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姑姑,又看向大福。
“我、我也有爹爹吗?他、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邓如蕴再忍不住,眼泪咣当落了下来。
涓姨和秀娘都别过了头去,邓如蕴则把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玲琅当然有爹爹,但是爹爹可能走丢了,姑姑带着大福把他找回来,好不好?!”
当晚大福一直跟在玲琅身边,玲琅走一步它就跟一步,等到玲琅亲了它的脑袋上床睡觉,它就卧在玲琅的床头边。
邓如蕴在孩子和狗旁边坐了许久,看向窗外的方向。
若哥哥真的还在,为什么不回家来,而她还能不能寻回?
*
邓如蕴算着滕越可能要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她思来想去,还是带着诊金去了一趟阳绣坊白府。
白春甫露面这么多日子,门前还有人来回不断,门房不停地把上门来问的人打发出去。
邓如蕴带着秀娘只穿了男子的衣裳,觉得这般情形,她能进门的机会恐怕不太大。
但来都来了,她拍在了众人后面,有人还问了她一句,“闻着你身上有药味,是不是也想来白六爷门前,自荐自家的药丸呢?”
那人又打量她,见她面生,直接摇了头,“看你也不是什么大药铺出来的,白六爷金面哪是你这等小铺子的人能见到的?你们赶紧走吧,位置让给我试试还差不多。”
秀娘听了这话瞪了眼睛,邓如蕴倒也不生气,却也不把排好的位置让给这人。
这人见状,少不得在后面说了两句阴阳怪气的话。
邓如蕴全然不做理会,自然她心里也打鼓自己进不去白六爷的门。
然而待她上了前去,同门房说了一句,“玉蕴堂来给六爷送诊金,能否通禀一声?”
她气不壮,想到门房对一众人的打发态度,又道,“不然就放在您这也成,六爷我们就不见了。”
谁料她这话一说,门房忽的上下打量起她来。
“您是玉蕴堂的东家?”
邓如蕴点头,门房方才不耐烦的脸色倏忽一变。
“您终于来了,都等您好些天了!您快请,快请!”
形势陡然大变,莫说门前一众人懵,连邓如蕴都有点呆了,而她身后方才大言不惭那人,更是僵了神色,他只见邓如蕴打扮的寻常,不免讶然,“怎么就成了白六爷的贵客了?”
这时有人提醒了一句,“玉蕴堂,是不是近来出了风头的那个玉蕴堂?白六爷就是在他家坐诊了好些日的?”
这人闻言这才反应了过来,再看邓如蕴只觉自己刚才嘴欠,恨不能打两巴掌。
可他如何,却同邓如蕴全然无关了。
邓如蕴只被人一路客气十足地请进了院中,还没到花厅,就见有人已立在了花厅门口。
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绣亭台楼阁锦袍,腰间束了块黄玉带,发髻上也再不是从前随便簪一只木簪,此刻带了黄玉镶银的发冠。
风吹得他两条广袖顺风而起,一眼看到邓如蕴,长眉随着眼下的泪痣柔和地垂落下来。
邓如蕴听到他叹声开了口。
“这么多天了,你是把我忘了?”
*
白府,门前。
杨家的马车驶到白家门前路边停了下来。
有人从车窗外撩开看了一眼,见着门前这么多人,就不耐地皱了眉。
“这些都是什么人,天天堵在白六哥门口,六哥都没空闲见旁人了。”
她说得旁的便是她自己,杨家二姑娘杨尤绫。
这会杨二夫人也在马车内,见女儿神色不定起来,怕她犯病,连忙安慰了她。
“这些人都是西安府里开药铺的,咱们怎么能同他们一样?我打听了今日人就在家中,咱们是给大长公主殿下带了礼来的,必然能见到。”
杨尤绫听见她这么说,才耐下些许。
可她却拿出袖中一张洒金笺来,脸上又露出不安。
“昨日章表姐到了西安,她还在孝期不便出门热闹,祖母便道趁着春日花开得正好,办一场花宴。只是这花宴办得急促,娘你说,咱们能请得动六哥,也来咱们家的花宴吗?”
杨家自杨老夫人年前病了,许久没办宴请了。
这次老太太显然是为了孝期的侯府外孙女,撑着身子也要在自家办一场宴,替她热闹热闹。
这花宴本是请些杨家在西安的亲友好友,但昨儿她女儿却在众人面前提了白春甫,引得外甥女问了一句。
“我也听说白六爷在西安,不知会不会得闲前来。”
外甥女这一说,越发让女儿来了劲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上白家的门,把白春甫请去杨家的花宴。
杨二夫人拗不过女儿,只能陪着她来了。
这会母女两人使人往白家门前递了帖子。
不想却得了白府门房的回话,“说是六爷这会,正在府里见一位等了多日的贵客,咱们得先等等呢。”
贵客?杨二夫人不知是谁,心里好奇白春甫的贵客能是何人,但也只能安抚着女儿先等着了。
第56章
阳绣坊, 白府。
邓如蕴再次见到白春甫险些没认出来。
他着锦袍带玉冠,人立在那如同刚刚从书卷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通身气度再与从前不一样了, 邓如蕴一时间竟然没敢上前。
见她定着没动,白春甫轻轻压了眉, 低头向她看过来, “不光把我忘了, 甚至不认识了吗?”
