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早在离开西安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但,是他把她送出西安来的,也是他路上遇到她的马车,却不曾停下与她相见的。
所以她哪怕察觉了危险,也没有跟他提及一句。
可她却给周家送了满月礼,请周太太派人在庄子里守卫。
又觉这也不妥、还怕连累周家,便让周家报了官府的巡检司。
而巡检司到底人手有限,她干脆就帮着献计献策,共同抵抗匪贼。
她一直都在自救。
滕越愕然,可一眼从周遭扫过,却没有看到她的人。
他眼皮不安地抽搐了一下,刚想问一句“夫人眼下在何处”,却听见有人呼喊着急奔而来。
“佟将军?佟将军——”
来人呼喊着佟盟,但滕越定睛看去,竟然是她身边的秀娘。
“秀娘?是出什么事了?!”
秀娘没想到滕越也在,可她此时已顾不上许多了。
她手里发颤地攥着那盏沾了泥的兔儿灯。
“将军,玲琅不见,夫人也不见了!只剩下这灯了!”
滕越脸上倏然一白。
但被绑过来二当家,却大笑出了声来。
“哈,连夫人带孩子都没了。好啊,真是天助我白凤山!”
男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被土匪抓走了,而她身边,还带着个孩子。
*
白凤山。
大当家是个黑胖的男人,笑起来眼睛眯着,一寨子的土匪,独他最是客气。
“将军夫人莫要怪我等无状,实在是有人想取夫人性命,还花了重金。我等不敢动手,只能看在滕将军的面子上,请了夫人进寨子吃茶。”
说着,从旁边侍妾的手中端过一碗茶水,亲自给邓如蕴送了过来。
邓如蕴没接,那大当家的倒也不生气,只给她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夫人应该知道了吧,您家滕将军抓了我亲弟弟,手里还握着我十几个兄弟,我也算是仁义之辈,怎能弃他们不管?”
他低头看了看玲琅,看得小姑娘直往姑姑怀里缩来,邓如蕴也立时护了她在怀中。
那大当家一笑,目光定在了邓如蕴脸上。
“滕将军抓了我兄弟,我也请了夫人上了山寨。夫人还带着孩子,多有不易。不若您同滕将军说一说,把我弟弟和那些兄弟们放回来,我也将你们姑侄送出山去,您看如何?”
他要用她跟滕越换人。
话音落地,那大当家虽然笑着,可他身后的匪贼们却瞪眼看了过来,有人甚至拔出了腰间的刀。
他们想用她和玲琅两个人,去和滕越换他亲弟弟和手里扣下的十几个土匪。
邓如蕴抱紧了玲琅,心下凄然一片。
她只是个乡下来的女子,是滕越两月前还完全不认识的外人。
此番更是惹了他不快,被他送出西安,送到了这庄子里来。
她这样一个人,和玲琅这个与滕越全不相干的小孩,要有何德何能,才能从他手里换出来这么多土匪?
更不要说,她本来也只是为了他挡下荣乐县主的纠缠,给他争取几年的时间,待往后再迎娶高门贵女的临时挡牌。
她有什么立场,让他用手里那么多土匪,来换她和玲琅出来?
邓如蕴心下哀叹,却不敢叹出声,心下凄凄,也流不出眼泪。
她这些话她是绝对不能说的,她看着满寨子紧盯着她们的土匪,怀里抱着发抖不已的小侄女,反而跟这大当家点了头。
她说好,把将军夫人的派头装在了身上,她挺起腰来,缓缓开口道。
“等我夫君来了,不用你说,他也自会用那些人换我们姑侄下山。只是我累了,孩子也受了惊吓,我们要安静休歇一阵,大当家不会不许吧?”
大当家一双鹰眼紧紧盯着她,似乎要看透她所言有几分真。
邓如蕴强挺着身板由着他打量,不知多久,那土匪大当家一笑。
“好,夫人既然这般笃定,我可就放心了。来人,护送夫人和小姐去客房歇息,好生伺候!”
第14章
恩华县,恩华王府邸。
有人着一身男子骑装,从一匹枣红色骏马上搭弓射箭,一箭破空而出,直直向一个被绑在树上的人身上射去。
那人惊恐得想要大叫,却被死死地捂住嘴巴,他只剩下双眼目眦尽裂,看着那箭矢向他飞来。
咚得一声,箭矢微偏,从他脖颈旁擦了过去,树上的人冷汗淋漓,却逃出了一命。
但马上的人却脸面阴沉,可忽的又笑了一声。
“是我箭术还有待精进,还是你命太好?”
