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多两年,之后就成亲了,一成亲,那不是……得有外孙了?”宋胭现在才想到这上面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所以过几年她就要做外祖母了?
魏祁却想到,像他这样的年纪做岳父做外公虽也算早,但并不算特别早,可像宋胭一样才出嫁几年就有了女婿实在不算平常——她才二十出头呢。
他无言拉起她的手,第一次害怕时光飞逝,怕她还是美貌新妇,而他已经渐渐老去。
宋胭却还想着魏曦,交待他:“你以后有机会,还是多打听打听那徐晏丰,万一有什么不妥的,虽说婚事作不了改,但提前有个准备也好。”
魏祁知道她心里有愧疚,觉得没有为曦姐儿好好挑选夫君,却用她的终身来联姻,劝慰道:“曦姐儿并不傻,她选的并非不好,这桩婚事对她来说反而是未来最大的保障。
宋胭点点头,劝自己不要再庸人自扰。
两边婚事敲定没多久,两宫太后便提出,因秦太傅病去,三位辅政大臣空缺一人,她们与小皇帝都决议由魏祁补上第三位辅政大臣,宗室齐王也同意,改革派也同意,几派商议拉扯之下,赵相反对无效,最后这个缺便让魏祁补上了。
有了这桩决议,常州兵变的事自然大事化小,只将责任追究到常州军营,不上升至兵部,魏祁复职。
国公府终于一扫阴霾换了笑颜,就在这时候,魏芙有了身孕。
最初是魏芙开始反酸呕吐,她身边的妈妈心里有数,便赶紧去请示大太太,大太太叫了大夫过来把脉,一看,果然是有孕了。
于是大太太就问魏芙,是谁的。
答案出乎意料,魏芙低着头,别扭地承认,是聂文远的。
饶是大太太,也好一阵无语,将宋胭叫来一起商议,看接下来怎么办。
宋胭想起魏芙因为时疫,在山上别院待了很久,而那天她随国公爷一同下来时,见到聂文远也在山上。
便是那时候吧……反正两人是夫妻,在山上偶遇,那儿又是山清水秀,远离京城俗事,两人许久未见,就那么同宿了。多年夫妻不曾有孕,一朝偷偷摸摸幽会,倒有了。
宋胭问:“是上回在山上?”
魏芙点头。
宋胭却疑惑:“那你们后来为什么没说和呢?他没说接你回去?”
魏芙道:“他在山上留了几天,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可后来我们就吵架了,他就气回去了。”
事已至此,只能再让他们和好,宋胭对婆婆道:“要不然,先告诉聂家这消息,看他们的反应?”
大太太觉得有些丢人:“除了这样,又还能怎样?”说着看向魏芙:“你这孩子,一天天的……”
魏芙这会儿乖得似鹌鹑,低着头不说话。
如果她不和聂文远吵,就从山上下来,聂文远回去和家人商议一通,再来将她接回去,那一切皆大欢喜,偏偏他们又吵了,聂文远回去了,她这会儿又怀孕。
这整整一年时间,她可都没待在聂家,孩子还是在外面来的,万一聂家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这事便又难办。
这难办的事,自然是宋胭去办。
这次魏芙有了身孕,国公府这边是为着求和而去的,先让魏芙身边丫鬟去见了聂文远,告知聂文远这消息,然后是宋胭亲自去拜访聂家夫人,问聂家夫人意思。
聂夫人大概也是愿意讲和的,儿媳有孕了,国公府又先示好,他们家真和郑国公府拆伙了,可找不到什么再好的人家。她便对宋胭热情款待,百般夸赞,道小两口吵架,让魏芙在娘家叨扰这么久,实在愧疚,明日就携礼去接魏芙回来。
第二天,不只聂文远,聂文远的大嫂也携重礼亲自过来了,国公府备了酒宴,双方相谈甚欢,除了聂文远有些怵宋胭,两家算得上亲热。
于是当天魏芙就跟着聂文远回去了,结束了待在娘家的日子。
第104章
半年后,魏徐两家办纳征礼,徐家送聘礼来魏家,两家宴请宾客,算作订婚宴。
魏曦名义上是魏祁嫡长女,又是嫁与徐家,这订婚宴便尤其盛大,徐家也与魏家一样重视,据说是徐老夫人亲自开箱办的聘礼,送了好几车,魏祁如今已是辅政大臣,兵部改革如火如荼,国公府这一日宾客如云,花天锦地。
