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道了一句。
“旁人家的孩子。”
这话说完,她好像不高兴了,小眉头一皱,一转身跑进了树丛里,跑没了影。
旁人家的孩子?这是个什么回答?
滕越不由轻笑出了声。
他不禁又往树丛看了几眼。
那小姑娘端地是惹人心疼。她好似同什么人有几分相像,只是他到底没能想出来。
约莫,只是府里下人的孩子吧。
*
邓如蕴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玲琅,叫了秀娘问了一句,秀娘也傻了眼。
只是这时,小姑娘从跨院连同柳明轩的门外跑了进来。
邓如蕴吓了一跳,见她通身好好的,先放了半边心,又问,“怎么跑到外面去了?可见到什么人了吗?”
小玲琅见了几个丫鬟婆子,但他们都没有留意到她,唯独有一个人停下来同她说了话。
她看向姑姑,“玲琅刚才看到了姑... ...旁人家的姑父。”
这话出口,邓如蕴就愣了一愣。
“那,那他怎么说的?他知道你谁了?”
玲琅摇头,“不知道。我没告诉他就跑进树林里,他追不上我。”
秀娘扑哧笑了一声,邓如蕴没想到玲琅,还给滕越的鼻子上碰了点灰。她倒是松了口气,但也嘱咐玲琅不要乱跑,“就在这小院子里不要出去,等过两天你好些了,姑姑再送你回家。”
但玲琅不想走,她只想跟着姑姑。
她小声问了句,“那外面,是旁人的姑父的家吗?”
这句话拗口的像绕口令一样,邓如蕴笑了一声,摸了摸玲琅的小脑袋,“是呀,是旁人的家。”
*
晚间,沧浪阁摆饭把邓如蕴也叫了过去。
滕箫照旧没来,林老夫人以手撑额没什么精神。
林老夫人这般怏怏的时候并不多,可邓如蕴不用问也知道,估摸着又是被女儿气成了这样。
可见再厉害的娘,到了孩子手里总是没招的。
林老夫人时不时就长出一气,一小会的工夫,气出了七八次,也没见缓过劲来,魏嬷嬷都看不下去了,给她拿了开胸顺气丸来,让她服了。
邓如蕴暗暗好笑。
而滕越没再提起之前的事情,只是把叫邓如蕴前来的来意讲了。
明日就是黄老太君的寿辰,那毕竟是黄西清黄先生的母亲,滕家原本是都要去的,不过滕箫这情形多半是不会给面子,那就只能带着邓如蕴一道前往。
黄老太君这场寿宴,以黄西清眼下太常寺卿的位置,不光是滕家,整个西安府,乃至半个陕西行省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要来贺。
滕越提醒了邓如蕴,“这寿宴上总还是有些规矩,你若有什么不懂的,便问母亲,尽量跟在母亲身侧。”
她是小地方来的姑娘,不懂高门大户的规矩,跟着林老夫人总不会出错。邓如蕴明白。
不过滕越又道,“但母亲也不总是方便,若是母亲不便,你便同杨家的表妹们在一处。”
杨家有两位姑娘,大姑娘杨尤纭嫁到了秦王府里,上次滕家花宴她没有来,邓如蕴也没见过她。而杨家的二姑娘就是杨尤绫了,邓如蕴猜测以杨尤绫对她的态度,多半是不想同她多说一个字的。
不过这话不好同滕越说,不然又是遮遮掩掩的行事。
邓如蕴直接点头应了,“我记下了。”
她这番应答算得得体,滕越看了她一眼,嗓音才略作温和。
“先生对我恩重如山,黄老太君又是常年礼佛、积德行善之人,只盼此次寿宴一切平顺才好。”
滕家是靠滕越这几年在外拼杀才真正立住的,在西安府的根基尚浅。
如今朝堂,小皇帝继位才四载,又是个爱玩的性子,朝中大事由顾命大臣来保倒也罢了,偏皇上信重身边的大太监,几年的工夫,这位大太监已经权倾朝野。
顺者昌,逆者亡,有了这位大太监执掌无上权柄,下面的人若是毫无根基之辈,要么就得攀附于他坐等飞升,要么就只能被生生踩在脚下埋进泥里。
滕越并不想攀附什么权贵扶摇直上,但也得稳住自己的根基,以免被这股歪风邪气殃及。
... ...