她说完,叫了手下的人把这树上的人待下去。
“明日再来,我看他到底能在我箭下活几日。”
树上那人听见这话满脸惊恐,几乎要跪下身去,却被人拉着,拉出了马场。
马上的人则翻身下了马,远远地穿过马场,往一旁的宴厅走了过来。
檐下横排摆着**张紫檀小桌,每张桌子上都放着质地上乘花饰精美的金壶螺杯。婀娜侍女鱼贯而过,斟酒续茶,摆盘放著,坐在桌前锦衣华服的贵人们一边闲适地饮酒吃茶,一边闲聊两句。
当下见来人从马场回来了,有人道了一句。
“不过是个偷东西的毛贼,荣乐你打一顿放了算了,折腾他作甚?”
荣乐县主朱意娇却笑哼了一声,她也落座下来,举起手边茶碗一饮而尽。
“我可不是那普渡众生的菩萨,谁惹了我,谁就得死,不然岂不是谁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劝她的人自讨了个没趣,“罢了罢了,你是父王的眼珠、心肝,自是同我们不一样的。”
这话朱意娇没有反驳,反而扬起了下巴来。
她父王恩华王有七个儿子,但独她一个女儿,她确实是被父王捧在手心长大。
可这世道是男人的世道,父王再疼爱她,也不能带着她上阵,分给她兵马,反而他这些兄弟们,各个紧随在父王身边。
她也想做个男人,偏就生了个女儿身,越是想为父王分忧,越是用不上力气。
几月之前,她发现父王瞧中了那宁夏前卫的武将滕越,想将滕越收归麾下,但那滕越却始终不搭她父王的话。父王无计可施,心中可惜得不得了,她怎么能让父王这般忧愁,当即提出要让这滕越做她的仪宾。
做了她荣乐县主的仪宾,就是她恩华王府的人了。谁料她递出了意思,滕家居然一月之间给滕越娶了个妻子回来。
这岂是拒了她的意思,这分明是狠狠打她父王的脸。
滕家这般不知好歹,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朱意娇叫了身边的侍卫过来。
“这么多日了,那伙土匪到底完事了没有?若不是父王不许我乱来,我还要借一伙土匪的手?”
侍卫眼下并没得到白凤山的消息。
朱意娇脸色沉了下来,一眼扫到了侍卫脸上。
侍卫心下一颤,急忙跪下请罪。
朱意娇却道。
“你今晚就过去,我可没有耐心等了。赶紧先把那乡下女弄死,最好把尸身挂在官道边,让人都来看!”
她说完,慢慢举起螺壳镶金的酒樽,细细品了一口杯中美酒,眼睛沉醉地眯了起来。
“一个乡下来的女子,一个草叶上的蝼蚁,又不是谁家的贵女,弄死了又能怎样?我倒是要看滕越,到底要不要向我恩华王府低头!”
*
白凤山寨。
土匪见邓如蕴还敢跟他们提条件,不由地对这位将军夫人高看两眼。侍妾同另个匪贼将邓如蕴姑侄送出了大堂,一路送去了后面的院子里去。
院中到处都是看守的土匪,无不带着刀枪在身,邓如蕴只来得及匆忙看了两眼,就被那侍妾带进了一间房中。
邓如蕴没有点灯,只有院中的火把隐约投进些明灭不定的光亮来。
玲琅惊怕地趴在她怀中不敢乱动,小手紧紧攥着姑姑的衣衫。
“姑姑,姑父会来救我们吗?”
姑父?旁人家的姑父吗?
邓如蕴眼帘垂落下来。
她倒不觉得滕越完全没可能拿人换她,可这些土匪又岂是吃素的?真换假换谁能知道?
与其把命交到别人手里,还不如她自己紧紧地抓在手心。
她摸了摸玲琅的小脑袋,哄着她说别怕。
“没人来救咱们也没关系,姑姑很厉害的,姑姑会把玲琅护好的。”
玲琅睁着大眼睛抬头向她看来,小胳膊紧紧抱住了她。
“姑姑,玲琅知道!”
邓如蕴将她搂在了怀中。
窗外的火把照进来的光亮像鬼魅一样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