宋胭是嫁女儿的岳母,又是主母,一早便在后院迎客,今日许多客人都从府边客道直接通往花园,魏祁与二老爷三老爷他们接待男客,她与二太太她们一起接待女客,某一刻才与魏祁同僚的夫人寒暄着,不期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叫魏祁的字“弘毓”,一抬眼,赫然看见哥哥站在眼前。
没有坐四轮车,没有拄拐,穿一身月白色圆领袍,玉冠束发,竹青色斗篷,就那样站着,挺得笔直,光风霁月,玉树临风,似乎多年前那个恣意的少年。
她犹如在梦中,突然就湿了眼眶,连忙低下头去眨着眼睛。
唐秀莹就站宋然身旁,抱着差不多要九个月的小欢喜,看见宋胭,过来唤她道:“妹妹。”说着朝欢喜道:“快叫姑姑。”
欢喜倒真开口道:“嘟嘟——”
宋胭又想应,又止不住眼里的泪,这时宋然一步步走来,朝她道:“胭胭。”
他走起来,若仔细盯着,还是能看出一些脚步上的高低,但这是他除了上衙门应卯,第一次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
宋胭哭着道:“哥哥能走了,怎么没和我说?”
宋然轻轻一笑:“你嫂嫂是想和你说的,还说接你去玩,我特地没让,想来吓你一跳。”
宋胭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多少年,哥哥都是沉默寡言,现在竟又开始开玩笑了。
唐秀莹在一旁数落道:“你看你,好端端的,还让妹妹给哭了,人家今天可忙呢!”
周围许多宾客,宋然却没管,上前两步,扶着宋胭肩道:“好了,别哭了,我好了,以后不必再为我担心了,过几天若有空,去家里坐坐。”
“嗯。”宋胭一边拭泪,一边点头,好半天,见后面又有宾客过来,才止了泪水道:“好了,你们快去宴厅里休息,让夏桑带你们去。”
宋然与唐秀莹离开了,宋胭继续迎宾,虽红着眼,脸上的笑却越发灿烂起来。
国公府有间极大的宴厅,这宴厅足能容纳数百人,今日却仍显得拥挤,甚至还有几桌不在宴厅,放到了对面的另一间花厅内。
时值冬月,但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花厅四面窗都开着,从这边正好能将里面看得真切。
唐秀莹并非第一次到国公府赴宴,但还是有些拘谨,奶娘抱着孩子去了别的桌,这宴桌上就她自己一个,一会儿有些担心别人觉得她是商户出身,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主人家的嫂嫂,这是极亲的关系,她并不比别人差。
因为宾客多,宴厅偏挤,她后边便坐着另一桌的人,隔着很近的距离。
她听见后面两位夫人在议论花厅里的人:“那个穿月白衣服的,是哪家的公子?这般风采,之前倒是没见过。”
“哪个?那个?呀,还真是呢,以前怎么没见到,不知婚配了没有。”
唐秀莹闻言也往那边看,她想起丈夫今天穿的就是一件月白色衣服,还是她给挑的,也知道宋然作为外家舅舅,也被请去了花厅上座,便疑心她们说的就是宋然。
一回头,一眼就看见他,又发现整个花厅就只有他一人穿着月白色衣服。
所以……她们真是在说他?
“回头我去打听打听,我娘家有个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她娘亲托付了我好几次,让我给物色个好的,我看这位就不错,若是没婚配就好了。”
“看着有二十出头了,倒是难。”另一人道。
唐秀莹在旁边听着,一会儿觉得得意,因为她们说的人就是她丈夫,人家不只成了婚,还有了孩子,显然是天仙找来都不成了,一会儿又有些失落,如果宋然能等到现在再成婚,一定能找比她好百倍的大家闺秀。
这一日主宾尽欢,宋然与唐秀莹回去时已是日薄西山。
宋然先去祖父那里,祖父关心国公府,他去说说今日的情况,回来时,见唐秀莹坐在他常用的书桌前,执笔写着什么,一会儿就将笔一摔,气急败坏道:“笨死了!”
