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邓的有几个钱,她那点家底,还不够你吃几个月药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罗霞不能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找黑市里的骗子,去折腾人家,险些就把妹妹晴蕊给害了,她直道,“娘要是不说清楚,这药我不吃了。”
魏嬷嬷闻言急得汗都落了下来。
“好吧好吧,祖宗!我说就是!但我说了,你必得好生服下这药!”
罗霞沉着脸点了点头。
魏嬷嬷想到今日出的这些事,都是出在了邓如蕴身上,不由咬牙道。
“那姓邓的乡下女根本不是什么新夫人,她只是老夫人给二爷寻的契妻而已,而二爷不知道罢了。”
这话一出,罗霞就愣住了。
“契妻?”
魏嬷嬷点头,“是签了契约进门的,先替二爷把灾挡了,过两年就让她离去。老夫人当然不会真的给二爷娶个无法帮衬二爷的妻子,不光无法帮衬,她娘家一滩烂泥,又拖家带口的,还得靠二爷拉扯。而老夫人真正属意的做二爷正妻的,是京城永昌侯府的,章家四姑娘!”
“那可是京城里的高门,永昌侯府嫡出的姑娘,若不是父母双亡,被人欺凌,何至于看得上怎么家二爷?”
她说章家的门楣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尤其这几年,章四姑娘章贞慧的伯父,现任永昌侯与宫里那位九千岁交好,永昌侯府声势步步走高。
原本章四姑娘借此还能嫁去更高的门楣,可侯爷的夫人,也就是她伯母,却是个面慈心苦的恶妇人,她与四姑娘的母亲素有旧仇,眼下四姑娘父母皆亡,无有所依,若不是尚在守孝,只怕要被她嫁去了什么样的烂泥人家。
“老夫人有意四姑娘做二爷正妻,四姑娘也不嫌弃滕家并非名门,她也看得上二爷英武不凡、前程大好。两方本都有意,谁料被那恩华王府的荣乐县主横插一杠!”
魏嬷嬷说起这事来,还可惜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那荣乐县主,二爷哪里还要娶那姓邓的乡下女?
罗霞却问了一句。
“那这也是老夫人的事,又同娘有什么干系?犯得着要这样为难那契妻?她来做这契妻,就已经很可怜了。”
魏嬷嬷慢慢叹了一气,摇了头。
“我的儿,你当你用的这金丹是怎么来的?这可是章四姑娘专门给你寻来的,我们得知恩图报。”
她说那会老夫人才刚露出些意思的时候,章四姑娘的奶娘就遇到她问询大药房里,有没有进来专治羊角风的成药。
这事章家的奶娘本也只是随口问问,魏嬷嬷也只是随口回应了两句,不想没过多久,章家的奶娘就递了信来,说京里有一位专懂治羊角风的太医,这太医会做一枚金丹,对此病大有克制效用。
当时魏嬷嬷便把家底都拿了出来,想要委托章家帮忙去京城卖这金丹回来。
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同章家说好,章四姑娘的父亲过世,她只能立时返回京中。
魏嬷嬷还以为这事只怕要不了了之了,没想到过了月余,章家竟然托人给她带了四颗金丹,并一封信回来。
这四颗金丹就是专治羊角风的丹药,但是京城的金丹昂贵,一路运送也颇费工夫,不是魏嬷嬷能买得起的。
但那位专治羊角风的太医,有一个同门所出的师弟。这位师弟也懂治疗羊角风,且医术一点不差,不过是因为相貌丑陋无法进入太医院,此人老家在河南一带,离着西安并不算远,大可以寻此人买来金丹,要便宜许多。
魏嬷嬷得到了这金丹和信,简直要跟章四姑娘磕头。
可章家的人却又传了四姑娘的话来,说永昌侯府是京城门第,这点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当不上什么大谢。
但这事她到底插了手进来,怕有故意施恩、笼络之嫌,让魏嬷嬷用上这药也就是了,不要声张,更不要同林老夫人提起。
魏嬷嬷听了这话,虽觉得这样的事情就该同老夫人说,可也记着章四姑娘的意思,半句没同老夫人提及。
她这会,也只告诉了自己的女儿。
她拉着女儿道,这里面的事,桩桩件件都不能说出口去,“咱们只管吃药治病就行了。”
罗霞怔怔,又问她,“所以娘是为了章四姑娘,折腾邓夫人的?”
魏嬷嬷听了这话,眸光中平添三分仰望。
“只有章四姑娘这样,似天女一般高贵,又似菩萨一样慈悲的高门贵女,才该是二爷的正妻。”
但接着她脸色陡然一变,“那姓邓的契妻是什么人?若不是老夫人拉她一把,她就要嫁给瞎了眼的老男人做续弦了。她来到滕家还不老老实实的,竟惹得二爷一日一日同她越加亲密!”
魏嬷嬷说着,想到这些日的事越发焦虑起来。
她原本想要趁着老夫人不在家,把金州的事弄乱了去,这样也就把邓如蕴缠进了同她叔父婶娘,一窝烂人缠斗的局面里。等到二爷从宁夏回来,见不到她便也无从同她继续亲密了。
且邓如蕴娘家诸多烂事,她也正好想要借此让邓如蕴清醒一番,想想自己是受了林老夫人多大恩惠才有好日子过的,从而规矩地和二爷拉开距离。
可魏嬷嬷万万没想到,二爷不知怎么竟一直留意着她,听说她娘家出事,巴巴地跑去相帮,只将她护在身侧带了回来。
弄巧成拙了。
魏嬷嬷想到如今的场面,只觉自己对不起章四姑娘的恩情。
“我先前就怕二爷动了心,担心他之后不肯放那姓邓的离开怎么办?就算那邓如蕴遵照契约主动消失了,以二爷的性子,只怕把这陕西行省都翻了,也要把她找回来,又怎么再去迎娶章四姑娘这正儿八经的妻子进门?”
