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自己今日刚得来的消息,是在京的一位官宦人家的夫人给她的消息。说京中有好几位重臣家中的女眷,相约着去五台山礼佛,因着路程不近要小住些日子。
她们要去,便也有其他官员女眷要陪着一道过去。
“说是礼佛,但一众官眷相聚,那是再好不过的交结时机。我们在西安府本就难以交结上这些高门贵人,我这次若能与她们交结一番,那可再好不过了。”
她也知道了,恩华王府挡了滕越晋升游击将军的事情,游击将军没升成,又调回了西安来。
滕越虽然全然不在意,可林明淑却又焦虑不安起来,总怕恩华王府记了这一笔账,往后还有动作。
若她能多多与京中的高门交结,日后若再有类似之事,往京里找人说话,不至于没有门路。
她说消息来得及,“那些夫人们都已经上路了,我从西安过去本就远,再耽搁几日就来不及了。我今日就上路,七八日也就到了。”
滕越简直头疼,他想劝母亲不必如此焦虑,家中情形早已不是父亲当年模样,可根本也劝不住。
倒是小妹滕箫来送母亲,悠悠地道了一句,“哥别劝娘了,不让娘去,娘在家里也是睡不着觉的,还不如就去菩萨脚下住些日子,睡得安心。”
她一开口,林老夫人就皱了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不在,你也要每日去人家的学堂读书。”
但这话滕箫可不应。
林老夫人见状干脆叫了女儿,“你跟我一起去五台山。”
滕箫哼了一声,直接转身就走了,“娘自己去吧,女儿回去睡觉了。”
林老夫人气了个仰倒,滕越和魏嬷嬷、青萱他们都劝她不要生气。
好在林老夫人要急着上路,她只叫了留在家中的魏嬷嬷,“你盯着箫姐儿天天去学堂。”
魏嬷嬷可不觉自己有这个本事,但也只能先答应着。
林老夫人又把青萱也留了下来照看,不再让滕越劝,只带着紫苑和一众护卫,一路往五台山去了。
滕越也没办法,只能说妹妹说的不是没道理,母亲对这些事焦虑不是一日两日了,还不如让她去了安心。
林老夫人一走,滕箫又回到了滕越脸前。
她明显情绪好了许多,问滕越,“哥,嫂子什么时候回来?这次她在外受伤,我给她准备了件东西。”
“什么东西?”滕越问。
滕箫却不告诉他,“等见了嫂子再说。”
滕越心里有点数,不过他并不说破。
想着之前母亲在家的时候,小妹每日里因着读书烦躁不已,多半时间都闷在院中,同她之间没什么往来,如今母亲不在家,小妹倒是愿意跟她走动走动。
滕越乐见其成,大手一挥,替她把这些日的学堂都免了。
“娘不在家,你也松快些日子吧。”
他说完,见妹妹一张小脸都亮了起来。
“我回头再多送嫂子几样。”
滕越就是这个意思,笑着跟她点头。
他自己的性子闷了些,不知道箫姐儿的性子,会不会比他,更对她的脾气?
*
滕越回城东小院,便把母亲离去的事情说了。
邓如蕴有点意外,但也不算惊讶。
林老夫人对于在外交结朋友一事上,素来十二分上心,从金州到西安,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但滕箫就对此比较排斥,林老夫人每日让她去旁人家中,和各家姑娘一道读书,她最厌烦不过,从小就是。
滕越并不知道她了解这些事,只同她道,“箫姐儿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想着你若是在这儿住得惯,反正家中也没什么事,便就多住些日子,回去叫了她一道吃顿饭便是。”
邓如蕴点头说好。
不过对滕越来说更紧要的是,他的调任快下来了,来西安任职之前,还要回一趟宁夏,把琐事处理掉。
他这会把自己要调回到西安府的事情同她说了,见她眨了好几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柳叶眉下羽睫翻飞。
但她没因此有什么不快的神色,滕越暗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他... ...
她没有不快,他便是说自己过两日还是要回一趟宁夏,来回少说得七八日。
她缓缓点头,滕越道,“过些日我和母亲都不在家,你和小妹相互照料,若有什么事,只管去找从影,我再留些人手给你。”
他说着,想起她的“前科”,又道,“有事莫要自己扛着,定要告诉我,哪怕金州老家的事情,我也都可以替你办。”
她又点头,但滕越觉得她点的敷衍,只能自己回去叮嘱从影。
两人站在满地翻晒的连翘中,明媚的日头下,一个个连翘果原本躺在地上懒洋洋地睡着,一阵风漫过来,它们窸窸窣窣地翻了身,但站在它们中间的两人却脚下没动。
涓姨从旁边的门洞旁路过,看到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说完,见他俯下身来,轻轻拍在了她的袖口。
“你腰上伤还没好,怎么也跟着一起晒药?弄了一袖子。”
他轻轻替身前的姑娘拍掉了袖口的土灰,还在她袖摆边缘,摘掉了两颗误粘上去的连翘果。
涓姨见蕴娘半侧了脸没看他,但男人的目光却在她身上多落了几息。
方涓若有所思。
... ...