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一向乐观,倒很少见这么发脾气的时候,宋然过去问:“怎么,什么笨死了?”
她一听他过来,连忙就将桌上的纸拽成一团,捏在了手里,好像怕他看见。
宋然越发好奇:“怎么了,还怕我看见?”
一边说着,一边捡起地上一张纸。
唐秀莹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张,不知什么时候掉下去的,伸手要去抢,却没抢着,宋然将那纸拿起来一看,上面写……应该说是画了整整一页的“五曹算经”几个字,是他桌上放的那本书的封皮。
唐秀莹又窘迫又气恼地嘟着唇,放弃了抢那张纸,一副又像生气又像委屈的模样。
宋然问:“怎么突然开始练写字了?
唐秀莹擦了擦眼泪,气鼓鼓道:“今天我听别人在议论你,说要打听打听你有没有成婚,要把自家侄女说给你呢!
“你现在好,家世好,相貌好,官一年一升,还有个做阁老夫人的妹妹,我却什么都不会,也没个好脑子,一个字半天也写不好。后面你肯定要说我粗鲁,无知,看不上我。”
宋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我又做什么了,让你这样猜测我?”
唐秀莹别开脸道:“你什么都不用做,自然会有人找上你的。”
宋然见她是真伤心,马上道:“你没看到吗,我走路还是瘸的呢,除了你,谁愿嫁给我?”
唐秀莹道:“那丁侍郎家里还是个傻儿子呢,还不是能娶个那么好看的姑娘?”
“丁家可能说,那宋家的残废儿子,竟然能娶个那么好的媳妇,我们至少有手有脚,总不会比他差。”宋然说。
唐秀莹被他逗笑了。
宋然扶住她肩,认真道:“就算我腿好了,伤也在,记忆也在。我永远记得做废人的那几年,也永远记得在我每天都想死时,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愿意嫁给我,不嫌我无用,天天要和我洞房……”
唐秀莹被说得不好意思了,敲了敲他:“说什么呢!”
宋然笑道:“秀莹,我还是我,不可能因为能走了就变一个人,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我读过书又怎么样,遇到事了,我不如你,你都没有看不上我,我凭什么看不上你?”
唐秀莹问他:“你说的真的?”
宋然看着她:“要不然呢?不说别的,我们还有欢喜呢,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唐秀莹也觉得不像,却还是委屈道:“可我什么都不会,不认字,更不会写字。”
宋然安慰她:“也不是人人都认字的,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认,你要真想学,我回头慢慢教你,不想学也没关系,你今天写的那几个字太难了,不是你这时候能学会的。”
唐秀莹道:“写字再说,我都怕了,认字我还是想学,你教我吧。”
“好。”宋然笑道:“我等下去书房找找,找首情诗来教你认怎么样?”
唐秀莹发现自从他腿好后,倒开始嘴贫起来了,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冷冰冰的,还爱开玩笑爱逗人,倒让她不好意思。
她脸一红,笑着点点头。
国公府内,一直忙到夜半才停歇,宋胭转完了库房、厨房、宴厅,让人收拾好各样器具才从花园往自己院里走,走到园中一条小径上,远远看着对面有只灯笼朝这边走来,近了一看,却是魏祁。
今日有几个客人喝醉了,待在宴厅不走,好容易魏祁才叫来了他们家人扶着,自己又亲自送了出去。
宋胭问他:“都送走了吗?”
“嗯。”魏祁道:“刘五爷在门口吐了,让人清理费了些时间。”
“那人呀,也太好酒了一些。”宋胭评价,随后问:“你今天没喝多吧?”
以魏祁的地位,是没什么人劝他酒了,但今日他是主人,少不了要敬人酒,他又酒量一般,她担心他喝多了难受,不过眼下看上去他似乎没喝多少。
魏祁回道:“提前让人备了几杯白水,中间应付了一阵,没喝几杯。”
宋胭笑了笑:“这也能做假。”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两人往前走了几步,魏祁与春红夏桑道:“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走了,魏祁伸手将宋胭牵住,疼惜道:“今天累么?”