他不由地叫了她一声,“蕴娘... ...我还是我。”
邓如蕴这才回了些神思,抬头向他看过去, 也没敢多看, 只道。
“我来给你送诊金。”
她显然有些拘束,白春甫本要引她进花厅, 却转了身,“去书房吧,花厅太冷了。”
邓如蕴还以为是他怕冷,倒也没说什么,不过到了书房, 此间摆着几只书架全是医书,房中墨香与药香交错飘荡,邓如蕴见他叫了竹黄倒了茶来, 竹黄朝着她眨眼,她总算是感到放松了些许。
白春甫见状松了口气, 同她坐到了一边, 问起她近来如何。
邓如蕴倒也没什么旁的事, 跟他说起了玉蕴堂的生意。玉蕴堂的生意越做越好了,自家制的药自己都不够卖, 还有旁的小药铺等着进货。
“... ...原先在金州的时候,各家小药铺虽不如大药铺品类齐全,却也有些能拿得出手的成药售卖,也有自己的钱可赚。没想到在西安府情形大不相同,大药铺要什么有什么,小药铺却连好一些的药都卖不起,而大药铺的价钱也比寻常高上许多。”
她问白春甫,“京城也是这样吗?”
兴许是有钱人多,都爱往大药铺买药,穷人没钱便没得挑拣品质,才成了这般状况?
然而她这么问去,白春甫却摇了头。
“不是,京城不是这般。我也去过济南、保定、开封等地,唯有西安才是这般。”
邓如蕴讶然,白春甫道,“你说的我其实先前就留意了,一直在坊间行医没有露面,也有仔细探探的意思。”
他说自己今次从京城过来,一来是探访好药,二来也是考察陕西药务,“先前就有太医院的太医,察觉到了陕西尤其是西安的医药比旁处都要贵,达官贵人倒无所谓,但百姓看病却是艰难。”
他跟邓如蕴道,“玉蕴堂能短短几月就做起来,正是因为价格低廉且药效实在,这两者均得的情形,在玉蕴堂之前的西安药市上,几乎没有。”
他说到这里静了一下,门前递帖子上门的声音隐隐顺着风飘了过来。
邓如蕴同他道了句,“外面有好多人,想要跟你自荐自家的秘方宝药。”
白春甫闻言笑了一声,“他们来了好多天了,其实我也见了不少人,有些人手中确有几种好药,但若说哪里的好药最多,实话实说,那莫过于研春堂。”
他说研春堂财大气粗,“手里握着西安最好的药材,养着整个陕西最好的药师,若是哪家药铺能同研春堂交好,还能稍稍分一杯羹,就如那老万和,但若是同研春堂不对付,莫说分一杯羹,用不了多久,就没有动静了。”
邓如蕴一下就想到了玉蕴堂先前的事情来。
“难不成,研春堂是想一统西安药市吗?”她睁大了眼睛。
白春甫沉吟了一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药市价钱若全然抬了起来,利润可不是一般的高,旁人可能不易做到,但研春堂是秦王府的产业,背后靠着西安府最粗壮的大树。”
邓如蕴默然,白春甫也微微叹了口气。
“原本他们兴许还照旧行事,眼下见我露了面,都偃了旗息了鼓。”
他见邓如蕴不说话了,又道不急,“他们有什么心思,早晚是要露出真章的。我不急,至于玉蕴堂,仍旧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他会在她身后一直站着的。
后面这话他虽然没说,但邓如蕴哪能不知玉蕴堂这般顺利地开下去,本就是他在后面立着的缘故。
她不由捏着袖子里的诊金不好意思给了。
“我该多给你送点礼才是,多亏白六爷了。”
这话出口,白春甫看着她,三分好气地笑了起来。
“我还要收你的礼,你当我是什么了... ...”
这话一出,气氛悄然变了一变,两人都笑了起来,又似从前一般说起了话。
话若是投机,时间便也偷摸着一不留神就滑落而去。
等邓如蕴一抬头,发现天色都有些晚了。
她想到门前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她起了身。
“这会可不早了,你还得忙,我就先走了。”
她要走,白春甫也连忙起身,“这才什么时候,我门前哪日都有这么多人,其实没什么可忙的。”
但邓如蕴也不好再多留,她还是要走,只是刚一抬脚,他当先一步,阻到了她身前。
邓如蕴差点撞到他身上,抬头讶然向他看去。
见男人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了一句,“留下来吃个饭,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