前揽了她,她低下了头来。
“哥哥到底还在不在人世?怎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滕越也说不清,可他却道。
“连孩子都在找,我们自是不能放弃,就当是舅兄一直在人世。而大福是被人从西安买走的,我们先猜测他就在西安府的话,你觉得他眼下可能做什么事?”
他提出这思路,令邓如蕴仔细想了想。
“... ...哥哥除了制药卖药,倒也没有什么旁的傍身之计。但他制药之技从玲琅那么大的时候,就渐渐展露。他制药天赋非我所比,也是寻常药师根本比不了的。若是他还在世上,自然还是要靠制药为生计吧?”
邓如蕴先前也让秦掌柜打听过,但打听到的姓邓的药师都不是哥哥,也都没有哥哥的精湛技艺。
邓如蕴没有更多思绪了,但滕越却道。
“以你所言,舅兄既然制药技艺不同常人,那应该更好寻找才是。或许眼下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但他制药的本领却一定会被人所闻,不是吗?”
这话一出,邓如蕴心下就是一动。
她想到了研春堂的宝药,能在时疫最初就制出宝药的,岂是凡人?!
“西安府里的药师,凡是有名头的我都打听过,但研春堂的药师却甚是神秘,似乎是秦王府和藩下各个王府的人,是我打听不到的人。”
她说到了这里,想到了什么,抬头向滕越看去,而滕越亦在此时,低头同她的目光触在了一起。
“或许我们该去找一人,同她仔细问问。”
他开口,邓如蕴已知道他说得是谁。
曾嫁到砚山王府的杨家大姑娘,杨尤纭。
*
沈府。
杨尤纭的身子养得好了许多,脸上有了微微红润,只是人还不能随意走动,又因着时疫蔓延得厉害,她就在家中并不出去,自也不会轻易见客。
但邓如蕴要来,她一早听到消息,就让沈言星准备了上好的茶叶点心待客,自己也打起精神换了身清亮衣裳,早早就等着邓如蕴到来。
邓如蕴见她身子确实好了不少,也替她高兴。
但她此番是为了打听秦王各府的药师而来的,并没绕弯就跟杨尤纭问了过来。
滕越和沈言星皆在房中,但饶是如此,杨尤纭乍然回忆起秦王藩府,也有种禁不住的恐慌之感,仿佛又回到了彼时窒息的情形中去。
沈言星握了她的手,邓如蕴给她倒了盏茶递过去,滕越也道让她不必再担心,她才略略平复了下来。
“陕西的秦王各个藩府里,其实都有自己的医师药师,但若论哪府养的药师最多,自是砚山王府,再没有第二个。”
她从前的公爹砚山王就沉迷于丹药多年,不太过问外面的事,因而养了好多药师在府里,这些药师既帮他做哪些令人不能自拔的丹药,也供药给研春堂,替王府赚钱。
“那这些药师里,可有姓邓的二十多岁的男药师?”
邓如蕴不由问去,杨尤纭想了想却没想起来。
可她说自己嫁进去的时间不长,因为是续弦,又同那朱霆广夫妻不睦,朱霆广也不怎么把内里的事说给她听。
但她道,“不过王府养的这些药师里面,是有个技艺确然出众的师傅。”
杨尤纭也没见过此人,但却用过他给王府特制的药。
她说着,想起了什么,让沈言星把几个药匣子拿了过来。
邓如蕴只见那药匣子极其熟悉,“这... ...不是你那会,送给沈将军治伤的药吗?”
说起这个杨尤纭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时候沈言星为了保护吴老将军一家,受了极重的伤,她听说后想来看却不敢上门,彼时她还深陷砚山王府中,还是那朱霆广的续弦妻子,她实在没了办法,就把王府里的那位药师特制的好药,连同一些她从研春堂买来的药,偷偷送到沈言星的家门外。
邓如蕴看向药匣子里,当时她正巧在沈言星家看到这些药,就觉得这些药确实做得极好,有些瓶身上有研春堂的标志,有些却是无有标志的白瓷瓶。
此时杨尤纭特特将那几支白瓷瓶挑了出来。
“这些都是那位金先生给王府的特供药。”
邓如蕴看去那制做精良的药丸,心里已经快跳起来,再听杨尤纭提及他的名号“金先生”。
“缘何是金先生?他是姓金?”
杨尤纭摇摇头,她说不是,她向邓如蕴看了过来。
“他不姓金,只都说他是金州人士。而这位金先生,是朱霆广四年前,从西面边墙关口带回来的人。”
话音落地,邓如蕴拿着白瓷瓶的手颤了一颤。
金州人士,四年前!
滕越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是舅兄?”
邓如蕴鼻下酸涩直通眼眶。
“恐怕... ...恐怕正是哥哥!”
第92章 【九千大章】
京城, 宁丰大长公主府邸。
白家三爷跪在大长公主寝殿前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