但眼下最糟糕的是,二爷他,只怕是已经动了心了。
往后要怎么办,根本不是自己这个老嬷嬷管得了的了。
她只替四姑娘忧心难过,可霞姐却被这里面无法言说的事情惊到了,头痛了起来。
她这一头痛,只把魏嬷嬷吓得魂都飞了,“快快,把金丹吃了!”
她连忙扶着女儿把金丹给她喂了进去。
但罗霞却只摇头。
“娘为了这金丹的恩情,闹出这许多事来,可女儿也没觉得吃了这金丹就好了呀?还不如不吃。”
“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你这病,再是神丹妙药,一时半会也不能好,总要吃个三五年了,娘供得起!且你今日,竟又摔了头... ...”
她说着,只怕今晚女儿还要发病出事,一面要去寻医,一面又道,“若是西安府的大夫不成,明日我便跟二爷说了,带你去河南看病!咱们去河南,你这病,娘无论如何都给你治好!”
*
魏嬷嬷的女儿霞姐犯了病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滕府。
邓如蕴这才听闻了此事,秀娘也没想到,最后那两个骗子竟然闹成了这般。
此事连滕越和滕箫兄妹都惊动了。
魏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了,陪在林老夫人身边几十年忠心耿耿,而她丈夫,也就是罗霞的父亲又是跟着滕老爷死在战场上的,滕家一向待魏嬷嬷如同自家亲眷。
当晚,罗霞的状况似乎不太稳,魏嬷嬷急着过来求了滕越,“老奴想拿二爷的帖子,去请个可靠的大夫回来。”
滕越二话不说就让从影去拿了帖子
不过他问了魏嬷嬷一句。
“霞姐是被人打了吗?什么人这般嚣张?”
只是他这个问题,让魏嬷嬷如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总不能告诉滕越,打了霞姐的,正是她找来折腾邓如蕴的人。
魏嬷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能打断了牙和血吞,说是不知什么街上的混混干的,就先不必追究了。
邓如蕴和秀娘也在旁边,秀娘听了这话几乎要笑了。
没想到一直欺负她们的魏嬷嬷,也有今天。
邓如蕴对此只暗暗摇了摇头。
她又能留在滕家多久呢?但愿魏嬷嬷以后收敛些吧。
大家彼此相安,过完这两年,日后人海茫茫,谁还会再见到谁?
... ...
魏嬷嬷这只鬼手被抓了出来,又作茧自缚,秀娘跟她家姑娘小声道,“我觉得咱们柳明轩留都干净了,姑娘身边一个小鬼都没有了。”
邓如蕴笑了笑,她也这样想,但晚间洗漱完准备睡下的时候,忽然觉得也未必。
她这床上,只怕还有个小鬼吧?专门把人往旁人怀里踢的那种。
邓如蕴今晚说什么,都要把床上的这只鬼给镇住了。
她转头就找秀娘寻了四个桃木做的小摆件来,桃木摆件不值钱,但关键时刻却管用。
秀娘告诉她家姑娘。
“姑娘每放一件,就朝着那方向念两句咒语,保证今晚绝不会有小鬼捣乱。”
邓如蕴也只能司马当做活马医了,照着秀娘的话练了练咒语,把桃木件摆到床榻四角。
滕越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念咒,没留意他。
他却侧着耳朵听见她在床边嘀嘀咕咕。
“南方大仙,镇压小鬼,责无旁贷!北方大仙,捉拿小鬼,今夜显灵... ...”
滕越努力抿了嘴,才没笑出声来。
但他只当做没看见,换了衣裳也洗漱了一番,随她到了床上来。
邓如蕴虽然放了桃木件也求了神,但睡前忍不住瞧了身侧的人两眼。
万一,她所谓的小鬼不是小鬼,而是这个又高又大的活人,秀娘的小桃木件还能镇得住吗?
她这么想了,低头琢磨了一会。
她先跟滕越说,昨晚的薄被太薄了些,但家中没有翻晒好的中厚的被子,于是今晚只能分睡两床被,两人各睡各的。
大活人没什么意见,温声道好。
邓如蕴入睡总是快的,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滕越往自己枕头下的角落里摸了摸,摸出来一只桃木做的小玩意,他凑着幽暗的床脚灯光看了看,竟然是只桃木乌龟。
男人不禁默声笑了起来,一只缩头小乌龟,真能镇得住床上鬼吗?
他拿过来把玩了一会,又给她放回到了原处,听见她已经呼吸绵长地熟睡了,便同前两日一样,将她捞过来,只不过这次,要连人带被子。
滕越瞧着蜷在被子里小小一团的人,便把她拢在被子中,整个团了过来。
这事本是顺畅的很,滕越也是做惯了的,谁料这次,他只把她捞过来了一半就捞不动了,有一股力气扯着她,将她定在了原处。
秀娘的桃木件还真显灵了不成?
滕越愣了一下,又轻轻拉了她一下,却见床脚,她的脚腕从锦被下露了出来。
一根红绳拴着她白皙的脚腕。
她竟然把她的一只脚,栓在了床尾的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