这晚男人歇在了柳明轩。他来了邓如蕴反而颇多不便。
秀娘小声告诉她玲琅到了晚上又有些发热,可邓如蕴看着坐在房中看书的男人,她今晚不便去跨院里抱孩子睡觉了。
她吩咐了些药让秀娘给玲琅服下,看着时候不早便也同滕越一道洗漱上了床上。
滕越今晚并没有旁的动作,但却见身边的人好似睡得不太安稳,他习惯了打仗睡得浅,竟发现她一夜起了四次,好似到了天快亮才安稳睡了一阵。
她的事情多半是些弯弯绕绕,她自己不说滕越也不想过问。
好在天一亮,魏嬷嬷打发了人来叫他们,她就立刻清醒了过来,洗漱打扮换好衣裳。
她穿了件蜜合色并秋香色襦裙,简单戴了两根珍珠发簪,虽然素淡些,但也大方婉约,没有那些曲折绕弯的感觉。
滕越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听她似是又同秀娘吩咐了些话,就随着他们一道往黄府去了。
*
黄府的老太君过七十七岁喜寿,冠盖满西安。
滕越上了礼,被请去了男子们饮茶的地方,邓如蕴则先跟着林老夫人在女眷处行礼说话。
黄家满园都是人,邓如蕴身份低微,自是没什么人注意她。她还算自在,只是心里牵挂着家中的孩子。
她先跟了林老夫人一阵,就见林老夫人同几位相熟的夫人太太们说起了话来。
她们起先只是闲聊些寻常事,谁家生了孩子,谁家办了丧事,慢慢又说到谁家娶了媳妇、嫁了女儿。
这事可不是小事,这几年上娶高嫁之风畅行,一同带来的便是因着婚姻而连带起来的升官调任,他们这些官宦人家,最紧要的可不就是这个吗?
只不过说着说着,说到了紧要处,夫人太太们便把年轻的媳妇姑娘都打发了出去。
林老夫人也看了邓如蕴一眼,“你也去转转吧。”
邓如蕴把秀娘留在了家里照看玲琅,这会跟在她身边的是沧浪阁的大丫鬟青萱。青萱小声建议她先同这些年轻的太太姑娘们在一处,邓如蕴自然从善如流。
她跟在人群后面走着,不时到了一处水榭旁边,可巧就见到了杨家二姑娘杨尤绫。
只是这位二表妹正竖着耳朵,听几位衣着极其讲究的姑娘说话。
“... ...那位白六公子就快要到西安了。听说大长公主原本是舍不得儿子到咱们这里来的,可六公子却道西安府人杰地灵,必有藏在民间的好药,想来遍寻云云。”
“你们都知道吧,六公子一心都铺在岐黄之术上,饱读医书,大长公主将他关在家中不许出门,这事不知怎么就闹到了宫里,皇上非但没阻拦,反而给他封了个官,让他择日就启程来西安。”
几位姑娘说了些京中贵人的话。邓如蕴只见那位杨家二表妹,眼睛都亮了起来,突然问了句,“那岂不是下半月就要到了?”
她这话问得突兀极了,那几位姑娘约莫是同她不太相熟的,皆是愣了一下。
杨尤绫也有点尴尬,想说句什么找补,但那几位姑娘只点头道了句“约莫吧”,便都转了身去,往旁处说话了。
杨尤绫融不进她们的圈子,脸色青白了一番。
但在这些比她门第高贵的贵女们脸前,她也不敢像那日在滕家花园一般,随便造次言语。
邓如蕴在旁像看戏似得瞧了两眼。
这种时候,她可不想同这位杨二姑娘照面,便远远地站在水榭旁边,同青萱一道,瞧了两眼水中畅游的锦鲤。
只是这时,她忽觉有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邓如蕴转头看过去,隔着黄府里的小湖,看到了湖对岸一个身着大红色镶金襽边的女子。
目光相接的瞬间,邓如蕴顿了一下。
但下一息,那女子已转身在人群簇拥下离开了去。
邓如蕴问了青萱一句,“湖对岸那位... ...是谁?”
青萱看去,暗吸了一气,“回夫人,那是恩华王府的荣乐县主。”
荣乐县主朱意娇,逼得滕家走投无路将她娶进门的那位。
“怎么了,夫人?”青萱有些不安。
邓如蕴没有回答。
方才,她看到那位荣乐县主,隔着人群与湖水,突然跟她咧嘴一笑。
第07章
邓如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那位县主忽然咧嘴一笑。
脊背隐隐发凉,偏青萱没看到,独她一人看见了,说出去也无人佐证。
邓如蕴没有再继续沿湖而站,她准备不再落单,就如滕越所言那般跟着杨二姑娘好了。
只是一抬头,竟发现杨尤绫和身边两个丫鬟都不见了。
*
一颗无人的河边树下,杨尤绫刚走过来,就把两个丫鬟叫到了身前。
她身边的大丫鬟冬薰前几日着了风寒没好利索,便带了个小丫鬟艾柳来帮衬,这会杨尤绫把两个人招了过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
杨尤绫偷偷往停在湖边的画舫指了过去,“方才黄五姑娘同几位姑娘往那边去了,她们同我不相熟,我不方便过去,你们帮我去听听,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大丫鬟冬薰闻言顿了顿,“姑娘想听壁?”
这话问得杨尤绫不高兴起来,“她们正说着白六哥要来西安府的事,我不去听怎么知道白六哥什么时候来?我同白六哥许久不见了,都不晓得他如今醉心医术... ...”
她口中的白六哥,说的是京城宁丰大长公主的幺子,凤翔白氏的嫡枝六郎白春甫。
杨尤绫从前随父在凤翔府住过几年,恰有一年白六郎回乡侍奉年迈祖父,杨家去往白家拜会,她见过白春甫,虽然只见过两三面,却一直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