慈辛堂还没什么消息,但邓如蕴已把西安府药铺的行情,打听得差不多了。
秀娘道,“我看他们还不如咱们懂经营,难怪孙巡检这慈辛堂赚不到什么钱,但这样的小药铺咱们要是想盘下来,满打满算,还差着七八百两呢。”
邓如蕴就是每日给财神上三炷香,一时间也拿不出七八百两。
但她已经决定要把金州老家里面不用的家什都卖了,与其一直留在老宅里,还不如把卖来的百八十两银钱拿在手中稳当。
涓姨已经联络好了人,先回金州替她们看一眼。
谁知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报了信。
来人说坏了,看守邓家老宅的哑巴兵不知怎么没在,邓如蕴的叔父邓耀成和婶娘郑氏给院中的狗下了药。
他们毒死了三条老狗,把邓如蕴留在老宅里的家什全都弄走了,连院中的老树都给砍了。
*
【注】:本文中的所有中医制药相关知识,皆出自作者所查阅的资料,但作者并非专业人士,不能验证资料的真实可用性。如有类似病症请一定询问医生,不要参考书中描述轻易用药,切记切记!
第25章
金州出事的消息, 是在滕越离开西安之后得知的,在他离开之前,涓姨找来帮忙回金州看一眼老宅的人, 也才刚回金州而已。
可滕越调任陕西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的调令也下来了,论官级上, 还升了半级, 只不过与在边关带兵掌权的游击将军比, 显然后者更易升迁。
这也是他同恩华王府这番对抗的结果。滕越损失不算大,恩华王府这边,也因为荣乐县主朱意娇投案自首, 承认自己买凶杀人, 而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朝廷里怀疑恩华王府和土匪勾结意图不轨的声浪轻了一些。
恩华王被责令闭门思过, 朝廷另派了人来宁夏检查军务,里面派来的人是不是如滕越他们想的一样,是大太监洪晋的人手,尚且不得而知。但朱意娇买凶杀害人,虽未得手, 却也夺去县主封号,贬为庶人,交由庆王府代为管教, 由宗人府派教养宫女严加教导。
之前朱意娇在陕西多有恶名,嚣张跋扈许久, 这次被朝廷重责, 不少人暗中叫好。不过滕越为了替邓如蕴尽量隐去被绑之事, 也不想让她因此案总被人论及,在说辞上下了些功夫。
眼下案子已了, 邓如蕴并没受到什么波及。
不过滕越要回一趟宁夏交接差事,林老夫人不在,他也不在,家中只有滕箫一个小姑娘家,邓如蕴便同滕越回了一趟滕府,同滕箫一道吃了顿饭。
到底她还是个名义上的嫂子。
滕越则去了一趟家中的小祠堂。
过几日就是早夭的长兄的忌日了。滕箫对大哥无甚印象,可对于他来说,父亲被打压,在军中无法出头、四处辗转的年月,长兄是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的人。
那时候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仓惶不安,如今回想,简直仿若隔世... ...
滕越往小祠堂去了,邓如蕴却在柳明轩前就见到了在等她的滕箫。
滕箫穿着一身水蓝色并湖蓝窄袖袄裙,头上照旧戴了刀剑模样的钗簪,不用去上学,浑身透着精气神,连眼睛都是亮的。
邓如蕴暗觉好笑,滕箫则直言,“娘不在家,连家里的风都是自由自在的,嫂子感觉到了吗?”
这话可不敢说。
邓如蕴笑而不语,叫了滕箫进柳明轩来吃茶。
茶水还没上来,滕箫便同邓如蕴道,“我给嫂子带了好东西过来,保管你以后不再怕那些土匪流寇。”
她本是要直接拿出来,但突然又卖了个官司,颇有几分骄傲地问了邓如蕴,“嫂子猜是什么?”
她料想这位新嫂嫂是一定猜不到的,小脸扬了起来,眼见着嫂嫂果然想了一阵,越发得意。
接着,她听见嫂子开了口。
“袖箭?”
话音未落,滕箫腾得站了起来,她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袖子,“我、我露出来了?”
秀娘在旁捂着嘴笑,邓如蕴也笑抿了嘴,她摇摇头同她道,“没有,我只是猜而已。”
这就让滕箫更不明白了,“那嫂子是怎么猜中的?难不成,是我院子里的小丫鬟走漏了风声?自从娘不让我弄这些后,我可谨慎多了。”
邓如蕴更笑了。
这一点都不难猜,毕竟在金州的时候,滕箫还不到十岁,就非常喜欢自制器械了,尤其这种小巧的机关兵械,她爱不释手,和其他的小姑娘家都不一样。
滕越见她喜欢,经常给她带些回来,林老夫人却头痛不已。
邓如蕴不说,滕箫挠着头也闹不清她是怎么猜出来的,但看邓如蕴的眼神越发不一样了。
“我就知道,嫂子能从虎口脱险,那一定不是一般人!”
难道她也是个将军的坯子?
邓如蕴好笑,而小姑娘更着意自己的礼物,直接亮了手臂给邓如蕴看。
“嫂子你看,我给你做的袖箭只有一个绣囊大小,但里面可以装六只细针,若再遇到歹人,就直接提起这个,一拉一拽,手腕对准就能射出去。”
她一边介绍,一边演示,果然一根细针精准地射了出去,嗖的一下射到了树上,且扎进了树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